一则是当时宫廷已被赵蓝关控制,而七皇子与傅臣的准备本就不够,当时有谁会想到谢方知直接干了那等丧心病狂之事呢?既然没有准备,也就更不用说有什么应对之法了。
谢方知道:“傅臣死心没死心,也与我们无关了。前几日侯夫人也病了……”
姜姒忽然抬了眼,看着谢方知。
她久久没说话,自然是早已经揣摩清楚这一句里面的意思了。
侯夫人不过是菟丝花,依附着晋惠帝,二人勾搭成奸,如今晋惠帝倒了,一个侯夫人又能翻出什么浪来?更何况,如今没人护着她,头一个容不下她的就是傅臣。
这娇艳的女人本身就是一顶大大的绿云,盖在宁南侯府上空,如今傅臣不过是将这一片绿云驱散。
傅臣,有洁癖。
侯夫人在他眼底,约莫是无比的脏污,又怎么可能留存于世?
“嘶……”
姜姒忽然觉得自己唇上一烫,不知什么时候,谢方知已经将那没吹过的粥用勺子盛了,压在她唇畔,眼底带着威胁和忌惮,还泛着酸地看她:“你不都原谅我了吗?说好的,怎么又去想傅臣……到底是青梅竹马,旧情难忘……”
酸气都冒出粥碗了。
姜姒拧着眉,那一日与谢方知同榻而眠时候,她就知道她已恨不起来了。
只是如今,他这酸真是拈得毫无来由。
凉飕飕地扫一眼谢方知,姜姒只道:“朝野上下也就你一个不着急了,陈防己与我堂兄升官发财,你这个出了最大力气的反而悄无声息……”
“萧纵不杀我已是开恩,我本是半路倒戈他的,哪里比得上你堂兄从一开始便支持着他?”
如金朝中无人能与姜荀相比,年纪轻轻的一朝宰辅,整个大晋也找不出第二个来了。
谢方知说着,便想到了陈防己,道:“这陈防己才是真厉害……有本事,三姓家奴,萧纵竟也敢用。”
“朝中要能臣,要酷吏,要奸臣,要直臣,要忠臣,要权臣……陈防己约莫就是其中一种,萧纵怎么不敢用?”姜姒算是看得明白了,也知道帝王之术便是如此,她靠在谢方知的怀里,看见外面一片枯黄的景致,便到,“快冬天了……明日给化凡裁两身新衣做个夹袄,也给你做一身吧……”
萧化凡在了缘去后,便被接入了谢府养着,不过他拜了姜荀为先生,偶尔去姜荀那边读书或者交功课,今日还没回来。
姜姒待这孩子,倒真跟待自己亲生的一样。
谢方知也问:不怕这孩子养成白眼狼?
姜姒却言:这孩子到底是从没像过人。
萧化凡是个很奇怪的孩子,聪明,懂事,却过于冷淡冷漠,他对一些事情很热衷,做事也有一种强烈的目的性,这些姜姒都非常清楚。其实若按着寻常来讲,这孩子必定是个隐患。
正所谓,斩草除根。
可姜姒不能杀他。
谢方知也不会对萧化凡动手,只叫人看着他。
不过萧化凡对了缘的死毫无反应,反倒叫人纳闷“那是不是他亲娘”了。
姜姒也就是随口一问,道:“眼见着要下午了,化凡怎么还没回来?”
她着人去姜荀府上问,却没想到问回来一桩大事。
冬天了,姜荀的病又开始发作起来。
“昨日里才见着咳嗽,今晨便已经卧病不起,延请无数大夫都没用处,荀大爷叫不告诉您,可小的不敢瞒……”
原都好端端的,怎么又病发起来?
姜姒手脚都有些冰冷,谢方知都拉她不住,她只道:“我去看看。”
第一零四章 探病
姜姒先是一个人进姜荀府里看的,出来接她的乃是姜荀身边那个叫碧痕的丫鬟。
看得出,碧痕眼圈红的,怕是姜荀的情况更严重一些。
如今姜荀可是朝中屈指可数的重臣之一,谁也比不上他的风光,说病就病,也是谁都没想到。
不过姜荀的病也就是这两年见着好了,没怎么发作,也不知是不是最近没怎么注意,天气一冷,竟又开始咳嗽起来,间或有血丝,一下便卧病不起,前后也不过是一夜的时间。
“都说是病来如山倒,大爷如今看着……”碧痕才说了两句,就哽咽起来。
她这模样,只叫姜姒心里更沉。
一路从外面进了去,便看见萧化凡候在外头,似乎对今天遇见的事有些不知所措,见姜姒进来,他才凑上来。
姜姒道:“化凡,先去外面候着,等你先生病好了再为你授业,可好?”
