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太太在厢房端坐了,冷笑一声说道,“今日我在田庄上得知,他们每旬给麦穗看一次账本,掌柜们明面上听我的,实则听命于平安,是也不是?”麦穗没接她的话茬,只说到,“八日前白头山塌方,平安被埋在山中,昨日刚挖出来。”乔太太慌忙站起,“可伤着了?我去瞧瞧。”
麦穗摇头,“没伤着,只是疲惫之极,需要好好睡一觉。母亲说话勿要高声,勿要吵醒他。”麦穗心想,你就庆幸吧,没吵醒她,若吵醒了,我跟你翻脸,乔太太抖着手,“怎么我竟不知道?”麦穗笑笑,“怕父母亲忧心,谁也没告诉,只秘密挖掘寻找。”
乔太太捂着胸口,“看来这官也不好做。没伤着就好,没伤着就好……”絮叨着出了屋门,麦穗刚松一口气,她又转了回来,“麦穗每旬看账,是也不是?”麦穗点头,“没错,有方婆子前车之鉴,是平安拜托得我。”
方婆子之事,乔太太确实没脸,麦穗这会儿提起来,她不由气恼,“那是我太相信她了,并不是我笨。”麦穗说知道,乔太太看着她,“日后账本我看就好,麦穗只当好这个家就是。”麦穗笑道,“婆母还是跟平安商量,我看公公这些日子也大好了。”
乔太太这些日子排场赫赫,走到那儿都前呼后拥,各处掌柜伙计点头哈腰,路人们艳羡仰慕,这样的威风,与在内宅当家简直云泥之别,她品尝到从未尝过的滋味,权力的滋味,夜里孤寂的时候盼着乔仁泽好,白日里又怕他好,听到麦穗这样一说,更加气恼,指指她道,“你也别得意,让你当家就是你当,我拼死不让你当,平安能将我如何?我是他的亲娘,我就不信,他会要了我的命。”
麦穗笑笑,“母亲这些日子常在外奔走,小心上当受骗,我们这里常来的一个假尼姑,母亲可听说过?太康县人,家中儿女成群,却戴了僧帽假作方外之人,到处招摇撞骗。前日来到我们家府门外化缘,我瞧着,跟三叔父家女儿满月酒时来的那位一模一样,她说认识母亲呢。”乔太太一愣,麦穗笑道,“我给了她三个银锭子,一吓唬她就说了实话,满月那日果真是她,说是收了别人银子得了嘱咐。”
乔太太呸一声,麦穗就道,“何翠仙生下女儿,三叔父高兴得什么似的,此事若无人故意揭破,他们的日子也就能顺遂过下去,那日满月酒的时候,在旁起哄的那几个,听说都是肖婆子认识的人,这些人不怀好心啊,父亲和平安若知道了,肯定会为三叔父出头。”
乔太太心中打鼓,上次乔安从庆州回来,说起老三的可怜样气愤不已,乔仁泽还掉了几滴眼泪,她不知道何翠仙受冷落,只以为她还好好的,气愤了半宵,暗骂乔仁弘不争气没出息,不痛快将她休离,让她在昌都没脸做人,反带她避到庆州,让她继续逍遥,想要再对付何翠仙,怎奈鞭长莫及,这会儿听麦穗一说,不想她竟识破了自己,冷哼了一声道,“听不懂你说什么。”
一扭身走了,麦穗看着她背影偷笑,那次捉住假尼姑本是好奇,不想今日用上了,婆母此人容易反复,日后还要多拿捏她几个把柄,让她老实些才是。正想着,那肖婆子进来了,低声说道,“大奶奶,太太又喂老爷吃丹药呢。”
麦穗一挑眉,“拿人参养荣丸将那丹药全换了,拿来给我收着,另外,太太的丹药从何人手中买来的,也仔细打听。”满月酒之后,麦穗敲打了肖婆子几句,肖婆子有心向她靠拢,常来禀报些乔太太的言行,麦穗也就听听,从未做过任何回应,今日好不容易有了吩咐,肖婆子自然乐颠颠紧着去办。
麦穗回了屋中,乔安犹在沉睡,看着他的睡颜,宁静而安稳,笑着心想,若他知道,我设法对付她的母亲,会做如何想?不管怎样,我做我该做的。
躺在他身侧闭了双眸,三婶娘之事,尚未来得及跟他说,手搭上他腰间,乔安在睡梦中朝她靠过来,将她紧抱在怀中,麦穗笑问醒了?没人答话,只有他酣睡的鼻息拂过耳畔,麦穗一笑,静静窝在他怀中,良久方起身。
仔细拟好了菜单,皆是清淡的饮食,也不让做过多,尤其是乔安和容十,不能吃饱,要慢慢将养才是。
刚拟好交给小丫头,乔仁泽拄着拐杖颤巍巍来了,麦穗隔窗瞧见,忙迎了出去,笑说道,“父亲,戚叔父回昌都了,是戚叔父带人救的平安。”乔仁泽一听,激动得胡子发颤,“传贵回来了?住在何处?这就瞧瞧去。”
麦穗将他支到驿馆方得清净,乔安昏睡一日一夜,期间麦穗去瞧过容十和飞卿多次,也都昏睡着,飞卿醒来的时候,神智已经清醒,两手捧着容十的手,静静守着他,麦穗方放心些,有飞卿姐姐在,容十还能有个支撑。
亲自给飞卿端来清粥小菜,正陪着她,秀禾说墨砚有要事求见,麦穗出来二门,墨砚急急说道,“大奶奶派小的去福聚寺上香还愿,小的点香上供后,望见寺院后山间凉亭中,有一个人坐着和方丈下棋,远远看去象极容知县,我跑上去一瞧,又不见了人影,难不成见了鬼?”
