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王府,江清月刚落稳脚。高德禄急急忙忙的进门,拿出先前那三套衣裳来。
江清月见状心悬了起来。难道王爷在嫌弃她多事,托郡主传话?既是如此,又何必特意叫她来王府。当然,也不排除王爷心眼小,想当面惩治她。
“这三件衣裳青州知府托你做的,而今他夫人郑氏又托你,你再托郡主转交给王爷。”高德禄把关系捋地很顺溜。
江清月点头,等着高德禄下一步吩咐。
“想来……这衣服……姑娘做了能有半年多了吧?”高德禄试探性的询问。
江清月再点头。
“怪不得。”高德禄拿起那件绀色蟒袍,递给江清月,“这衣裳还要劳烦江姑娘修改一下。”
江清月愣住,没想到问题出在衣服上。“王爷不喜这种绣纹?若要换绣样,须得重新缝制才可。”
“不是,”高德禄把衣服在桌子上铺平整了,指了指袍角和袖口,“短了些,王爷长个儿了。”
晋阳王还是在长身体的年纪。
江清月恍然大悟,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王爷很喜欢这衣裳,今儿个晚上王爷便参加七殿下的寿宴。王爷若能穿上这件衣裳,岂不更显得王爷英俊神武?江姑娘看一看,能不能快点修改一下。布匹针线料子之类,府上多得是,由姑娘随意挑选。”
“这倒简单,做个祥云边儿加上就行,中午前即可完工。高公公把尺寸给我,我这就开始。”江清月放下心,整个人放松不少,嘴角也带了明朗的笑意。
高德禄愣了下,挠挠头,“尺寸,咱家不知道。”
“那平时王爷做衣裳,谁负责量身?请他告知也行。”
“从来都是宫里的尚衣监在管,咱家也没注意。上次在青州,还是咱家量的尺寸。”
江清月便请高德禄再去量一次。
高德禄面露难色,不大敢,“王爷最不喜这个,上次是走运,这回估计不成了。咱家总不能为这个,丢了自己的小命不是。”
江清月很同情高公公,没想到晋阳王这么任性。
“尚衣监的尺寸也是推算的,今年的冬衣尺寸就没做准,昨儿个全都退回去重做。而今就两套衣裳可用,一件穿在王爷身上,另一件是朝服,动不得。不然也不会让你这么急的修改衣裳。咱们还得另想办法,尽快把这件衣服改成了。总不能让外人以为我们王爷没衣服可穿,江姑娘你明白么?”
江清月点点头,虽然高公公表达的略微有点复杂,但她明白了。谁都有些小习惯,虽说晋阳王这个已经不算是习惯了,是怪癖!
江清月忖度了一会儿,她暗自吸口气,鼓起勇气跟高德禄道:“能否让我见王爷一面?”
“这个,就更难了。”高德禄抽成了苦瓜脸。
江清月补充道:“不必当面,悄悄地瞧一眼也行。”上次在王府见祁连修,因要尊重王爷的威仪,江清月根本没仔细看过他,更不会注意到他身材如何。
“那好办,你这就随我来。”高德禄豁然开朗,带着江清月就去了王府后花园。他安排江清月就在望月亭附近的假山后等着,他这就想法子把王爷带过来。
江清月等了半天不见人,干脆捧了些树叶堆在假山后,直接坐上去等。假山三面背风,刚好有一缕阳光照在江清月身上,晒得她竟有些发困。
“王爷,您瞧瞧望月亭的景色多好啊。”高德禄扯嗓子拔高音量,故意让山石后的江清月听见。
江清月打了个激灵,赶紧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落叶。她透过两块山石的缝隙朝外看,果见高德禄跟着晋阳王来了。
祁连修衣着藏蓝色花素绫裰衣,玉带束腰,身姿修长。他踱步到望月亭上,负手而立,在晨光的照耀下熠熠发光,湛然若神。
江清月眨了下眼,低声叹了句,“不是人。”
祁连修好似听到一般,清冷的目光凌空射过来。
江清月赶紧背过身去,躲在假山后头。惊得她心猛跳,汗毛都立起来了。
高德禄命人在凉亭内铺好了垫子,上了茶和暖炉,便要伺候王爷坐下。
祁连修瞟一眼高德禄,背着手往亭外去,直奔假山所在的方向。
高德禄吓得腿软,拼了命的追上去,壮着胆子劝王爷:“王爷,咱不是来赏景的么,那几块石头有什么好看?”
