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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闱庶杀 (蓝家三少)



夜凉如水,明月皎洁如霜。

一身漆黑如墨的罗裙逶迤在地,宫灯左右摇晃,倒映着她颀长而微凉的背影。叶贞一个人走在冷清的宫道上,心头微微疼着。

抬头看了看顶上的月,想着方才慕风华的笛声,所幸有离歌挡着。

空落落的落花井旁,站着墨发白裳的男子。银灿灿的面具下,是一双幽暗无光的眸子,一如初见时的冰冷无温。她定定的看着他,保持着单手按着剑柄的姿态,傲然伫立时落下清晰的影子,幽暗延长,一直刻入了心底深处。

深吸一口气,她还是走了过去。

四目相对的瞬间,她忽然不知该说什么,唇角竟是一抹凄然的苦笑。

良久,她才听得他微凉的声音,“你达成所愿,现下可是满意?”

“满意?”叶贞稍稍一怔,而后盯着他的眼睛,低头痴痴冷笑,“试问世间何曾有过满意?便是高高在上的那些人,可会觉得满意?岂不闻人心不足蛇吞象,大人委实抬举叶贞,叶贞自问是个不知餍足之人,一介鲁国公府,哪里能满足。”

“你别忘了,自身的血海深仇,便是缘起鲁国公府,如今算是大仇已报。”他冷了眸色。

叶贞点了点头,“是啊,大仇已报,多痛快!”长长吐出一口气,叶贞背过身去,眸色沉冷,“身无退路,到底是可悲还是可恨?”

他微微一怔。

却听得她继续道,“若说是恨,那我还有一个仇人。”

“谁?”风阴沉了声响,显然已经猜到她想说什么。

步步逼近,她与他近在咫尺。她的脸在他的视线里无限放大,那双美丽灵动的眸子再不似从前的清澈,多了鲜血的洗礼,越发的幽暗诡谲。那一刻,他觉得他们何其相似,一贯的隐忍,一贯自以为是的执着,殊不知执着了太久,便成了一种刻骨铭心的执念,此生都无法消褪。

“皇上!”她低低的喊着。

“放肆!”他冷然。

下一刻,她却忽然踮起脚尖迎上去,吻在他冰冷的面具上。他愣住,看着她精致的五官以猝不及防的速度在自己的视线里放大,而后……隔着面具,他几乎可以清晰的感觉到来自她的温热。那一刻,他近距离的看到她羽睫上凝着的晶莹,炫彩如露珠般的盈动。

是的,她该恨轩辕墨的。

若不是他,也许她早就死了,那就不会有现在的苦苦挣扎。若不是他,也许她不会入宫,不会经历过往种种,也不会像现在这般,刻意隐藏着内心深处的奔涌不息。

缓缓站住,叶贞退开一步,而后半垂着眉眼,“很抱歉。”

语罢,她转身便走。

手骤然被他扣住,下一刻却径直拽回他的怀里。她眸色一顿,鼻子骤然酸涩无比,险些落下泪来。他却只是抱着她,附在她的耳边低低道,“贞儿,就一会。”

她忽然笑了。

风阴不语,不作答不辩解,置若罔闻的模样像极了那个男子。

“你到底想怎样?”他低低的问,愈发抱紧了怀里的女子。

叶贞深吸一口气,唇边笑意清浅,“我想离开。”

那一刻,他忽然低眉狠狠盯着她的脸,怀抱松了松,最终他后退一步,如同对待仇敌般的注视着她微笑的脸,而后摇了摇头,齿缝里只蹦出两个字,“休想!”

闻言,叶贞敛了容色,继而浮现的是冷蔑的神色,“我知道走不得,也走不了。朝堂,后宫,东辑事都饶不过我。所以……”

他忽然换了眸色,半晌才道,“这样也好。”

语罢,长叹一声,“宫闱里待得久了,心都发霉,血都是冷的,如今趁着你的心还未完全冷却,早些离开也好。横竖进了这里,早晚要熬成鬼的。”

叶贞将自己的手伸出去,掌心里是他托离歌送来的那朵合欢花,都已经晒成干花,却还残存着彼时鲜艳的颜色。她笑了笑,“乾元殿后头的合欢树,是不是这里的?”

他微微一愣,“到底瞒不过你。”

松了口气,她低眉嫣然,“我就知道是这样的。”继而抬了头,“我只有一个要求。”

“什么?”风阴握紧了剑柄。

叶贞道,“放了我哥,我的命便留在宫里。”

那一刻,他凝了眸中血色,她却知道,这笔交易定然是不划算的。没有了人质,很多的要求都会画上句点。就好比一张圣旨,若是没有玉玺盖印,只怕也是无人可信,只算是废话一篇而已。

“回去吧!”风阴转身。

“放了我哥!”叶贞喊了一声。

他顿住脚步,没有转身,只是冷了声音,“不可能。”

倒吸一口冷气,叶贞冷笑两声,“你便如此不信任我?”