麦穗心中升起希望,“快,备马车,去一趟福聚寺,求见方丈大师。”
☆、第68章 疯癫
容十醒来的时候,容知县正坐在床边,殷切看着他,容十一笑,“就知道他们跟我顽笑……”说着话眼泪涌了出来,容知县笑道,“我们这一假死,倒试出你的孝心来了,值啊,真值……”
容十的眼泪怎么也止不住,容知县拍拍他手,“那恭王屡次派人去县衙查探,我察觉后就带家人躲到了福聚寺,县衙里放了几个死囚。你母亲不耐山间寒凉,生一场重病,方丈大师刻意隐瞒了白头山墓室倒塌之事,每日缠着我与我下棋。”
容十转头看向飞卿,飞卿正站在容夫人面前低低回话,一副乖顺的小媳妇模样,容十抹抹眼泪又笑了,容夫人过来看着他又看看飞卿,“那就请媒人定了日子,成亲吧。”容十从床上滚落下来,给容夫人磕头道,“多谢母亲成全。”飞卿也跪在了他身旁,容夫人叹口气,容知县在旁道,“我跟麦守义投脾气,不想又成了亲家,这一两日去白水村瞧瞧去。”
容十侧头看向飞卿,飞卿绞着衣带低着头红着脸笑了,容十也笑。
二人亲事既定,飞卿回了白水村待嫁,容十忙碌着筹备亲事,奉了容知县之命,务必要隆重排场。
麦穗松一口气,方告诉乔安淑娴之事,二人到驿馆探望淑娴,淑娴正在花园中晒太阳,乔安跑过去口称三婶娘别来无恙,噗通就跪下了,淑娴忙道,“麦穗快扶他起来。”乔安坚持磕了个头方起身,三人坐在花亭中叙话,张妈妈端过茶来。
乔安只问淑娴在京城的景况,没提起乔仁弘一个字,淑娴一笑,平安这孩子虽说年纪小,有些事看得还是透彻些,三人正说得热闹,有人踱步过来,吩咐张妈妈道,“再添个茶盏来。”
张妈妈答应着诚惶诚恐去了,淑娴瞧见是他,低了头有些不自在,倒是不象前时那样惊怕,麦穗看着戚将军笑道,“戚叔父难道有耐心听我们这些琐碎人的琐碎事?”
戚将军在淑娴身旁坐了,呷一口茶,“看到平安在,正好说一说恭王之事。”
恭王的尸体点了一把火,龙椅龙袍已运往京城,地宫被封,皇上已派人前来查验,施氏族人全部收监等待发落,戚将军给圣上的奏章中,将首功归于凃州知府,言称自己回乡祭祖,路过时伸了援手,不敢居功。
对王怀宁乔安容十之功,只字不提,看一眼乔安道,“为何如此做?可明白吗?”乔安摇摇头,“戚叔父定是为我好,只是我愚钝,不明就理。”麦穗疑惑说道,“怀宁哥说了,乔安该居头功,若是能升迁,就不用科举了,戚叔父是为了避嫌?”
戚将军一笑,淑娴在旁道,“那恭王大小是个王爷,京中定有他的势力,你们几个年纪轻,若是因这个升了官,会成为有些人对付的目标,那凃州知府,想来是恭王一派的,说是给他功勋,其实是做了标靶。”
乔安恍然大悟,麦穗一脸崇敬看着淑娴,“三婶娘真厉害。”戚将军嗯了一声,看着淑娴道,“不错,有些见识。”淑娴低了头,有些后悔自己多言,戚将军看着她微微一笑,仰脖子喝干眼前的茶,对乔安道,“士兵们从地宫监牢中救出一位姑娘,吓得有些神志不清,不停喊着平安……”
乔安紧张看一眼麦穗,麦穗起身道,“瞧瞧去。”说着话过去抱了淑娴手臂,“三婶娘也瞧瞧热闹去。”戚将军在旁轻咳一声,“怎么还叫三婶娘。”麦穗笑道,“叫顺口了,改不过来。”戚将军似乎瞪了她一眼,麦穗怀疑是错觉,拉了淑娴就走。
乔安跟在身后,埋怨戚将军道,“戚叔父,怎么当着麦穗的面提起……”戚将军眉头一皱,“怎么?你做了对不住麦穗的事?”
乔安忙摆手,“不是不是,麦穗打翻醋坛子,是不讲理的。”戚将军嗯一声,“先瞧瞧去。”四人来到了驿馆后院,麦穗扶着门框往里一看,就笑了,“是裴玉莲。”乔安探头一看,松一口气,又疑惑道,“她怎么会去了地宫?”麦穗摇头,“据三姐姐说,白头山塌方那日,她就失踪了,身边的人只说那日她来了白衣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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