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方才一路看下来,他倒是有些心疼那一直看着儿子眼色的小公主。娇滴滴的可人模样本该是在父母膝下承宠。可是这般年纪,却是无了父王母妃的庇佑,那个天子哥哥大约被儿子挟制,估计也是不行的。自家的逆子是五岁便逛了青楼,品性亏损,若是那不定性的儿子一朝厌烦了,堂堂公主竟是娘家就没了半个撑腰说话的。
奈何这大儿子无心继承家业,反而醉心于权术,更是在大魏天下翻云覆雨。隐隐是有称帝的野心。早在多年前,卫老爷发现胳膊粗的棍棒击打在儿子身上,也只落得棍棒尽断的下场,那逆子却是一副不痛不痒的德行。小时没有教好,长大了就打不动了。偏偏这样的混账还甚得人心,到处都是对当朝定国侯歌功颂德的无知小民,压根不知这定国侯内里的德行。
身在行馆总是不好教育儿子。卫氏夫妻便是起身准备告辞后。临行时,卫夫人又是不放心地叮嘱了儿子想着如何解决这若珊表妹的问题。
进了马车时,卫夫人将老爷一副闷闷不乐的表情,便是一阵宽慰:“那公主看起来倒是乖巧……就是不知道回去该如何同妹妹讲啊。便是什么也不说,倒像是我们卫家贪图富贵,摒弃了落难的亲戚,更何况若珊的名节……”
卫老爷忍不住气闷:“他捅的篓子,就叫他自己收拾干净,大不了我们卫氏家谱里除了他堂堂定国侯的名姓,只当这逆子是石头里蹦出来的。我们卫家高攀不起!”
既然家人都在平阳古城,太傅便想着要多逗留几日。平阳虽然入了深秋,可是古城风貌在飒爽的秋风里倒是更显得古朴素雅。平阳城外的秋门山最美,入了秋满山的红叶,就算要入冬,红叶也没有落尽,倒是微微显露出“荆溪白石出,天寒红叶稀”的意境。
邵阳公主身子重不方便出门,太傅便邀了自家兄弟卫云志,带着聂清麟一通去游秋门山。山上流淌着山泉,一路蜿蜒到了半山形成一泊清湖,碧波荡漾,两崖燃着红霞的彩山倒映,若是摇桨划船,倒是也其乐无穷。
当地官员逢迎太傅。特意备下了精致的画舫,方正的船体雕梁画栋,便是刮风下雨也是稳稳浮在湖中,倒是免了太傅晕船之忧。太傅此间朋友倒是有几个,便也发了邀请函,一同游山玩水畅饮一番。
只是与卫云志一同前来的还有表妹若珊,下了小轿后带着两个婢女怯怯地立在二表哥的身后。
见大哥脸色微沉,卫云志连忙小声说道:“是母亲和柳姨妈的意思,大哥您倒是逍遥,这几日庄院里已经被姨妈的泪水淹得底儿透,总是要您撂下句话才好啊!”
卫冷侯冷冷瞥了家弟一眼便不再言语。
原来那卫夫人回府后便找了妹妹,将见了公主的情形如实说了出来。柳姨妈顿时哭湿了三条手帕,只说自己命苦,被夫家抛弃不算,女儿被玉郎轻薄时又是被人撞破了,若是玉郎不要,将来如何许配他人?
卫夫人到底是对妹妹心怀愧疚,想着见那永安公主也是顶和气的,瞧着那意思也是畏惧着儿子,倒是没有成为悍妇的资本,想着儿子府里原来便有了妾室,那公主应该生不出什么嫉妒心来。于是便问柳姨妈,若是打定主意要嫁玉郎,可就是个妾室,那若珊可是愿意?
