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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屋里,二当家步步紧逼,一脸肃色。
陈湘如连退数步,不看他,双手交叉护在胸前,他若敢欺她,她也不是省油的灯,定会反抗,打不过也得咬上几口。
他一脸肃色,要不是瞧她是柔软女子,他早就凿穿她的谎言,在这乱世一个女人带个孩子,着实不易,没想却让众以为他不通情理,他原就不是那等世俗之辈,正色道:“连我都敢算计,你还有什么怕的?”
世上哪有糊涂的男人,是不是他的妻女,他心里不比谁都清楚。他若点破怕是大当家就难放过他。这山上众人虽是山贼却还有兄弟情义,兄弟妻不可欺。若她不是,少得不要被别的山贼糟蹋。
陈湘如却知道他说这话的意思,他知道她不是,也知道乖乖打开始学说话见着长得好的男人就叫“爹爹”,即便她教了多少回,依旧改不掉。只能说明他心地善良,不想让她难堪,栽赃龙虎寨二当家,要是问明白了,她不死也得脱层皮。
“有我的画影,所以那小孩子识出我是他爹爹,你真当这里的人个个都是粗人,四当家、五当家可都是精细人,这会子不在寨里,下山采办粮食去了,回头你拿不出画影,他们定会生疑。”
还以为他要拿她如何,将她扯进来就说这事。
他一话落,拂袖一坐,道:“还不砚墨备纸!瞧你一个女人带着丫头、孩子不易,我且放过你这回,以后别再想着来算计我。回头你搬到西屋去,没有我的吩咐不许到我屋里来,我且给你个二当家夫人的名头,可别在我面前摆什么是我妻子的款儿。”
陈湘如垂眸,取了墨棒,加水入砚盘,熟练地砚墨,他取了一张纸,铺在案前,凝眉想着自己的样子,他很久没照镜子了,这山上的女人爱美,他一个大男人屋里也不好搁菱花镜、桃纹镜,或是手柄小镜的物件,有几回山上的兄弟倒是抢过一些镜子,无一例外都成了女人们喜爱的东西。
陈湘如轻声道:“公子,墨砚好了。”
他应了一声,拿起笔来,沾了墨汁,一阵龙飞舞凤,挥笔如神。
陈湘如一看时,顿时就呆住了。
不是不好,而是那纸上分明就是一个和他长得相似的老头儿,活脱脱像个灶王神,黑着一张脸,端坐案前,面无表情,越瞧越像,瞪着一双大眼睛,似谁借了他一万两银子却只还了一两。
陈湘如忍住笑意:“画的是你爹吧?”
他一本正经地问道:“你怎知道?”
那眉眼与他有六七相似,还留着胡须,不是他爹是谁,他可没胡子呀。
陈湘如“噗哧”一声笑出声来,声声悦耳,就算他要画自己,也不必加上那条胡须吧,任谁一看都不是他啊。
他满是怒意,挑眉斥道:“我在帮你,你倒取笑。”
是不是想家了?他绘的是自己,怎么画成他老爹了?还长了五六寸的胡须,不是他又畏又烦又敬又怕的老爹还是谁,他瞧了一眼,绘得真像,比几年前绘父亲的画影更像了,他自个都不由勾唇欲笑,那笑意一闪即过,是不是想得太痴迷,居然忘了把那缕胡须去掉。
他低声道:“我又没镜子,也不知自己的模样,我如何绘得出来……”
陈湘如不由得怀里拿着一个漂亮的小绣袋里,里面放着一面小柄镜,拿着手里,对着他道:“喏,你可以瞧清楚了。”
他气恼地坐下:“镜太小,瞧不清!”
干吗要充这好人,干吗觉得这女人带个孩子不易,硬着头皮没凿破谎言,这回好了,自己给自己惹了个麻烦。
陈湘如将镜子收好,看着他生气的模样,没由来的想笑,这世上居然还有种人,亦或是离家太久,他着实想念他的父亲了。
她垂下眼眸,从一边取了纸,而他还在讷讷的发神出呆,见她握起了笔,这一刹,吃惊的是他,她选用的不是他所使的笔,而是用来绘画的素笔,捏在手里动作由慢到快,由粗到细,到最后却见她时而看纸,时而看他,他面露异色,竟看到一个年轻的自己,倒与之前镜中所见有八分相似。
他的眼睛落在她手腕那点殷红上,不像是红痣,更像是宫砂,对这样的印记,他再是熟悉不过了,家里姐妹们未出阁时,或手臂、或手腕都有这点殷红,早些年宫里赏赐给府中的美人,几乎人人皆有。
若这是宫砂,那孩子就不是她的女儿。
可她绾起了妇人头。
他不由迟疑道:“那孩子是……”
陈湘如她原就是视诚信为性命的生意人,他又有心助自己,此刻倒不好再隐瞒,“那是我义姐遗留在世上唯一的骨血,我答应了她会照顾这孩子。”
他似恍然大悟,那孩子不是她的,那她就应是一个姑娘,“她怎一见到我就叫……叫‘爹爹’?”
