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红的火,倒映在轩辕墨的眼底,深深刺痛了那颗心。
等到大火熄灭,已然是黎明时分,这火来得蹊跷,也来得太过猛烈,在这样的天气,没有助燃物是绝对无法将承欢宫烧成这般模样。漆黑一片,面目全非。没能逃出宫殿的奴才,现如今一个个被抬出来。
轩辕墨从天黑坐到天亮,一言不发的看着宫人们将火扑灭,而后……而后开始清理尸体。一具两具……焦黑如炭,死状惨不忍睹。显然这火,来得突兀,以至于所有人都始料未及。时值深夜,多少人还在睡梦中便已经给人生画上了句点。
“皇上?”风阴微微凝神,“贞贵妃一定没事。”
闻言,轩辕墨只是扭头看了他一眼,却是缄默不语。他只是盯着那个寝殿方向,一刻都不敢眨眼间。心里,却不知为自己默数过多少遍的佛偈。
离歌就站在门口,至始至终没有变换过姿势,慕风华在一旁陪着,却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表情。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着清理完寝殿外头崩塌的梁柱,再往里头找寻。
此刻,所有人的心思都是纠结的。
若然找不到尸体,那便还有希望。
可是会悬心一辈子,永远都找不到结果。
如此这般,也算是一种自欺欺人的做法吧!
当寝殿前头所有的阻碍物被清理完毕,当宫奴们进了寝殿,而后……抬出了那具烧焦的尸体,所有的希望顷刻间被撕裂。
轩辕墨的手,骤然握紧了椅背,却僵直了身躯,缓缓站起身来。他站在那里,如同风霜洗礼过后的雕塑,僵化而忘了呼吸。
“不可能的,不可能!”离歌的声音几近颤抖,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走过去。
那一具尸体,被烧的面目全非。四肢蜷缩得不成样子,什么都没了……唯有掌心握着那枚尚未被烧融的银簪,在黎明的微光里,绽放着迫人寒色。
扑通跪在地上,离歌的眼泪忽然掉落,“怎么会这样?我只是离开一小会,如果我不离开,是不是一切都不会发生?”
“不能怪你。”慕风华俯身,眼底掠过一丝异样,“这火诚然不是意外,大抵是她未能过得了心里这一道坎。就算你拦得住她一日,如何能防得住她来日?心都不在了,这身子,也就废了。”
轩辕墨深吸一口气,一步一顿的走过去,那焦黑如炭的模样,真的是她吗?这一场火,真的是她的诀别?告别他给予的算计,彻底摆脱他的束缚?
“若在生离与死别之间做选择,朕宁愿选择生离。若你真的要走,朕……”他的眼眶忽潮湿,有一股滚烫的东西忽然滑落唇边。成全二字,对于他而言,谈何容易?痛苦的闭上眸子,轩辕墨的脸上呈现着似笑非笑的凄厉之色,“你便如此恨朕吗?不惜以死相决?”
风阴扑通跪下,所有人都跪在那里,高喊着,“皇上请节哀。”
可是,这悲哀,如何能节制?
已然刻在骨子里的东西,突然被人生生剥离,该有多痛?痛得死去活来,痛得心肠俱碎?可他是君王,不管发生什么事,他都必须保持一个君主该有的仪态。不愠不恼,不悲不喜,就像她手里的簪子,就算历经大火焚烧,仍然不改旧模样。
眸光寸寸黯然,风阴垂下了头,终于让眼底的光成了死灰般的颜色。
轩辕墨站在那里,环顾四下跪了一地的奴才们,面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他只是俯身取走了银簪,而后一语不发的往外走。那一刻,所有人都看见皇帝面上的麻木,那种透着彻骨悲凉的伤痛。
他是君,他的喜怒哀乐与悲欢离合,从来不是一个人的。
她是妃,她的喜怒哀乐与悲欢离合,只能属于他。
可是现在呢?
脚下踩着雪,有种窸窣的声响,像极了她长裙逶迤的声音。贞儿,现在还疼吗?以后,都不会再疼了吧?见着你娘的时候,便不会再有悲伤。
亦步亦趋的走出承欢宫的门,身形一颤,却险些跌倒。所幸被风阴搀住,那一刻,风阴看见轩辕墨一贯峻冷的脸上,霎时有了沧桑之色,“皇上?”
愣愣的回过神,红了眼眶,轩辕墨的眼神涣散无光。
“皇上?”风阴又喊了一声。
轩辕墨低了眉,呼吸略显紊乱急促,却用一种极为冰冷的声音下了命令,“承欢宫上下护主不力,随葬吧!”
