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道,在这宫里,只有有了皇子才算是下半辈子有了倚靠,杨茹却不以为然,她进宫全是为了杨家,若是这时候有了身孕,只怕从怀孕到生子再到恢复,皇帝不定把她忘到了哪个角落。孩子是必须要有的,却不是这个时候。可是这孩子,也不是说不来就不来的吧?
杨茹犯愁了。
“娘子,可是现在沐浴?”朝霞和锦绣进来,轻声问道。
杨茹‘恩’了一声,道:“过来扶我。”这两晚,晚间都是拿布巾擦了擦,不晓得大叔有没有这么强悍,让她两下中枪。
坐进浴桶中,全身的毛孔都好似伸展开来,杨茹舒坦地叹了口气。下回得想法子让皇帝同意她事后便沐浴,似乎及时地弄出那些玩意儿便能减少怀孕的概率,也不知是真是假,且死马当作活马医吧,总不能把皇帝当傻子,在他眼皮子底下让太医开避子汤吧。
想起怀孕的事,杨茹不免忧心。且不说现在怀孕极易失宠,只论这怀孕生子是一脚踏进鬼门关的事,她便心里忧愁。万一哪里不注意,叫人寻了空子下了黑手,连个说法都没的,一尸两命的多了去了,难道只她命金贵吗?
在她眼里,杨家才是顶重要的,怀孕生子固然重要,却也得往后排一排。等到杨家安然脱险,最起码要过了金沙滩一役后,她才能稍稍安心。最好是在扳倒潘仁美之后怀孕,这样她才能完全放心。
“娘子,今日可还去福宁宫请安?”朝霞在一旁问道。
“恩。”杨茹闭着眼,任两个贴身丫鬟伺候着洗浴,淡淡道:“莫不能让人寻了错处。”即便皇帝说了不用去问安,她身为妃子,却不能持宠而骄,落在皇后眼里,恐怕不爽快。
收拾好了便往福宁宫去,虽然算不上早,但是也不是最晚,杨茹瞧着她的上首还空着个位置呢。
宫里做什么都讲究个三六九等,皇后娘娘是妻,高高坐着,不用跟她们这堆妾一块凑,她这淑妃往上,自然便剩下个贵妃。
皇后早就得了皇帝的话,心里有些不喜也没法,谁叫皇上喜欢。没想到这淑妃倒是个讲规矩的,心里的不满便散去了些。她家世不够显赫,自打潘贵妃进宫以后就处处张扬,让她这做皇后的很没有脸,这回儿遇到个知情知趣的,心里不免有个比较。这淑妃按说家世也不算差,虽然本朝重文轻武,但是她哥哥如今在朝堂上也说的上话,也没见得便是高高在上,说话俩眼睛还朝天看。
这做皇后的,需得大度容人,处处讲究个宽人律己,合着她是正妻,百年过后是她跟官家肩并肩地躺在一处便是了。何况,她有儿子,这便是底气。潘贵妃的儿子如今不够周岁半,能不能活着长大还是个未知数,且让她张狂去,不过是有个丞相爹,便敢如此。
这么想着,她的脸上的笑容不由又宽厚了些,又赏赐了些金玉珠宝地给杨茹,替杨茹张罗了一筐子的红眼。
“臣妾多谢皇后娘娘。”杨茹忍着牙疼,挤出笑意。眼看着底下的那些个一个个都快把帕子扯烂了,这潘贵妃总算是姗姗来迟。
“潘贵妃到!”门口传来内侍通报的声音,底下坐着的妃嫔们立即都站起了身。
潘贵妃走了进来,目光一丝都没有去瞧站着的其余妃嫔,只往前走到皇后跟前,微一行礼,柔声道:“还请皇后娘娘见谅,二皇子昨儿闹得晚了些,臣妾今早一不留神便起晚了,还请娘娘宽恕。”杨茹牙根一酸,哎哟,这是显摆她有儿子呢?也好,一下就替她分担了不少仇恨值去。
潘贵妃不愧是不可多得的美人,步履间摇曳生姿,光彩照人,也难怪皇帝会宠爱她两年,且还有继续恩宠下去的趋势。
若是放在以前,杨茹是定不会和这样的女人做对手的,太累。但如今事关杨家,她便是硬着头皮也得上。若不试一试,杨家便毫无悬念地会走上那条注定满是血泪的路,于她,如何忍心?
听潘贵妃这般说话,杨茹不由微微勾了勾嘴角,这潘贵妃,终于忍不住了。在她进宫前,潘贵妃一宫独大,而现在皇帝已经连着两天宿在她这里,又派人赏赐了大堆的物件,宫中的风声一向是灵敏的,新入宫的淑妃很得皇帝心意的传言早就传了开去。杨茹原本还担心潘贵妃是个能忍的,那样倒难办了。现在看来,倒是她多虑了。
且见这潘贵妃一来就用二皇子说话,杨茹心中笑意更盛。皇后最忌惮什么?不就是有人动摇她儿子的地位!偏偏这潘贵妃三句话不离儿子,岂不是在时时刻刻提醒皇后,有一个母家强盛的二皇子,正赶在太子后头呢!
