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哭啼啼成个什么样子!”周氏心里本也烦着,待这个素来宠爱的女儿也没了好气,“好好的又去惹你二哥哥做甚?他是个怎样的性子你还不知,待哪日真个浑起来,可别怨娘没嘱咐过你。”
周氏嘴上这般说道,心里却还是心疼她,命了丫头取来膏药细细为她抹上。
珍姐儿却不领情,她心里一直清楚娘心里头一个宠爱的是二哥哥,她顶多排的上老二。自小便看透了这一层,以至于她处处爱跟二哥哥比较,这回本就是二哥哥的错,叫娘这样一说,反倒成了她的错。
珍姐儿原先还硬挤的眼泪,这会子却像决了堤的水“唰唰”流个不停。周氏头疼地揉一揉穴位,并无精力同她消磨,使唤珍姐儿的两个丫头将她领回去,珍姐儿原还不愿,闹个不休,还是周氏怒地猛拍两下镜台,她才消停。
“这算个什么事儿!”总算消停了,周氏不免暗暗为这个女儿忧心起来,“怪我平素将她宠坏了,日后嫁了人可怎生是好?”
曹嬷嬷几个免不了又是一番劝慰,周氏却摆手不爱听这些个大道理。她一想自个活了大半辈子,儿女双全不说,上无公婆,下无姑嫂,丈夫虽不理事儿,可两人自来也相敬如宾,如今闹将成这般,竟是为着个黄毛丫头,这不是个丧门星又是个什么!
珍姐儿出了上房就收住眼泪,红葵掏出帕子给她抹腮边的泪,“我的好姑娘,可别再闹将了,大晚上的咱们回去罢。”
红葵话一说完,就遭芍药斜一眼,“亏得姑娘平日里待你最好,这会子不帮着姑娘说话,反倒胳膊肘向外拐。这哪是咱们姑娘闹将,明明就是佟姑娘不识好歹,你细去想想看,哪回二爷冲姑娘发火不是为着佟姑娘的事儿,今日更是动起手来,可见佟姑娘平素没少当着二爷嚼舌头……”
珍姐儿素来就嫉妒佟姐儿,经这一点拨,哪里还沉得住气。今日不光吃了二哥哥一耳光,就连娘也不耐哄她了,珍姐儿只觉委屈至极,并不觉着自个哪儿错了,满心认为全是佟姐儿在二哥哥面前告了状,害得他们兄妹不合。
领着两个丫头又是气势汹汹地来到碧霄馆,大晚上的拍门拍的乒乓响,守门婆子俱都一惊。问清了是谁还不敢开门儿,这都近了子时,二姑娘前来拍门,不是找佟姑娘的茬,便是半夜里发了疯。
两个婆子打定主意不开门儿,要说珍姐儿原先是气昏了头才来,这会子却是生生杠上了。
珍姐儿抱臂站在底下,扬扬下巴示意芍药上去,芍药自来就会来事儿,她几步步上台阶,对着里头咳嗽一声,“我看你们是活腻了,二姑娘来了还不开门儿,可是不想要这个差事了?”
两个婆子在里面默不作声,珍姐儿站在底下笑一下,芍药方挺挺胸脯继续道:“可别在二姑娘跟前装聋作哑,在碧霄馆伺候久了,便将自个姓什么都忘了,这府里主家姓纪,可不是姓佟,你们可要想清楚了。”
“嘎吱”一声,院门缓缓打开,珍姐儿趾高气扬地迈进来,两个婆子俱都低垂着脑袋。待三人进去了,其中一个方扯着另一个衣袖,“这是要出事儿了啊,赶紧去寻太太。”
“太太不是正病着嘛!”这个摊手无奈道。
“那便寻了大奶奶来!”
……
碧霄馆里早已一片寂静,佟姐儿屋里也只留了一盏细弱的夜灯,她正沉在梦里,耳边便传来一阵乒乒乓乓,惊得她一下睁开了眼睛,“奶母!”
今日平安值夜,她安抚两句后,又赶紧披衣出去查看,一开门便知坏了。
“二、二姑娘怎的来了?这般晚了……寻咱们姑娘是有何事?”
“起开!”芍药不耐烦地将她推开,平安差点子跌在地上,稳了几下方稳住身子。见她们三人气势汹汹地进了寝屋,脸色就是一变,眼见罗妈妈与如意也闻声赶来了,心下方松快一点,转眼也奔进了寝屋。
佟姐儿万没想到珍姐儿会来寻她麻烦,且还是深更半夜,她拥着被子坐在床头,并不打算起身。看着珍姐儿愤恨的眼神,心里不由有些发憷,“二姐姐这般晚来,可有什么事儿?”