说到“爹爹”二字有些羞涩,还没成亲呢,直接被个孩子叫“爹”,脸刷的一下就红了,直红到了脖颈、红透了耳朵,红得一张脸彩霞乱飞。
陈湘如前世今生还第一次见到会因害羞脸红的男人,这男子着实也太可爱了。
心下一动,脸上也有了笑意。
他一急,怒道:“不许再这样笑话我?”当时大厅上他想否认,可那只是一个小孩子,真是不忍斥责,怕他再生气,那孩子也不懂。
“我没笑话你,我就是觉得你这人挺有趣。”垂眸时,她语调轻缓,“乖乖打从学会叫人开始,见着长得好又年轻的男子都管他叫‘爹爹’。”
乖乖一叫人,陈湘如索性将计就计,没想这男人非但没凿破谎言,还想着要替她圆谎。
他还真是倒大霉,整个大厅,就因他穿得最好,长得最俊,就看入了小姑娘的眼,谁也不叫,单叫他“爹爹”,越想越窘,但也有一点好,往后不用再被大当家结发妻、三当家的女人逼着要给他娶妻纳妾的事,这倒是省去了一个**烦。
第072章 拜会
更新时间2015-1-13 8:30:19 字数:2137
第072章拜会
家里给他挑中的妻子,他没看中,一拍屁股逃婚开溜。
寨中嫂子、弟妹们挑的,他更没看中一个,每被有人提起他的婚姻之事,他浑身不舒服,脑海里就会忆起程醉蝶与他说话时那娇滴滴、脆糯糯得让他直冒鸡皮的声音。可恶的是,他刚才在这个陌生女子面前红脸了,羞得有些不知如何是好,此刻连心跳都在加速,一下、两下……快得他已经无法数清了。
他突地大喝一声:“出去!”
从小到他,服侍他的人全都是男子,从会服侍人的太监,到机警聪敏的小厮,就没一个女人,他一断奶连奶娘、婆子都给斥走了,也至他见到自家姐妹都会觉得很不好意思。
陈湘如一怔,刚刚都好好的。
“出去!”他的嗓门又大了一阵儿,突地俯身,一把夺过陈湘如刚绘好的画影,揉成了团一把递给了陈湘如:“出去,记住我说的话,没有我的吩咐,别再进我屋里。”冰冷得似瞬间换了一个人,他快速转过身去。
陈湘如接过纸团,问:“弄得旧些,更像是一早就有这画影?”
他如吼叫一般:“滚!”
陈湘如再不敢说话,立时出了东屋。
这人说变脸就变脸,也变得太快了。
刚出来,就见堂屋里站着绿柳,一脸忧色,怀里抱着乖乖,乖乖的小手里抓着一块苹果,上面印着她咬过几口的痕迹,伸手道:“抱抱!”
“乖乖。”陈湘如轻唤着,将她抱了过来,随绿柳进了西屋。
绿柳指着小马道:“小姐,他……是公子的随从小厮,唤作小马……”
陈湘如咬了咬唇,“往后我们几个住西屋,公子和小马住东屋吧。小马,在这山寨里,打点起居的是哪位夫人?”
小马对于她们冒充公子的女眷很不高兴,可公子不说,他也不好多说,淡淡地道:“山寨有大当家的夫人,又有三当家的夫人,大家都唤大太太、三太太。大太太管着山寨所有女眷的起居、浆洗及后山种植蔬菜等诸事,三太太则管着厨房饮食,山寨里五位当家是结义兄弟,我家公子不仅是二当家,更被尊为军师。”
军师,他竟是龙虎寨的军师,年纪不大,让瞧上去三十多岁的三当家尊为二哥,想来是有些本事的。
陈湘如弄了个大致,心下想着等时间一长许就明白了,正逢乱世,虽是落到山贼窝里,即来之则安之,何必再舍近求远去益州,一进山贼似乎就和她预想的不同。轻声对绿柳道:“你好生照顾乖乖,我去找大太太、三太太。”
绿柳轻声道:“我倒没什么,只是瞧乖小姐怕是饿了呢。”
陈湘如笑了一下,轻声道:“你小心说话,喏,再把这画弄得平展了贴到屋子里去,记得告诉乖乖,这画上的人是她爹爹。”
绿柳明白应答一声“是”。
陈湘如又暖声道:“小马,劳你带我去拜见大太太、三太太。”折身回到屋里,打开其中一个包袱,从里面寻觅起来。
借着她找礼物的时间,小马一转身进了东屋,道:“公子,她……要我带她去见大太太、三太太,你看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