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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归 [封推] (麦大悟)


  见温荣这么说,绿佩才放下心来,“娘子定是想念咱们杭州了,娘子不用忧心,不是那什么里有说,谁什么广,什么杭之么。”
  温荣捂嘴一笑,“是诗经的‘谁谓河广,一苇杭之’。”
  诗经中写的却是大气容易,河广路远又能如何,若是想,一小舟便渡过了。可复醒后的温荣知道,他们这一进京,便再未回过杭州,因为盛京才是他们的故乡,杭州不过是阿爷在外做官时的短暂停留罢了,只是自己在杭州出生,又无忧无虑地过活了十二年,心底里错将杭州作故乡。
  温荣想到前世,心又痛得厉害,靠在软垫上努力忍着泪,临死前的一幕幕还清晰地烙在脑海中,举家倾覆的噩耗,韩皇后闪得刺目的宝石金钿子,绿佩倒在血泊中却未闭的双目……还有那狠心的李三郎,前几日能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同自己在枕边耳鬓厮磨,可最后却连一面都不肯来见。
  说不恨怕是假的,温荣很想阿爷阿娘……如今能再活一遭,她不会听天由命,再向着前世不得善终的结局走去,可自入宫后,温荣同国公府、阿爷、轩郎来往都极少,最后那几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温荣一概不知,微微叹口气,走一步是一步吧,只是李三郎,这一世她是不想再有和他有交集了,哀莫过于心死。
  绿佩见温荣胸口起伏得厉害,额角沁出薄薄一层汗,便执了一把纭裥绣垂柳漾水古青拱桥样面团扇,轻轻打着直到温荣的表情好过了些。
  温荣感激地望一眼绿佩,前世只将绿佩视为贴身婢子,只道婢子待自己的好都是理所当然的,直到最后绿佩跟着走得决绝,温荣心下才生出难过和遗憾,这一世,若是可以,她要为绿佩谋个好人家,安然地度过一生。
  温荣揭开银色丝薄蔓枝锦衾,搭着绿佩的手欲起身,“什么时辰了。”
  “刚过巳时,娘子可是有感觉饿了,婢子去厨里吩咐备点清淡小粥,再没胃口也好歹吃点儿。”绿佩想到温荣这几日晕船厉害,几乎只喝些汤水,脸色发青都瘦了一大圈,阿郎和夫人为此没少担心,已在商议是否先择个能泊船的大码头,休息几日。
  “清淡小粥哪能果腹,眼下端阳月上旬,暑气正重,也不知给添个莲荷香齑粉糕。”温荣醒后除因前世记忆,短时内难以释怀略感忧心外,其他并无不妥,晕船之症也慢慢消褪,大概是灵魂经历了前世那一遭,心性更强了吧,精神好了,温荣便觉得饿了。
  前世行船这段日子,因为太过难熬,温荣印象深刻,日日食不下咽,阿爷和阿娘本想停船上岸休息,可又担心耽搁时日会碰上端阳中下旬发水。如此一来,只能硬撑着走了近半月,到了陪都洛阳,换了陆路后,温荣才慢慢恢复。
  绿佩见温荣能进食,眼都亮出了光,“娘子,再加个双丝甘菊冷淘可好。”
  “你定了便是。”温荣笑了笑,绿佩自是了解自己的。
  绿佩得了准令,出门交代厨娘后便回到屋里,替温荣简单绾了双向百合髻。
  “娘子,可是着碧青色胡服。”绿佩打开山水纹紫香楠木箱笼,正准备照娘子往日喜好挑衣服。
  温柔眉头皱了皱,“襦裙便可”。
  前世温荣出阁前甚喜胡服和男装,倒不是说骑马或是打马毬方便,只是心性如此,凡事好出个头,压别人一筹,盛京里除了自家姊妹,再没有关系亲近的女伴,而韩皇后那句九年前便恨自己,大概就有这方面原因。
  绿佩惊讶地看了一眼温荣,并不质疑多言,只在箱笼中翻找,因为温荣不喜襦裙缘故,箱笼中多是胡服,翻捡后取出一套新做还未穿过的藕荷轻纱半臂襦裳翠霞贴金裙。
  换了衣裳后绿佩为温荣簪上一对宝珠佛手小金冠,看着素了些,便再簪一支嵌玉鎏金钗,收拾妥当,温荣望着瑞花缠枝浮雕铜镜中刚满十二岁的自己,一阵恍惚。
  而林氏听闻温荣醒了,带着侍婢自船房内廊匆匆而来。