珍姐儿半点也不想同她说话,心里对她又妒又恨,上前就要扇她耳光,佟姐儿瞧得明白,吓得赶忙一偏脑袋。她倒是没被打着,前来替她挡耳光的平安却是生受了一巴掌。
“平安!”佟姐儿抓住平安的手,一面查看她的脸,珍姐儿的指甲养得修长,这一耳光扇过来面上都叫划出几道血痕。佟姐儿瞧得心房一颤,不想这珍姐儿这样狠毒,竟是存了要坏她脸的心思。
罗妈妈与如意已经奔进来,两个一进屋就哭天喊地的叫起来,“不得了了!二姑娘出手打人了!二姑娘要毁了佟姑娘的容貌!……”
珍姐儿被她这一闹,方醒过神来,这若是被传到了娘耳里还不算大事,若是叫爹爹与二哥哥知道了,那可就完了。
这时候才恼起芍药来,把她狠狠往佟姐儿面前一推,“是她!这个贱婢出的主意,我不过正在气头上,受了她几句挑拨,一时失了冷静,我现下将她留下任你们处置,只别告诉了爹爹与二哥哥知道!”
佟姐儿正拿着绢帕替平安印着面上冒的血珠子,听这一言更是气地想哭,看也不看地上蔫头耷脑的芍药,赤着足落地就要往外跑,叫罗妈妈一把拦住,“姑娘打哪儿去?冻着了身子可就不好。”
佟姐儿伏在她肩上哭,“妈妈,我知自个孤女儿一个,吃住都在她家里。二姐姐平素瞧不上我便罢了,我且受着,可今日这三更半夜的闯上门来,实在叫我受了不小的吓,若不是平安护主心切,这会子面上淌血的便是我。她既这般不待见我,我明儿就去回了舅母,放咱们三个出府去住,总好过在这受人欺凌……”
这话还不及说完,杜氏便来了。
她自然是来做个和事佬,安抚几句,叫丫头请了大夫进来给平安看脸,对外只说是两个丫头起了口角,才动手伤了脸。珍姐儿这里,她也象征性教导两句,便赶了她回去,佟姐儿知道在人檐下,万事都要矮个头,有理也只当你是个没理的。
杜氏陪她坐了半晌,借口时辰不早,早些安寝,便去了。
杜氏回了房,见屋里点了灯,透过窗户纸就可看见里头正有一人来回踱步,便是只见着淡黄色的剪影,杜氏也能想象得出大爷那深锁的长眉,紧抿的薄唇,是怎样一副担忧的模样。她在门前踌躇半晌,方推门进去。
“佟姐儿怎样?”纪大爷停住脚步,清淡的嗓音蕴着急切。
杜氏由着丫头褪下罩衣,在桌前喝下两口热茶汤,才回道:“无事,丫头替她挡了……”
纪大爷明显松一口气,长眉渐渐舒张开来,末了,走时又看一眼杜氏,“早些安寝,我再去看一会儿书。”
杜氏放下茶盏,心里头心知肚明,他哪儿是去看书,左不过又是心忧难安罢了。
☆、第9章 俏继母
出了这样荒谬的事,自然瞒不过周氏的耳目,心里不止一回骂珍姐儿血气行事、蠢笨无脑。当着佟姐儿的面,却还是一脸歉意地拉住她的手。
“你二姐姐素来淘气,没个正形,这回又是听了丫头的挑唆,才让你受了委屈,我已罚了她禁足,芍药那丫头也将她调去了厨房,可为你出了一口气,姐妹之间万不要生了嫌隙才好。”
佟姐儿抿抿唇,知道周氏不过说些场面话,她要真个为自个出气,早就将芍药那等不守规矩的丫头打发出去,这会子只降到了厨房,随时都有可能再提起来,这不是对她变相的保护又是什么。
只心里再不服气,面上却还是要乖巧应道:“舅母说的不错,二姐姐想是与我闹着玩呢。”
周氏哪听不出话里的嘲讽,却只作不知,拍拍她的手再笑起来,“你是个好孩子,素来就懂事听话。柳红,将我那对金丁香取来……”
佟姐儿捧着红木小盒子出来,堂前坐着的惠姐儿与菱姐儿一齐向她看过来。惠姐儿还好,只冲她笑一下,菱姐儿却不一样,两个一道走在回院的路上,眼睛却一直盯着她的手上看。
“佟姐姐,这又是太太赏的罢?”
佟姐儿点点头,便听了她又道:“给我瞧一下可好?”
佟姐儿心里有些不耐,嘴上却还是轻声说道:“改日再瞧罢,这会子在路上呢。”
菱姐儿却又说:“不打紧,我去你院里罢。”
佟姐儿无法,只得领她到了自个院里。
菱姐儿今年不过十二,正经到了该说亲的年纪,且不说周氏能为她择怎样的夫婿,如今却是连影子都不见。菱姐儿是庶出,生母原是周氏的陪嫁丫头,早在生产那日便香消玉殒去了,这些年在周氏手下讨生活,日子过的倒还不如佟姐儿这个表姑娘。
菱姐儿在她屋里绕来绕去,一会儿扯扯她的床帐,一会儿打开衣橱瞧她的衣物,一会儿又一屁股坐定镜台前翻起她的首饰来,路上说的要瞧一眼周氏送她的首饰一事,早也忘了。
佟姐儿被她闹的有些头疼,菱姐儿却还在叽叽喳喳不停,“佟姐姐,这个送我可好?”菱姐儿在匣子里翻出一对儿精致的白玉耳坠,细看之下竟然是两只小白兔,精致玲珑的很,一看便喜欢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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