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边各执一词,争论不休,也不知是哪家“勤快”的,去请了西坪村的丁里正过来。
且说这西坪村的丁里正是葛家庄的葛里正的小舅子,钱贵荣虽然心里嘀咕丁里正会偏袒郑家,想说这是他们葛家庄的事儿,轮不到西坪村管,但想到二人的关系,撇着嘴把话咽回了肚子里。
丁里叫钱婆子拿了那张字据,只见上面写着:钱大有所欠赌债纹银四十两,今以田产相抵,双方特立此据为证。
钱贵荣道:“上面写明了欠债四十两,既是拿田地抵押,那也不过四五亩良田,俺家可是十二亩良田的,还有五亩沙地,其余的还不是被你吞了!”
钱婆子握有字据,说话也有了底气,理直气壮地还道:“嘿,你小子瞎说什么呢,人家赌坊说了你家的地值不了那么多钱,就是把地全做抵了,我有什么办法,再说了,这事儿可是你叔叔摁了手印的!哼,你们还不是贪图俺们家的钱,这会儿子装什么孝顺,早前儿怎么不见你们借钱给我们,如今卖了地那也是你们逼的!”
丁里正不许他们再吵闹,略思索了一阵,才道:“如今这事我也听明白了,如今既有字据为证,这田产一事也没有别的可说,就是拿到县衙里恐怕也不好论出个黑白!”
说着看了钱贵荣一眼,见其忍着气没有发作,便又道:“郑氏虽作为钱大有的遗孀,但因为全哥儿毕竟没入钱家的宗谱,这房契还是得交给钱家的宗族处置,不过你若愿意给钱大有守寡,姑且也可以回去接着住,不过全哥儿还是不能继承的。你们双方可有异议?当然钱家的若是想回去找葛里正说也可,不过就别在我们西坪村闹了。”
钱贵荣愤懑地瞪着钱婆子一眼,讽刺道:“你这个老婆子连孝都不给我叔穿,还有脸住在我们钱家的地盘上!这次姑且饶了你们,等我上赌坊问了实情,就知道你们到底卖了多少地!现在赶紧把房契还有你偷拿的银钱交出来吧!”
钱婆子挑着眉毛笑道:“什么银钱,家里的东西还不是都被你们抢干净了,还有脸找我要来了!呵呵,要说房契,老娘压根就没拿走,一直放在俺家老头子的怀里呢,你们一个个念叨着替叔叔讨理,却没一个发现那房契,可见如今也没人给老头子买棺材下葬呢吧!”
钱贵荣听了钱婆子的话气得一张脸成了猪肝色,围观的人也都念叨着钱婆子鬼精,早就下了套;又有人暗着讽刺钱家一家人连自己叔叔的棺材钱都算计……
钱家人里有几个钱大有堂兄弟家的孩子觉得丢了脸面,又眼见着田地没了影子,那房产论亲疏怕也轮不到自己头上,骂骂咧咧地自己回了家。没过一会儿只剩下钱贵全,钱老七几个人,吃了闷亏,灰头灰脑也离开了。
璧容在堂屋门边上从头到尾听了一通,不禁暗叹钱婆子耍心机的能耐。从一开始钱婆子就没打算娘家帮着解决问题,无非是想借着郑家在西坪村的地盘请来里正,届时再拿出字据,光明正大地吞了田产钱,最后自己再大大方方地归还房契,奚落了这帮子孙的不孝,叫钱家人吃了自己的哑巴亏!想到那日叫芳姐儿来送钱,只怕也是早有预谋。
然而另一方面,又委实替钱大有感到悲哀。人死了不说,媳妇族亲竟没有一个为他披麻戴孝,所有人口口声声说着为钱大有讨理,实际上却都是为了钱争破头脑。
真真是世态炎凉。
☆、第23章 钱家落户
郑家的房子小,只有三间卧房,一家子住已是拥挤不堪,郑母虽总念叨着贴着大屋后面再起一间屋日后给天业住,可手里的钱却总是存不够。
紧赶着在天业上学前,把堂屋边上放杂物的耳房草草地收拾了一下,郑天旺给垒了个炕头,又打了一个核桃木的书柜,一副桌椅,书房卧房兼用。
如今钱婆子遇了事,来家里投奔,郑母作为嫂子又不好赶他们,于是只好让钱贵全跟天业挤着小耳房里,钱婆子并芳姐儿跟着郑母、璧容挤在北屋的大炕上。
且不说旁的,单是钱婆子这夜里打鼾的毛病就吵得璧容彻夜难眠,有时好容易睡着了,半夜又被芳姐儿抢了被子冻醒,两宿下来眼底渐渐浮上了一层青色。
“哟,咋的又起这么早?”秀莲穿好了棉衣从屋里出来,看见璧容已经在灶上烧起了水,走过去小声地问了一句:“那老婆子又打鼾了?”