萧化凡点了点头,便去了旁边的屋子里等,姜姒也顾不得许多,叫人带走了萧化凡,便直接入了屋。
厚重的药味儿,散在空气中,让姜姒觉得粘稠起来。
她有些呼吸不过来。
人还没走到榻前,便已经听见那仿佛要把整个五脏六腑都咳出来的声音,心里揪着,姜姒快步过来:“堂兄?”
姜荀穿着白色的缎面袍子,帕子捂着口,已经竭力地压抑,可终于忍不住。
他整个人脸色都呈现出一种灰败来,像是冬日里灰惨的天空,压着一片惨淡愁云。
才一见姜荀,姜姒就险些落泪下来,才几日不见,怎的姜荀就成了这样子?
“定是下头那一起子不听话的狗奴才,这等事情竟也叫你知道。咳咳……”姜荀本欲说话,可不多时又咳嗽起来,他五指颜色青白,紧紧地摁住那帕子,仿佛是咳出了什么来,却淡淡收起,反勉强勾唇一笑,续上方才的话,道,“也不是什么大病,你不也知道,我身子就这样,时好时坏的。宫中已经派了御医下来治,总归没有什么差错,养养就回来了。”
话是这么说……
姜姒坐下来,叫他躺下去,道:“约莫是朝中诸事繁杂,我可是听旁人说你忙得脚不沾地……”
新帝刚刚登基,要忙的事情自然有很多,更何况萧纵还并非正常的“登基”,如此一来,四方要控制的事情更多,一个不小心就要出事。最要紧的问题还不在于萧纵是否谋朝篡位,而是有野心的傅臣是不是要在这里做什么,七皇子病了,到底要不要他好……
种种要姜荀考虑的事情太多了,他又本是萧纵心腹,辅佐萧纵登上帝位,可以说是劳苦功高。
若说萧纵登基之前乃是谢方知最忙,那之后,便是姜荀最忙。
前头大夫们说是劳累过度,旧病复发,最近又受了寒,身体扛不住,由此便体虚失调,出了种种的病症。
姜荀这等的病,早是娘胎里带出来的,这些年都不曾治好,若是好生调养着不操劳也罢,偏生姜荀就是个心思多又劳碌的命,现在高官厚禄砸在头上,不干事也不可能。
只是这样下去……
姜姒难掩心中的忧烦,可又不好说话,只道:“可喝了药?”
“喝过了。”姜荀叹气,道,“你坐着陪我说会儿话便好,我这里也算是借着这病,偷得浮生半日闲了。”
姜荀自己笑了起来,姜姒却笑不出来。
她只隐隐觉得姜荀这脸色比以往的还不好,前月姜荀也去徽州那边查灾已问计过庄闲,不过说这病是天生体弱,又后期心绪郁结,药石之力甚小,所以庄闲也没开药,只给了姜荀一个“养”字,可如今他非但没把病养好,反而越加严重起来。
从眉心那一处开始,便隐隐约约有些难言的阴郁,姜姒心头也跟压着一块大石头一样。
宫中的御医医术固然好,可姜姒到底还是觉得庄闲信得过。
明明前阵子已经好了,看着姜荀也与寻常人无异,大夫们都说调养得差不多了,只要注意一下应当不会再犯,庄闲也是这样的说辞……
只可惜,说是说,一旦有个什么不小心,就闹得厉害。
现在姜姒也不说让姜荀扫兴的话,只陪着他聊一些趣事儿,不多时他就困倦了,正好外面有人进来回事,姜姒便出了去听,顺便叫姜荀歇下。
碧痕在外头候着,姜姒出来便问:“外头吵什么?”
“是陈大人那边送了东西来,还有……”碧痕小心地看了姜姒一眼,道,“那一位也……”
“姜妩?”
姜姒眉头一挑,便接过了礼单,都是些补身体的药材,府里也不缺这些,但看姜妩出手也是挺阔绰,如今陈防己也是个传奇,三天两头地倒戈倒戈,偏还能得到重用,由此可见反复无常的小人也有小人的生存之道。
一则有真才实学,二则会见风使舵,这样的人,合该他官运亨通。
姜妩如今是要跟着享福了。
姜姒也不是见不得人好的,她叫人把东西查验一遍都收了下去,也不计较什么,但凡姜妩没到她跟前儿来寻晦气,姜姒自然没必要自己找不痛快跟她计较。
现如今还是姜荀的病要紧。
说是宫里派了御医下来,姜姒正想要找个人询问,才走到庭院里,抬眼一看,便是吓了一跳。
她连忙矮身下去万福:“臣妇不知圣上驾到……”
话还没说完,一身常服的萧纵已经直接走了过来,道:“不用多礼,不药如何?”
不药乃是姜荀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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