“宫中之人,自身尚且不信,遑论轻信旁人。左不过是一条命,你愿给就给,不愿意的话,也犯不着做交易。有些东西可以轮换,但有些东西,此生不可相谋。”风阴再没有回头,大步流星的离开。

她知道,他原是想来分享她复仇过后的喜悦,可是他没想到她来,并非是因为喜悦,而是因为交易。用自己的命,换兄长自由。打从一开始,他就知道她的来意,所以才会问了那句“你想怎样”。

低眉干笑两声,叶贞不说话,只是抬头看着顶上的明月。明月若是知我心,何故夜夜笑离人?

189.你开心吗?

东辑事的石柱群里,离歌与慕风华还在交手,叶贞极度无奈的看着两个高手过招的场景,只是可惜了这些精美的石柱。

离歌那一掌将石柱打得坑坑洼洼,慕风华也不示弱,让石柱多了几个掌印,越发的添了戾气。

“住手!”叶贞厉喝一声。

离歌纵身一跃,飞身落在叶贞身后。

慕风华紧随其后,一掌挥来,叶贞侧身一挡,掌风迎面而来。

说时迟那时快,慕风华急忙收了掌,凌厉的掌风将她飞扬的鬓发齐齐斩断,飘落在地。他冷然无温,“你不要命了?”

叶贞面不改色,羽睫微扬,“也不怕千岁爷瞧着不痛快,深夜大动干戈,委实太过荒唐。”继而看了一眼离歌手中的白玉笛子,当下便明白慕风华何以这般愤怒,紧追着离歌不放。这白玉笛子本是他的心尖之物,寻常不准任何人碰一下,现下被离歌夺了去,自然是要抓狂的。

轻叹一声,叶贞看了离歌一眼,径自从她手中取回白玉笛子,“离歌惯来胡闹,大人莫要介怀,现下笛子完好无损,原物奉还。”说着,使了眼色让离歌退下。眼见着离歌走开,叶贞双手托着玉笛,恭敬呈上。

慕风华盯着她看了良久,那种眼神让叶贞有种即将被人拆骨入腹的错觉。这厢一怔,他的却下意识的握住了她的手,连带着那根白玉笛子一起捏在他的掌心。灼热的目光让叶贞有种急于躲闪的感觉,只能用力的挣扎了一下,这才脱开他的手。

白玉笛子已经奉还,叶贞无谓再与他纠缠不清。

“若是没有什么事情,卑职先行告退!”叶贞行了礼,抽身退开。

谁知身后却想起了慕风华低冷的笑声,“你大仇得报,觉得开心吗?”

叶贞顿住脚步,眉色微扬,清冷的开口,“开心。”

“你撒谎!”他冷喝,却大步走过来,双手扣住她的肩膀,强制将她扳过来面对自己。她吃痛的凝眉,却见慕风华冷厉无温的眸子,如同刀刃般划过自己的脸颊。

“大人到底要说什么?”叶贞想要挣脱,奈何力有不逮。

“你的脸上何曾有过一丝一毫的喜悦。”他嗤冷,“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

叶贞终于推开了他,“子非鱼怎知鱼之乐,子非我何知我不知鱼之乐。不过是各人有各人的心事,但卑职的心事定与大人无关。就好似大人手中的白玉笛子,曾几何时被你连累,如今做得再好也不过是一件死物。大人又何尝不是自欺欺人?”

她低眉,看见慕风华越发攥紧的拳头,几乎要将那根白玉笛子捏碎。眸色如血,狠戾而带着几分嗜血之色。他便站在月光里,死死的盯着眼前不知死活的女人,有那么一刻的时间,想要杀了她。

四下的氛围宛若骤然冰冷,空气中游荡着桂花的清香,却有着隔世的无温凄寒。

“你到底知道什么?”良久,他才扯出一句。

叶贞摇着头,“卑职什么都不知道,卑职只知道,既然是心爱之物,无论如何都不能放手。但若不是自己所有,便不该奢求,不该奢望,否则便是害人害己。千岁爷说过,我们这种人是不配动情的,故而……”

“那你对皇上呢?”他嗤冷。

羽睫骤然扬起,叶贞转过身子,“这好像与大人无关。”

“回答!”他只冷冷的吐出两个字。

仰头,望着清冷的月,叶贞舒了一口气,“死生都不能自己,还谈这些做什么?左不过一场念想,想着想着便也忘了。等到岁月磨了心智,多年后就不会再记得彼时的青春年少。何必执着,何苦执着,大人你说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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