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宫新后 (云深无迹)

说了半天后，梅霜才惊觉自己的抱怨根本没有起到效果，望着眼前面色平静的萧洛和宜婕妤，她才知道，自己方才不过是说了半天废话。
她只能面对现实。
现实是她那同父异母的庶女妹妹、如今的大秦国正宫皇后梅茹视她为后位的威胁，从未打算放过她。从在天牢里那位温婉如水的妹妹掏出匕首刺向她的时候，她就一直活在皇后梅茹的追杀中。
这还不算，最令人震惊的则是她之前被东来国人劫持的时候曾经质疑她们是如何得知她的行踪的问题也有了答案。
皇后梅茹和东来国人竟然有联系；这还不说，最关键的是她们之间竟达成协议：由东来国人求助皇后梅茹寻找梅霜的消息，而皇后则把关于梅霜的去向线索告诉她们，由她们负责找到梅霜，并将梅霜带到东来国，利用完梅霜后就地处死，永绝后患。
好一个借刀杀人！
这是方才宜婕妤递给梅霜的纸上用东来国语写的内容。
这也是今晚萧洛问她那句话的深意，“凭你一己之力，你能走多远？”
是呀，皇后执掌半个天下，即便庶女出身，亦是左相之女，出身高贵，她能动用的力量实在太多了。在南宫诺的庇护下，还算平安过了些日子，这刚一露面，便立刻被盯上，实在不是巧合。
想当初，她走到哪里，东来国人都能很快追到哪里，若不是背后有强大的力量在引导着她们，她们何德何能能在大秦国的土地上如鱼得水？
“皇上是如何得到这个的？”
“东来国内乱因为久让家族人的及时返回，力挽狂澜，在最后关头生死一战，平息了宫廷的内斗……”
梅霜闻言惊讶不已，心底不可避免地有些激动，“这么说，东来国避免了一场内乱？真是太好了！”
“是的，你的提醒所以让你成了久让家族的恩人，这张纸便是他们送来的。至于含义，你该明白……”说到这里，萧洛的目光定在那张明艳的小脸上，最后加了一句，“你赌赢了……”
一瞬间，梅霜竟然有种眼底潮湿的感觉，心底漫上荡漾的微波，占满了整个心田。
是的，自己斗胆放走了久让美代子，可不就是在赌吗？在皇宫里软禁了这么久等来这样的结果的确是惊喜！自己的预言成真已经是不得了，没想到居然换来东来国如此的感恩大礼，真是意外中的意外！
更何况，真正一句“赌赢了”从当朝九五之尊的口里说出来，那绝对是不一样的震撼效果。
梅霜深吸了口气，恭恭敬敬敛装跪下去，“多谢皇上谬赞。”
萧洛垂眸，凝望这个之前他无比憎厌，如今却是不得不刮目相看的女子，难以想象，她懂东来语，成功预言了东来国的内乱，又冒犯天威放走了囚犯，只为不忍战争荼毒生灵……看来，他真得重新审视这个重生的“平身吧，”萧洛再看向梅霜的目光柔和了许多，“如今，你的妹妹、当今皇后就在外面，你想见她吗？”
“……”
今晚的事情真是一个意外接着一个意外，皇后在外面？
梅霜不解地看了眼萧洛，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李公公转身出去，再回来的时候，皇后梅茹也随他进来。
头戴凤冠，正红色的宫装，虽然穿戴依然皇后范儿十足，但梅霜一眼能够看出，梅茹脸色苍白，眸子里亦少了之前的那种贵为皇后的雍容得体，明显的底气不足，眸中的淡漠和疏离清晰可见。
见到萧洛后，她屈膝行礼，神色淡淡，抬眸目光落到梅霜身上的时候，蓦然闪过一丝饱含怨恨的戾色，令梅霜立时打了个冷颤，这得多大的仇恨，才能让一个人看另外一个人这样的眼神啊！
“皇后，事到如今，还有何话说？”萧洛冷冷看着梅茹。
梅茹垂眸，亦淡淡应道，“皇上，臣妾无话可辩，只是，能否容臣妾与废后说几句话？”
她特意加重了“废后”两个字的分量。
听到与梅茹独处一室，梅霜第一个不答应，近在咫尺，弄死她对于梅茹来说，还不是小菜一碟。
梅茹凄然一笑，“皇上放心，姐妹一场，臣妾不会对废后如何……”
梅霜一听，都到现在了，还姐妹一场，比屁话还屁话，她只能求救于萧洛，“皇上，这个……可否不要走远？”
萧洛微微一愣，巴掌大的小脸上，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满是哀求之色，令人不忍拒绝，他竟然低低“嗯”了一声，随后走了出去。
这一声虽然低沉，但在梅霜耳朵里，如同吃了颗定心丸，但皇后梅茹听在耳中，碎在心底。
让皇上乖乖听话，这样的恩宠，她几时有过？