微微抬眸,果然见皇后脸上的笑容比之刚才淡了不少。
潘贵妃落座,杨茹便在这个时候上前了一步,按着宫规像她行礼。潘贵妃挑着一双丹凤眼瞧她,只见一秀美佳人,五官并不比她出众多少,唯独一双眼睛格外有神,且胜在一个年轻,处处彰显着鲜嫩的气息,活生生地勾走了皇帝的魂。
潘贵妃有一瞬间的失神,她不过比她大了两岁吧,可是瞧着却似要大五六岁不止。莫不是进了宫便老得快?想着皇后三十好几,潘贵妃心里才算平衡了些。这宫里最不缺的就是美人儿,也不知这杨业的妹子能承恩几日。
许久不见潘贵妃喊一声免礼,底下分位低的早有人忐忑,皇后也不由蹙眉。这潘家与杨家在前朝闹得不愉快是一码事,这进了后宫的女人,便同为官家的人,万不可如此。刚要出声提醒,潘贵妃倒是挥了挥手。
见潘贵妃毫不掩饰面上的不喜,杨茹便也懒得装什么姐妹情深,起身的那一刻,她早先的满脸笑容也变成了冷若冰霜。正合她意,撕破了脸皮,日后行事也方便些,何况还意外地可以让皇后放心,岂不是一石二鸟?
潘贵妃慵懒地坐着,手中的丝帕轻擦着嘴角,就那样看着她。杨茹坐回自己的位置,目不斜视,只作没看到低位妃嫔们的交头接耳。
她与潘贵妃一见面便闹得如此不愉快,恐怕过不了半刻钟就会人尽皆知。杨茹抿着唇,气呼呼地坐在那里,一瞧便是个不能受气的,任性傲慢,这样的人在宫里死得最快。
皇后见状,目光微亮,出口调和的话便咽了下去,坐山观虎斗,倒也不错。这淑妃倒是个没脑子的,不过被官家宠了两日便尾巴翘上了天,恐成不了大事。不过让她和潘贵妃斗上一斗,倒也不错。这般,皇后便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拉着嫔妃们说起了话,过了好久,才让众人退下。
☆、杨家将8
走出福宁宫的时候,潘贵妃斜睨了杨茹一眼,方悠悠地上了步辇。她的意思,杨茹很明白,朝堂上她父亲潘仁美始终压她哥哥杨业一头,她就是想说,在宫里,她杨茹也别想跃到她前面去。
傲去吧,她还就怕这潘贵妃是个油盐不进的。既是个什么都要争一争的,那么便不难对付。
回到昭纯宫,锦绣便来汇报一早的成果。今日杨茹特地让朝霞陪着她,锦绣便留下,专心留意昭纯宫这些底下人。锦绣不过一人,自然无法留意昭纯宫这里里外外数十人,但是俗话说擒贼先擒王,这罗秀、萍姑、素珍和朱兰四人是姑姑,管着手底下的人,锦绣要注意的,便也就她们四个。
“娘子,今日素珍与萍姑未有异样,朱兰瞧着也是安分,只是那罗秀似乎……”锦绣斟酌了一下:“大约心里还想着前主子吧。”
这话说的委婉,罗秀的前主子早已不知道在哪个角落了,她原是伺候袁淑仪的,到了出宫的年纪,却因为袁淑仪一句‘使得趁手’便留了下来。这宫女出不了宫,那便只能老死宫中,嫔妃们好歹还有些盼头,皇帝或是儿子,宫人若是不爬皇帝的床,这便只能和朵花似地枯萎在这暗无天日的后宫里。这罗素微有些姿色,想也知道打的是什么主意。
杨茹头痛地撑着额头,在杨家活了这十六年,哪里过过这般糟心的日子。只是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便一步也不可以踏错了。“把人都叫进来,我有话要说。”杨茹让锦绣下去,又挥手叫朝霞去取了她那条软鞭来。
“废话也不多说,这些话我也只说一遍。”杨茹站起身,双腿还是有些晃荡,却不影响她甩鞭子。‘哐当’一声,一鞭子下去,桌上那越窑青瓷便碎了个稀巴烂,底下跪着的人全都一个哆嗦,把头埋得更低了些。
“我晓得你们中间有些人瞧不上我这个新主子,但是你们也得知道,这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今儿你们便是我手里的人。”甩完一鞭子,杨茹便懒洋洋地坐了回去,她睨了他们一眼,道:
“若是够忠心,我自是不会亏待你们。”她看了素珍、萍姑、罗秀、朱兰四人,若有所指道:“我若是心情好,去和中宫求个恩典,放出去嫁人也不是什么难事。你们也晓得的,我哥哥手里多的是军中将士,到了年纪未娶妻的也多的是。到时,我再送上一份嫁妆,岂不是风风光光。”
这话说出口,杨茹便见素珍、萍姑、朱兰、罗秀四人手指微动,尤其是罗秀,肩膀不受控制地动了动,方紧张地握紧拳头,把头埋得更深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