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寻……”庆元帝张了张嘴,却不知该怎么说下去。
这次秦御史状告的结果,是林国公府证据不足,压后在办,而楚寻却是停职留薪,放下工务,先回府休养。
林戚月的事,全是外人的供词,真假无法可辩,所以留后在审,而楚寻这次,却是容氏,他亲娘画押提供,连奸夫的去向都有据可查,辩无可辩,只能先停职……话是这么说的,可事实却还是,楚寻,被他牺牲了。
对比林国公和卫国候,他果断的被庆元帝抛出来吸引民众的目光,楚寻相信,在不远的未来,他的‘丑闻’会在有意无意的引导下被传的更远,以此来压制林戚月有可能被有心人传播起的流言。
用他‘婚内奸生子’的身份,引导百姓们对隐密丑闻的兴趣,让他的‘风头’完全盖住林戚月的往事,以此消除林国公和卫国候的不满。
毕竟,林戚月那点破事都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了,哪里及得上他这新鲜热呼的‘丑闻’来的吸引人呢。
“楚寻,此事是权宜之计,待朕查清背后主使时,一定还你一个公道。”庆元帝将双手拍在龙案上,做下保证,楚寻好歹是他的心腹,这次被牺牲了,他不后悔归不后悔,心里却难免有点不太好意思。
现在正是君臣一心,共抗外敌的关键时刻,他不能让林公国和卫国候两个武将世家起了嫌隙,而且,秦御史往楚寻脑袋上扣的屎盆子实在是太瓷实了,亲娘画押承认,奸夫住址明了,实在是无处可辩。
两相比较,牺牲楚寻的名声就变得理所当然了。
“臣明白,臣无甚怨言,臣男子之身,不惧流言,景夫人的名节重要。”楚寻一躬到底,态度坚定,左右这屎盆子都已经扣上了,抱怨或仇恨都解决不了问题,还徒惹皇上心烦,到不如直接认下,还能得个人情。
果然,听到他这样说,林子墨就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满面歉意的说:“兄弟,这次承你的情了。”那神情,那姿态,跟往日友好中还略带客气的样子完全不同。
楚寻笑了笑,没有说话。
其实,他并没有怨恨什么,他平步青云,入官场不到四年就到了从三品的位置上,完全是靠着庆元帝的提拔,如果按步就班,他现在说不定就在哪个小地方做着六,七品的地方小官呢。
他没什么背景,男人的名誉也不值钱,这个时候,用他来顶缸是非常正常的事,他对庆元帝无甚兄弟之情,朋友之义,完全就是正常的君臣相对,因此,被牺牲,他不觉得难过。
只是,当秦御史甩出那张有容氏,他亲娘画押的‘罪证’时,楚寻的心,难免抽痛了一下。
他自幼跟容氏就不亲近,后来知道‘被休’的事实就更加冷淡了,昨日容氏失踪,说不定是被谁绑了去,画押时说不定也受了威胁……
一边是性命之忧,一边是不甚亲近的儿子,容氏做出这样的选择,楚寻并不意外,也不怪罪,只是,心里还是觉得空落落的。
就算庆元帝果断拿他顶缸,‘奸生子’的丑闻可能传遍大燕,都没让他有这样的感觉,不难过,不痛苦,只是眼睛干干涩涩的。
把容氏忽然失踪的事告诉了庆元帝之后,楚寻就从乾坤殿告退出来,辞别林子墨,他在宫门茫然的站了一会儿,然后,猛的朝‘楚府’的方向走去。
无视身后跟着的马车和惊慌不知所措的小厮,楚寻越走越快,他想回家了,他想媳妇和儿子了。
☆、第一百零七章
楚寻回府的时候,简如正在给曦哥儿擦屁屁。
曦哥儿已经四个月大了,他是早产的,虽然一直没断了补身,可还是比寻常的孩子略小一些,身子骨也没那么硬朗。
老人常说:三翻六坐九会爬,就是说婴儿三个月会翻身,六个月会坐,九个月会爬,而曦哥儿,足四个月了,还是不会翻身。
简如常把他放在软塌上,让他平趴着,在拿小玩意儿逗着,企图让他翻成仰面,可惜除了让他的小脖子硬实些,能把头抬起来外,基本没别的效果。
不过今天却是例外,早晨把楚寻送出门后,简如就坐外室里听司嬷嬷回话,寝室中就只剩下正睡觉的曦哥儿和一个小丫环看着,结果简如处理完事情回屋去看的时候,就发现那小丫环趴脚塌上睡着了,而曦哥儿,他竟然自己滚到床边了。
活活把简如惊出了一身的白毛汗,这得亏是床边围着一堆被子,要不然,这小家伙就把自己翻下床了。
把泪眼汪汪求原谅的小丫环交给司嬷嬷打发后,简如连忙上前去看曦哥儿,把他从床上抱起来……入手一片湿润。
尿了!!
