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公公近来可好?”盛阳问这句话,表面是寒暄,实则却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肯定不能问张永:你的脸怎么肿了,是谁打了你?
张永也不知道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尚可尚可,不如靖安侯世子深得圣心!”
盛阳遂不再问,送走了张永,转身就吩咐了宁护卫让国师大人把事情搞清楚,张永到底和谁起了争执。
管沅让奶娘把晖哥儿抱出来,几位夫人太太又轮番夸赞。
等到御赐的物品摆过来,刻丝的锦缎,镶了宝石的金项圈,毛色极好的水貂。
倒不是没见过好东西,但是哪家小公子满月,皇上会赏赐东西?
那是荣宠!
等到满月酒结束,盛阳就拉了管沅去观澜堂外书房。
宁护卫这才把事情经过讲清楚。
“前两日,刘瑜和张永在皇上面前起了争执。起因是张永反对罚米法,刘瑜自然不听,张永就要刘瑜把收的那些银子吐出来,刘瑜不干,把张永在南京的铺子给砸了。张永气得火冒三丈,就去皇上面前告状。皇上本来想要调解,谁知二人在御前打了起来。”
盛阳和管沅面面相觑。
“御前还能打架?”管沅从未听过这样的事,“这也太没规矩了!”
“那后来呢?”盛阳又问。
“后来皇上自然是喝止了他们,不过都有些轻微挂彩。皇上摆了桌酒劝和,他们表面上是和了,但是张永哪里肯善罢甘休,把刘瑜兄长的铺子给砸了。”宁护卫回答。
盛阳带了几分冷笑:“窝里斗起来了,很好。”
管沅略微思索:“张永此人如何?”
“比刘瑜稍微正派一些,”盛阳回答,“张永手下应该有几个能人,生意做得很好,并不缺钱。他本人也没那么大的贪心,所以一直反对刘瑜收常例,矛盾不是罚米法才起来的。”
“这么说来,我觉得可以用张永对抗刘瑜。”管沅提议。
“不失为一个办法,但是,会不会除掉猛虎,又引饿狼?”盛阳担忧。
管沅只好做罢:“那再想想其他的办法。”
年终盘账,管沅自己的嫁妆这边,收成都很好,也没发现什么问题。她提了一两条小建议,略微改动了一些田庄铺子的经营方向。
倒是靖安侯府的庶务让人有些头疼。
盛巍是早就不管这些事了,从前一部分在盛阳手上,另一部分是盛嵩管辖。
然而今年盛嵩下位,盛阳接手过来,才发现很多地方都有问题。
盛嵩扔回给他们一个烂摊子,至于其中的银子,盛阳猜想,大约多半是盛嵩拿去贿赂刘瑜了。
这般想着,盛阳又觉得恼恨。
“你若是不介意,我帮你看一些也成。”管沅刚哄了晖哥儿入睡,轻声问还在挑灯的盛阳。
盛阳是不想让管沅担上这些烦心事,而且她还有晖哥儿需要照顾。但是此时拒绝,潜台词就是他介意阿沅插手靖安侯府的事,这根本不是他本意呀。
盛阳不禁苦笑:“阿沅,你也太会说话,让我都不知该怎么回答。”(未完待续)
☆、188 自掘
管沅有些俏皮地笑:“我就是要这样问话你才不会拒绝我!”
盛阳握了她的手:“那你过来帮我看,这里到底短了多少银子。”
管沅被他一拉,顺势坐进了他怀里。
她铺开纸,把重要的数字都写了下来。
“这些银子是分了好几批拿出去的,其他的时间点都不奇怪,都能和几件大事对上,可是这两笔银子,我就不能确定了。”管沅自己也疑惑起来。
盛阳想了想:“不如直接去问当事人。”
管沅意识到,这个问,不是普通的问话,很可能还是审问,还是锦衣卫那种带了折磨性质的审问。
不过她不觉得这样过分。
盛嵩害了盛阳那么多次,还把靖安侯府的产业败得一塌糊涂。
假如盛阳毫无怨恨,才是不正常。
没有七情六欲的人,不是圣人就是魔鬼。
“那就去问吧。”管沅点点头。
翌日,盛阳就出京去了田庄。
审问的过程管沅不得而知,结果却是知道了。
盛嵩把这些钱都给了宁夏的边军,为的是帮刘瑾除掉当时的三边总制杨应宁。
“现在把这条线索挖出来,盛嵩真是罪大恶极了,”管沅又有些可惜,“没有充分的证据,也无法帮杨应宁平反。”
“我就怕他还做过更加荒唐的事,也可笑他这辈子倒是能有个全尸。比上辈子死于刀下居然要好!”盛阳握拳。
管沅把手放在他拳头上:“焉知活着更是一种折磨,看自己处心积虑的经营化为泡影,被囚禁一生什么也得不到。”
盛阳点了点头。心头的恨意才略微消散。
将近年关,盛嵩留下的烂摊子终于理清楚了。
管沅这才闲下来,带着晖哥儿回定远侯府。
“小孩子就是一天一个样,满月的时候我见他还没长开,现在五官已经清楚多了!”杨氏抱着外孙笑道。
“可不是嘛,我天天带着晖哥儿,天天看着。还不觉着什么,”管沅逗弄着儿子。“这么想一想,还真是一天一个样。”
杨氏有些欲言又止:“过了年,你哥哥就除服了,可是我前些日子问他婚事怎么打算。他居然有些犹豫,也没给我个准信。”
“娘亲是怎么想的?”管沅直截了当地问。
杨氏叹息一声:“柏家的二姑娘,我也见了好多次,的确是个稳重的小娘子。可是奈何不得她父兄势利些,到底得罪过我们。倘若真的嫁过来,我也只怕是害了她,哪个丈夫记着从前的恩怨,会好好对妻子的?”