祁连修突然顿住脚。
高德禄险些一头撞上了王爷后背,幸亏他来了个机灵的急刹。
祁连修目光扫过假山边上的两颗梧桐树,勾唇笑道:“深秋了,树叶落尽了。”
高德禄一愣,还以为王爷要作诗,回身就叫人去取笔墨纸砚。
祁连修抬手制止,忽然冷言吩咐高德禄:“去假山里看看有没有人。”
“王爷,这是为何啊?”高德禄心虚,声音不自然的压低。
祁连修冷眸一抬。
高德禄立马‘麻爪’了,低着头老老实实地钻进假山里,跟江清月碰个正着。俩人互相做了半天的手势,终没想出什么有效的办法来。
江清月额头冒出一层细汗,高德禄更甚。
祁连修在外等,悠闲地催促一声。
高德禄“嗳”了一声,慢吞吞的出去,不知该答“有”还是“没有”。他感觉不管是哪个答案,王爷都会让他死得很难看。
怪就怪他不应该自作主张,还连累了江绣娘。
高德禄想想就觉得自己的人生挺悲伤的,“哇”的一声跪地,先哭起来。
“闭嘴。”祁连修皱眉。
高德禄就咬住嘴,强忍着哭声,身子一抽一抽的。
祁连修还欲骂他,忽听有女声传来。
“拜见王爷!民女擅作主张躲在假山后,唐突王爷,罪该万死。”江清月跪地,磕头认错。
高德禄一听这话,忙跟王爷解释:“不怪江姑娘,这都是奴才的主意。”
“都起来。”祁连修道。
高德禄和江清月皆有些意外,惊讶于王爷的‘宽宏大量’。
祁连修回身,踱步到望月亭内坐下,喝茶。他抬抬手,示意二人到他跟前继续跪。
江清月重新跪下,低着头,在心里把晋阳王诅咒三百遍。
高德禄跪好之后,老老实实地交代经过。“……都是奴才擅作主张,不干江绣娘的事。王爷要罚,就罚奴才吧。”
祁连修睃一眼高德禄,令高德禄立马噤声了。祁连修转而打量江清月,这女孩的眸子似乎比初见时少了几分戾气。有几分意思!祁连修勾起食指,摩挲着下巴,双瞳仿若墨染,凭添几分散漫之意。
高德禄紧张地发抖,担心王爷迁怒到江清月身上。
“你叫什么名字?”祁连修默了会儿,忽然又问一句。
“回王爷,民女江清月。”心里预料到不会有好下场,但江清月的心还是紧张的提到了嗓子眼。
“起来吧。”祁连修淡笑,“你已然看过了本王,便把那衣裳做来瞧瞧。若不合本王心意,打你出府。”祁连修特意把后四个字的音调加重。
江清月低头应承,匆匆告退。
祁连修踹了一脚高德禄,“狗奴才,敢算计到本王身上!”
“王爷,奴才冤枉啊,奴才就算是算计,也是算计王爷的衣裳不是。”高德禄巧辩道。
祁连修又补一脚,方让高德禄平身。高德禄起来照样生龙活虎,显然说明王爷才刚没舍得真下脚。
“下次不必鬼鬼祟祟,直接来本王跟前量就是。”祁连修吩咐道。
高德禄愣住,傻傻的站在原地看着王爷远去的背影,热泪盈眶。王爷啥时候开窍了?
“王爷,您……奴才可以?”高德禄追上祁连修,欢喜的伸手要搀扶他。
祁连修一脸嫌弃的躲开。
高德禄倍感伤心。他一个太监,能苟活到今天,也蛮不容易的。
祁连修冷言纠正高德禄:“江绣娘是目测,这点她倒是比尚衣监的人好用。”祁连修每每想到裁衣测量的问题,心情就发闷。他不喜别人近身,偏那帮尚衣监的人不得用,推测的尺寸总错,害得他每到换季伊始可穿的衣服就少。“以后本王的衣服便全权交由她负责。”
高德禄愣住,转即笑着点点头。才刚他还担心王爷真会打江姑娘出府,原来不过是开玩笑。太好了!
高德禄伺候王爷出府,便乐颠颠的跑到江清月的房里报喜讯,叫她不要害怕。
江清月笑着点头,感谢高德禄安慰。
反正也无事,高德禄便陪坐在江清月对面,看着她刺绣。
江清月补好两条袖子后,歇了会儿,坐下来喝茶。“高公公,有件事我想不明白,王爷是怎么发现假山里有人的?”
高德禄摇头,更茫然。“我也没搞清楚,王爷突然就看着你所在的方向,然后就有所怀疑,好像眼睛会透视一般。”
“你再想想,王爷最先看的哪儿?”江清月引导高德禄。
“是了!先扫了眼假山边上那两颗梧桐树,还感慨什么深秋到了,树叶落尽了,完全搞不懂王爷的心思。”
江清月抖了抖手,茶水差点泼出来烫了自己。她明白了,一定是她捧树叶的时候导致树下堆积的落叶不匀称。如果晋阳王真凭这点发现的,那双眼也忒厉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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