冰冻的凉意漫过心底，喉间酸涩无比，终是深吸口气，来到桌子旁，自行坐下。
“姐姐也坐吧。”她轻声招呼道。
梅霜摇摇头，“我不累。”
说着身子已经退后几步，几乎要贴近门口的同时浑身戒备，目不转睛地盯着梅茹，心说只要你有异动，我就抢先逃出去。
梅霜的忌惮梅茹看在眼中，唇角勾起一抹嘲笑，“姐姐向来胆大，敢想敢做，如今倒成了缩头乌龟了。”
淡定！不气不气！
“妹妹可不要激我，姐姐我再傻也知道，这嘴长人家身上，说什么我管不着，若是不爱听的，我只管当空气……”梅霜毫不客气回敬道。
是的，对一个亲姊妹下手的恶毒女人，她实在是不能容忍，但为了文雅还是将“放p”换成了“空气”。
“好啊，姐姐果然是变得伶牙俐齿了，”梅茹莞尔一笑后，唇边的笑容慢慢隐去，讥讽道，“姐姐，自会开口说话，我叫了你十几年的姐姐，可是，扪心自问，你的所作所为，哪一点配为姐姐……”
这点梅霜虽然无语，却不能否认。她之前为人风评不好，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想必眼前的梅茹亦是恨她到骨髓里才如此大开杀戒的吧？
她突然间有些好奇，自己代替的梅霜的过往到底是什么样的？几乎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
见梅霜沉默不语，只一双漆黑晶亮的眸子警惕得看着自己，如临大敌般的模样倒让梅茹好笑。她起身款款走到窗前，重新推开长窗，望着外面黑漆漆的夜色出神半晌，才幽幽道，“我娘在的时候，从来都叫我忍着你，让着你。我从来不明白，爹那么喜欢娘，却对我从来不正眼瞧一下。爹从来都不喜欢你娘，却反倒对你宠爱有加。这个问题直到现在，我都从来都没有从娘那里得到过答案。”
夜凉如水，山风里送来梅茹淡淡的话语，怅然若失，连带着梅霜也吃惊地张大了眼睛。
她从所有人的口中知道梅相老爹对自己好得不能再好，却不知道这背后还有这么些“不好”。
“你知道是为什么吗？”梅茹没有转身，只抬头望着天空中的钩月，轻声问道。
“呃，不知道……”梅霜摇摇头道。
“是啊，你娘死得早，自然不会告诉你原因，”梅茹轻轻道，忽而转换了话题，“皇上许诺我为太后祈福后回相府省亲。所以，午膳后我回了梅相府，见到了我娘。”
“哦，那……你娘怎么说的？”梅霜问道，不知不觉，她已经开始感兴趣这个故事了。
梅茹身子一僵，回想起省亲的过程，她心底一阵剜心般的疼痛，深吸一口气后，她继续道，“你或许该知道，皇上常年征战，声名在外，心智岂是一般人可揣测。今日，他允许我回相府省亲，我就知道，我的时间不多了。所以，我就问了我娘这个困扰我到现在的问题……我怕如果我不问清楚，我就没有机会知道了……”
这一下，不光贴在门边的梅霜惊呆了，就连站在门外的萧洛亦被震撼了，这个女人，果然是心智过人。
“感谢皇上让我们母女还能见最后一面。”梅茹幽幽的声音，明显是说给外面人听的。
随后，她长叹一声，“我从来都以为梅相是不公平的，两个女儿就算嫡庶有别，可对待的方式不至于天壤之别啊！现在才知道，就因为我不是梅相的亲生女儿，所以梅相才对我如此冷淡，而之所以留我在相府，无非一是看在我娘的份上，再者怕传出去丢人。”
听到这里，梅霜这才明白她为何直接称呼“梅相”，而不是“父亲”，遂张口结舌道，“那、那、那你是谁的女儿？”

第五十八章

“我也不知道。”梅茹轻轻摇摇头，“我娘虽然与梅相自幼青梅竹马，人生的第一次也给了梅相，到底是因为出身低微不能被相府明媒正娶。后来因一次意外被人——”
说到这里，梅茹声音明显低了下去，梅霜听得也是惊心动魄。
“后来，就有了我……”梅茹声音空洞，“梅相总算是同情我娘，让我娘以侍妾的身份安居相府，却从来不待见我。可惜，后来即使我娘想再为梅相生个孩子，却再也没有怀上过。所以，我娘总认为自己不干净，从内心里对梅相充满愧疚，所以，她只能卑微地不能再卑微的活着，总认为你才是梅相嫡生的真正的金枝玉叶，所以处处让我在你面前低头。我只能在你的谩骂里心惊胆战得过日子，我想，如果不是因为我，我想我娘早就在你的日日嘲笑和不屑的指责里跳井了。那时，每天晚上我都会做噩梦，我每日都奢望着，若是有一日我能有翻身之日，我一定让我娘和我摆脱这样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