柳姨妈心知肚明,那卫郎才是现在大魏的当家一把手,现在是妾室,将来却是贵妃娘娘,何等的尊贵,若是别的世家贵女也不一定有这等的福分,听姐姐这么一说便是止住了眼泪,连忙应下,只说若珊心里只有表哥,便是在屈居公主之下,受些委屈也是心甘情愿。
于是便趁着他们兄弟出游之际,带上若珊一同前去。柳姨妈临行时,小心提点了自己的女儿,要在公主面前伏低做小,也要让大表哥生出些怜香惜玉之心。
卫云志也是才知那个先前见了几次面儿的绝色女子,竟是当今圣上的亲妹,心里不禁也是微微震撼,到底是他的大哥,果真一般的俗物入不得他的凤眼,可是这柳姨妈小门小户的不知天高地厚,也是在海外呆得久了,不知定国侯的霹雳雷霆手段,还当大哥是昔日卫府院墙里的垂髻小儿不成?竟是着了魔似的要把女儿往大哥的怀里推。
可惜母亲也是因为愧疚迷障了心智,倒是规劝不得,俱是在大哥那坚实的城墙上撞上一撞也是会醒的,那个若珊表妹若是老实些还好,要是再如以前一般耍弄心机……卫府的二儿子天生懒得想得太多,将包袱抛甩给了大哥便可以快活玩耍了。
今儿,聂清麟身着一身改良的长衫裤装,窄袖紧腰酷似胡服,裤子的外面又加了半长裹臀的裙摆,脚下蹬着小牛皮的靴子,乌黑的秀发梳着辫盘髻,一身英气的打扮,又因为她自小扮惯了男孩,倒是传出了别的女子穿不出的气韵,让人不禁眼前一亮。
这也是聂清麟在北疆“寄住”段时间得了灵感,觉得这番衣着甚是好看又实用,今日便这般的穿了出来。也方便骑马上船。
那若珊今儿也是精心打扮过一番的,卫家经商,日进斗金,在吃穿上自然是不会亏待寄住的若珊。身上的裙衫,头上的发簪无一不是精巧名贵的,若珊姑娘一心要与公主比上一比。要是放在别的场合,若珊的这番打扮也许叫人眼前一亮,可现在让独树一帜的永安公主一比,那繁复的衣裙,满头发簪在这山清水秀间都是让人不忍直视。
几个骑着白马的男子在秋门山的彩霞湖边下马时,看见站在太傅身旁的娇俏女子都是微微一愣,有眼前一亮之感。
领头的是一个身着白衣款袍的清秀男子,下了马后便是抱拳一笑:“振林别来无恙,玉竹这厢有礼了。”
聂清麟原本不知太傅今日除了卫云志还是要见谁。当那男子说到“玉竹”二字时,才有恍然大悟之感,当今天下才子,当属“竹林四友”。这玉竹、云竹、茂林、振林四位居士。四人影传皆是前朝世家子,虽然遭逢变故,但是毕竟是百年大家,灵根位断,竟是出了这四位人中俊杰。诗画皆是价值万金而难求之,其中又是以着振林最是神龙不见,世人竟是不知他姓甚名谁,可是如今听二人寒暄,太傅大人竟然是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书画奇才“振林”不成?聂清麟一时走神,突然想起了太傅以前曾经为自己画的那副侧面小像,画工的确清奇,奈何她平时书画不学无术,又是凭借着过人记忆班门弄斧,还算能糊弄住人,可是她没有见过振林居士的画作,竟是没看出身边这等卧虎藏龙!
永安公主暗下决心:若是以后遭逢宫变,倒是一定要带上那卷轴再跑,出宫卖掉便是能吃个三五年的了!
随后而来的云竹,茂林二人也皆是长相儒雅之士,听那言语间,这四人应该是少年游学时结下的莫逆之交。几个人深知卫冷侯风流,见他携伴前来俱是没有多问一句,只当是红颜知己,不过心里却是觉得此女与平日的庸脂俗粉颇有些不同。
几个人虽然是骑马而来,身后还跟了几辆马车,又下来两名女眷,是玉竹与茂林的娇妻,两位夫人看上去也颇有些大家之气,出身不俗。
世人皆畏惧定国侯权术熏天,然这几人少年相识,贵在相知,就算此时有的身居庙堂,有的依然是闲云野鹤,此时都是身着便服,看不出高低贵贱,便是聚在一处作知音的清谈,画舫很大,男人们聚在一处谈论诗意画风。聂清麟与那卫家的小表妹还有两位女眷便在了画舫的另一侧,倒是能将男人们的高谈阔论听入耳中。
玉竹夫人将那太傅方才并没有介绍这位身着胡服女子的意思,也不便多问底细,只是笑着问:“敢问这位姑娘怎么称呼?”聂清麟见了卫冷侯此番是与密友相聚,心知他不愿露出自己的公主身份拉远了距离,造成拘束,便是微微一笑说:“唤我麟儿便好。”
玉竹夫人问完了聂清麟,又问若珊。若珊笑着轻声道:“我是卫冷侯的表妹。”
若珊从小就觉得表哥英明威武,芳心暗许,没想到半路杀出个公主来。
皇家聂氏虽然不得势,但毕竟是一朝之公主,身份尊贵,却是把自己比了下去。原本有婚约的却做了妾室,虽然知道得忍下气来,讨得公主的欢心。可是现在是卫冷侯约朋友私下小聚,公主没有表露身份,自己倒是可以借此机会和公主好好比一比,让大表哥知道什么才是能诗擅书的才女,莫要因为表面的姿色迷了心窍。
想到这,她看了看聂清麟的双手,十指葱葱,细腻洁白的似乎要泛出光来,哪里是用功写过字的样子。想来在尼姑庵里是不曾有名师指点,用心练过的,怎及得上自己在府上几年中埋首苦练,若是仔细去看自己的这手指,就会看到操笔磨砺的薄茧。
想到这,便是启唇一笑:“表哥自幼快书画,若珊也是受了表哥的影像略通些皮毛,难得表哥少年时的同窗好友俱在,老早便是听闻玉竹和茂林居士的夫人都是才女,此番机会难得,倒不如我们女眷也开个书画的局子如何?
二位夫人拘束书香墨宝熏陶出来的,听了自然是眼前一亮,点头应下。
茂林夫人是个脸蛋圆润的妇人,此时便是蹙眉去想,这场书画局子倒是行了什么样的令头才好?
“莫不如就以这秋门山的四季为题可好?“玉竹夫人眼睛一亮,开口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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