第三章 水知君行远
更新时间2013-11-14 12:16:16 字数:2677

 林氏进了屋子,绿佩见礼后便退让到一旁,而温荣两眼一红,扑到林氏怀里,“阿娘……”
  “傻孩子,这是怎么了,怎么哭了。”林氏搂着温荣,这几日温荣因精神不好,总懒懒的不太理人,话也不说饭也不吃,她这当娘的,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若不是为了赶路,她断然舍不得荣娘受这罪。先前林氏的贴身侍婢从厨里听闻荣娘醒了,已让绿佩传食,林氏便赶了过来。
  林氏林慕娴之父乃当今圣人身边近臣中书令林正德,散官至金紫光禄大夫正三品,而显武十一年,林氏嫁进黎国公府,成为国公府嫡出三子温世珩之妻时,林正德还只是从四品文散官正议大夫。
  出生于书香世家的林氏温婉柔美,性子和顺,入国公府第二年,便争气地有了温荣长兄温景轩,同温世珩夫妻关系也极为和睦,十多年了从未红过脸,而不论温世珩是在京安心上学,亦或主动向圣人请官外放,她都无怨地跟着,在杭州郡的十三年里,陆续又为温世珩添了两聪慧可人的女儿。
  说来也有趣,温轩郎的样貌随了阿爷,鬓若刀裁五官俏郎,但性子随了阿娘,温文儒雅脾气和顺,遇事总讲个礼让三分的理,颇有些大肚能容天下事的气度,因此虽眉眼冷峻却自有一股舒朗之气,年纪轻轻能有此淡然心性,周遭人都道是不易。
  而荣娘却正正相反,样貌随阿娘,虽还年幼五官未长开,但双目已然顾盼神飞,笑起两靥生花,活脱脱一齐整美人儿,性子像阿爷,凡事好争个头,心性儿又高,在杭州那会老缠着轩郎斗诗赛画的,都是自家人,轩郎知晓荣娘不服输的脾性,都让着她,而荣娘也确实天资聪颖,自小喜舞文弄墨,小小年纪便能画出千娇万态的八宝牡丹,挂于墙上,诱来彩蝶寻香。
  其实温荣初始闺名并非荣华的荣,而是芙蓉的蓉,可温荣略懂事后就说这花花草草的字太小家子气了,偏生温荣阿爷又宠她,便将蓉字换做荣,这才合了温荣心意。
  温荣偎在林氏怀里,这温暖的感觉多久没过了,前世温荣嫁入太子府后不到半年,林氏便得了急症,没几日便没了,温荣为这事哭昏了好几次,更埋怨了阿爷很久,认定若不是阿爷宠那通房侍婢,阿娘怎会去得那么早。
  “来,我们不哭了,看把这小脸哭的哟,跟个花猫儿似的。”林氏执起绢帕,轻轻拭去温荣眼角的泪珠。
  “娘子先前醒了就在哭,奴婢都吓坏了,这些年就没见娘子哭过,不过这一流泪倒真真像个娘子了,先前奴婢总以为自己照顾的是荣郎君呢。”绿佩见温荣好了些,打趣儿说了这话。
  “尽胡乱扯些什么,还是绿佩自己想哪个郎君,倒是说开了,我求阿娘放了你去。”
  温荣捂嘴促狭一笑,就见绿佩红脸低着头,“娘子又笑话奴婢。”
  “你这孩子。”林氏宠溺地刮下温荣鼻子,也不再追究温荣好端端流泪的事,却注意到温荣今日竟是着了襦裙的。
  在林氏记忆中,温荣着裙的次数可谓屈指可数,若不是正规宴席或是去贵家做客,温荣必然是胡服或男装,就如绿佩说的那样,天生郎君心性又好扮作郎君模样。
  温荣见林氏诧异的目光,只浅浅笑退一步,捻起翠霞贴金裙,轻轻打了个旋,“阿娘说荣娘如此可好看。”
  “谁都没我们家荣娘漂亮。”林氏很是欣慰,她一直担心荣娘的性子,如今看来比先前要好的多。
  不多时,厨娘将鸡茸花撒绿粥和两色泽诱人的小食端上来,林氏看着温荣将粥吃了,粉糕和冷淘也食了大半才满意,又同温荣说了会子话。
  巳时三刻,温荣随林氏去寻阿爷和轩郎,听侍婢探言,爷儿两正在商船三柱尖亭那儿弈棋。
  出了内廊荣娘远远便瞧见着天青锦缎圆领蟒袍衫的阿爷,及坐于对面一袭精白平金纹云海袍衫,此时正皱眉思考犹豫如何下子的轩郎,都只扎了个家常暗色幞头,听闻脚步声,两人抬起头见是林氏和温荣,脸上不自禁露出温和的笑来。
  “掀棋盘的主儿来了,可是得把这珍贵的玉石棋子藏好。”
  爷儿两见温荣气色和精神都好了许多,才放下心来,温景轩更笑逗了温荣一句。
  温荣棋艺在同龄人中算是拔尖的,遇上真正高手也能对上几步,可同阿爷和轩郎比,还是逊了一筹,照她之前儿时的性子,赢了才可,输了推棋掀棋盘这些耍赖的事儿没少做。
  “尽嘲笑我。”温荣嘟着嘴,向温世珩见了礼,转头也不搭理轩郎,好似真生气了一般,温荣仔细看了看轩郎说的珍贵玉石棋子,每一枚都用阳纹密密刻了字,技艺极其精湛。
  温荣一时来了兴趣,从青蔓乱枝纹三彩瓷瓮中,执了黑白子各一枚细看,白子是用昆仑白玉磨制,周身莹润剔透无一瑕疵,黑子则为半透墨青云子,很是好看,光论棋子材质就知是极其贵重的,棋面上的字如斗巧用的针眼大小,仔细看可辨认出刻的是《五经正义》中的大学篇。
  “这是阿爷离开杭州郡,姚刺史赠的饯别礼,阿爷作宝的藏品,今儿还是第一次见。”轩郎温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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