风阴骤然瞪大眸子,回眸却将身后的奴才们高声哭喊着,求饶着,那种大祸临头的歇斯底里,那种面临死亡的惊恐嘶喊,彻底弥漫在承欢宫上方。
推开风阴,轩辕墨抚着墙,一步一踉跄的往回走。每走一步,都好像踩在刀尖上。他抓紧了银簪,死死贴在自己的心口,强制隐忍的表情却让风阴落了泪。
“皇上,贞贵妃去了,你若是觉得心疼,就哭出来。”风阴哽咽得不成样子。
“你说什么?”轩辕墨僵直了身子扭头看他,却好似憋足了一口气,整个人青筋毕现,他一字一顿的说着话,却如同锥子狠狠敲在心头,“朕是皇上,无论什么时候都必须坚强。既然是她的选择,朕乐于成全。横竖,她都不会再离开朕的身边,这有什么不好?”
302.我等了你很久
那一夜,宫闱剧变。黑岩谷;
乱臣贼子洛云中自尽于大牢之内,众人揣测纷纷,但也算是众望所归。
彼时的世子爷洛英获释,皇帝收回了先帝所赐的丹书铁劵,许夏侯舞与洛英离开京城,再不许返朝。
承欢宫一场大火,贵妃叶贞薨逝,谥号敦肃孝仁皇后。承欢宫一干宫人悉数随葬,开创了本朝以来第一次活人殉葬。
百姓茶余饭后,皆说着彼时宫闱的嘶喊声,那一条条白绫,生生断送了不少的豆蔻年华。
而皇帝,自从贵妃死后,身子便越发不济,日渐消瘦。继而废了后宫三千,所有的宫妃悉数被驱逐出宫,再不立宫妃。
一时间褒贬不一,朝堂上也是争论不休。
叶年坐在自己的房里,听着外头有风掠过枝头的声音。瞧着正面对坐着的轩辕墨,唇角微扬,“皇上面色不太好。”
闻言,轩辕墨依旧面无波澜,打量着棋盘里的黑白棋子,“死不了。”
握着棋子的手轻轻一颤,叶年轻叹一声,“那便最好。”顿了顿又道,“等着贞儿的头七过去,我也该走了。”
“你去哪?”轩辕墨冷了面色,将棋盘中的黑子吃得一个不剩。
放了手中的棋子,叶年顾自倾了一杯酒,慢慢的喝下,“皇上的棋锋愈发凌厉,我已经不是你的对手。如今功成身退,自然是回最初的地方。”
“鲁国公府已经覆灭,夏侯府也是人去楼空,你还想去哪?”轩辕墨丢下棋子,冷然起身,有种微凉的悲怆。
叶年低了头,“天下之大,竟无容身之所。若是如此,也只能处处无家处处家。左不过这一生,早晚要落得与贞儿一般的下场。她们母女两个走得早,我便快些追上去,免得来日去了奈何桥,都不能看上最后一眼。”
深吸一口气,轩辕墨握紧了拳头,“觉得内疚?还是觉得染上了与她一般的绝望?绝望得只能用死来惩罚别人,解脱自己?”
摇了摇头,叶年继续喝着酒,“时也命也,奈何不得。谁知道明日会是怎样?该死的死,该活的活,都是一种宿命轮回。皇上今日坐拥天下,大权在握,又何尝不是天命所归的缘故?这世间的一草一木,都有固定的规律,就好像我……时数将尽,也不过是偿还宿债罢了!”
“朕这一生,杀了不少人,有该死的,也有冤死的。若是真有宿债,为何不来找朕?若她真的魂魄不安,何以不来寻朕?朕一直等着,便是午夜梦回也等着。却空了一夜又一夜,凉了一日又一日。”轩辕墨缓步走到门口。
“她不会再回来。”叶年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而皇上,注定要在这座囚笼里,继续煎熬,继续挣扎。九五之尊的君王,何尝不是世间最可悲的囚犯,困在这个永无天日的世界里,不得善果。”
“你这番话,朕可以杀了你。”轩辕墨回眸看他。
叶年苦笑两声,“那便杀吧!横竖都躲不过,也不忌死在谁的手里。”
长长吐出一口气,轩辕墨盯着叶年看了良久。叶年微凉而深邃的眸子,像极了叶贞惯有的神色,那种低头间的深思熟虑,让轩辕墨忽然红了眼眶。
轩辕墨走出房门,却听得叶年道,“放下吧。就算你挣扎一辈子,在这个宫闱里,都再也不会有贞儿存在。她要的是自由,这里的荣华富贵,从不是她想要的。帝王的爱太沉重,压得她无法振翅高飞。”
“如今这般也好,心随风,身随风,就算长埋地下,灵魂却可以得到最初的平静。这才是她想要的,岁月静好。”叶年起了身,将壶中之酒悉数灌入嘴里,而后连同眼泪一起滚落,“只是可惜了,没能见到最后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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