璧容凑到她边上小声地道:“快别说了,昨个儿芳姐儿也跟着打起了鼾,吵得我半边耳朵都木了。”
秀莲吓了一跳,斜着眼撇着北边依旧紧闭的房门,嘲讽着道:“好家伙,本来就又馋又懒,再染上这么个毛病,这要是让外面人知道了,看哪家还敢娶她哟。”
“业哥儿这几天起的也晚了呢,得赶紧叫他去,不然就吃不上早饭了。”
“你快上后院拿鸡蛋,我去叫他去,趁着那一家子还没起,给小叔蒸个蛋补补脑子。”
秀莲去叫门的时候,天业已经醒了,正在穿衣服,倒是钱贵全还占着大半个炕睡得跟死猪一样,索性也不理他,让天业轻手轻脚地出来吃了顿小餐。
璧容见天业一坐下就哈欠连天,吃着蛋羹也似味同嚼蜡,不由得为之担心,擦擦他嘴边的油渍,问道:“你昨个也没睡好?”
天业想起来就一肚子气,忿忿地道:“别提了,我昨晚上洗好脸回去的时候,那小子摆着大字打着鼾睡得跟死猪一样,我推了他半天才挪出半个身子地儿躺下,害的我这一宿光想着拽床边了,生怕他一脚给我踢下去!”
璧容感同身受地叹了口气,道:“哎,我比你也好不了哪里去,感情这娘三可真是一家子。”
天业气急的抓了抓头发,问道:“嫂子,他们什么时候走啊,难不成就天天赖在咱们家了啊,二哥刚给我垒的炕,这倒好,全便宜钱贵全了!”
秀莲鄙夷地看着北边,道:“我也成天盼着他们走呢,不过,你瞅他们可有那意思?人家感情是不嫌睡不惯呢!”
早间大伙一块吃早饭的时候,郑母随意问了几句:“他姑,睡得可好,家里地方小,委屈你们了。”
钱婆子伸手抹了抹了嘴角,笑呵呵地道:“不妨事不妨事,我以前没嫁出去的时候,不也是带着两个娃娃住这里的不是。”
秀莲见钱婆子那表情就心生不爽,忍不住道:“全哥儿没睡好吧?我瞅着业哥儿那困劲儿估摸着是没睡好,你说这让俩个小子挤在这么张小炕上也是难受!”
钱婆子听了,怪里怪气地道:“哟,天洪家的这是嫌俺们了。”
秀莲虽心里骂着她不知闷,无奈嘴上却不敢对长辈屋里,半规半损道:“俺姑这是咋说的,俺是那爱嚼舌根子的人吗,这大早起咋就这么大火哟,可得吃点药去去火哩。”
钱婆子似是早就洞察了一般,阴狠地白了秀莲一眼,跟郑母道:“嫂子,你这里的状况俺也不是不知道,俺们也不是以后在你这里白吃白住,喏,这是五两银子,让天旺趁着这几日在北屋后边给我们娘三个起两间房子吧,连上业哥的也一块,钱我都出了。”
郑母听了,眉头直皱,心道且不说这银钱不够,自己家后面统共就那么大点地,起了他们的两间屋,哪里还有地方给天业盖。何况自己是早有打算在后面扩个小院,日后天业大了给他娶媳妇住的。眼下钱婆子这如意算盘是打在自己家身上了,想出言拒绝,却是想不出个好说法,瞅着钱婆子这架势可是不好糊弄的。
璧容见大伙都不说话,心里也是着急,心想着钱婆子眼下没粮没地的,若是再跟了自己一家子住一个屋檐下,日后这娘三的口粮莫不是要郑母来掏。何况这钱婆子实在不是个好相与的,尤其那全哥儿最近时不时在背后偷着看自己,鬼头鬼脑的。
眼见着钱婆子就要拍板钉钉,璧容没辙,只能伸手在桌下戳了戳秀莲,冲她指了指刘氏的肚子。
秀莲也不是那木头人,当即琢磨了过来,笑着跟钱婆子道:“哟哟,俺姑忘了不是,招娣儿娘怀着身子呢,可是不敢动土的,若是触动了胎神那可了不得呢!”
郑母一听也跟岔接道:“他姑,俺家这后面地方不大,虽说能给你起上两间屋,可日后全哥儿娶媳妇可要咋整?不如眼前看看附近有没有空屋要卖的,你们人少,买个三间屋也花不了多少钱,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钱婆子听了郑母这明显不乐意起屋的意思,抿着嘴也不吭声,心里暗骂着秀莲多事,又抬头见刘氏护着肚子冷冷地盯着自己,弄得好像自己真想害她孩子一样。
郑天洪此时突然道:“娘,俺听说东老榆树底下的孙家要在镇里开了个点心铺子,一家子准备搬镇上去呢,不如去问问他家的屋子卖不卖。”
郑母一听,喜道:“可是和你姑家有缘不是,你赶紧吃了饭就去问问吧。”
待郑天洪问了回来,那房子孙家确实要准备卖,连着家里的几米地也正寻着买家。院里是两间北屋,一间东屋,西边是厨房,带着一间放粮食杂物的小耳房,都是泥垒的墙,看着并不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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