管沅只得干笑:“娘亲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可是解铃还须系铃人。而且。您不能总由着哥哥胡来呀,他定不了主意,您也得拿个主意不是。否则拖下去只会越来越乱。”
杨氏又是一声叹息。
等到下衙时分,盛阳来接管沅,却是和杨石瑞、管进、管洌一路来靖安侯府的。
“今早刘瑜说整顿军屯,你要反对,李阁老为何拦你?”管进这个疑问憋了一天了,此时进了自家大门。终于对着舅兄杨石瑞问了出来。
杨石瑞笑容有些意味深长:“我终究是不及李阁老智谋。”
盛阳是知道今早这桩公案的。
早朝的时候,刘瑜异想天开提出整顿军屯。
所谓军屯。是本朝的军政制度。百姓分为军户和普通户籍,而对于军户,又分为有战争和没战争两种情况。有战争的时候,军户充军打仗;没有战争的时候,军户有自己的军屯,耕田种地,收获的粮食除了一部分上交给朝廷作为军粮,剩下的还可以自给自足。
然而本朝建国已久,军屯制度出现了很多问题。
土地都被军官和皇亲等人不断吞并霸占,军户的土地越来越少,粮食也越来越少,很多军户都陷入贫困。
刘瑜发现了这个问题,便公开表示,要清查土地,重新划分,增加朝廷的军粮收入,改善军户生活。
当然他本人如果做成了这件事,于他名声上可是大大有利。
可是他忽视了整顿军屯的难度。
“整顿军屯的命令下达下去,接到这个烫手山芋的是知县衙门。知县衙门怎么敢和都指挥使司斗?这样下去,刘瑜是在自掘坟墓。”盛阳一语道破关键。
知县衙门才几个人?那些霸占军屯的军官和皇亲又是什么权势地位?
两者根本不能相斗。
这样压迫下去,肯定会造成各方的强烈矛盾,到时候人们自然把矛头对准最开始提议整顿军屯的刘瑜。
管进恍然大悟:“所以你们都没有反对刘瑜?”
“反对做什么,反正他刘瑜也是为了自己的名声,不是为了朝廷国家。等他真撞了南墙,还是要我们收拾烂摊子。”杨石瑞被李西涯这么一拦,也悟出了其中的道理。
“至于怎么收拾,就看他能闯下多大的祸了。”盛阳颇有几分意味深长。
几人遂不再谈此事,到花厅见了杨氏和管沅,又逗着晖哥儿玩了一阵。
管沅把哥哥管洌拉到一旁:“年后你是怎么打算的?”
管洌一愣:“什么怎么打算?”
“你别在我面前装糊涂!”管沅瞪着兄长。
管洌这才发应过来,倒是换了一副严肃认真的表情:“我已经有了打算,妹妹你放心就是。”
管沅顿了顿:“不管你怎么打算的,不后悔就是了。”
“我知道。”管洌言简意赅。
盛阳和管沅在定远侯府用了晚膳,才带着晖哥儿回了观澜堂。
盛阳把白天整顿军屯的事告诉管沅,管沅有些惊讶:“这样的蠢事,刘瑜也做得出来?吏部尚书张彩就不会拦着他吗?”
“八成,这件事刘瑜根本没告诉张彩。自从上次杨应宁被迫致仕,却推拒了张彩担任三边总制,刘瑜就不如以前相信张彩。而且,我私下琢磨着,这件事和中秋夜宴诬告私通一样,刘瑜也顾着自己的面子。”盛阳分析。
管沅不禁摇头:“这个刘瑜,有时候还真像个毫无章法的无知孩童。”
“咱们只需要静待时机。”盛阳心里的把握又多了几分。
管沅出了月子,又开始和柳臻学习刀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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