估计是曦哥儿睡睡结果尿了,觉得不舒服了,才不自觉的翻了身,顾不上庆祝儿砸会翻身了,简如开始忙着给曦哥儿换尿布。
今年的冬天隔外的冷,滴水成冰,雪封千里,不过简如不差钱,楚府正房换的跟皇宫里一样的地龙,烧的热气腾腾,曦哥儿睡觉的时候,也不过穿了两件薄衣衫而已。
虽然前世生过双胞胎,可简如却没有照顾孩子的经验,没办法,她是产后血崩,一天都没挺过去就咽气了,怎么照顾孩子,她看到过,却没实际上手操练,毕竟阿飘这种东西,是没有形体的。
幸好林二奶奶打发来了两个有经验的奶妈子,又有郭稳婆在旁照应着,简如上手到还挺快。
等楚寻扒去官服,驱走寒气进了寝室时,简如正把脸埋在儿砸擦的粉白粉白,软软呼呼的小屁股上,连亲带蹭。
^_^”,‘进门就看见媳妇儿这么傻,真的好吗?’,‘儿子被亲娘轻薄了,该怎么办?’楚寻整个人都觉得不好了。
“今儿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平时可都是天不黑不到家的?简如若无其视的忽视了楚寻震惊的表情,淡定的给曦哥儿穿衣套袜。
在这个通信还要‘飞鸽传书’‘八百里加急’的时代,早晨发生的事不可能中午就传进各府内宅,所以,对于楚寻被停职的事,简如根本一点都不知情。
“回来了。”楚寻忽然笑了,他褪下鞋袜,半躺在塌上,举起手指放在曦哥儿嘴边逗着他,漫不经心的说:“以后就不会那么累了,在雒阳提心吊胆了两三年,这回我可以好好陪陪你们娘俩儿了。”
“怎么了?你出什么事了?”前世今生算起来十来年的相处到底不是白费的,简如从楚寻的表情和语气中感觉到一股浓浓的怪异。
“我啊……”楚寻苦笑了一声,抬眼看着简如脸上毫无掩饰的担心,长叹一声,这事总归是瞒不住的,用不了两天街上就能传起来。
转身侧躺,将脸微微面向里墙,楚寻把金殿上发生的事复述了一遍,着重说了秦御史状告的‘内容’,说这些话的时候,他一直背对着简如,刚才一猛劲只想着回家去见妻子和孩子,可现在头脑冷静了,他才想到,对这脏事,媳妇儿会有什么反应?
奸生子,还是女人婚内偷情的奸生子,这个身份,简直低到了极限,什么三元及第,文曲星下凡……日后百姓不在他背后吐唾沫都不错了。
如果这事被证实了,他甚至会连累媳妇儿,儿子还有未来可能会有的女儿一同被人瞧不起。
成亲时,他的母亲是休妇,他是弃子,这已然让他觉得很配不上温柔大方的媳妇儿了,可现在,他变成了奸生子,呵呵,楚寻闭上眼睛,这让他怎么面对媳妇儿,怎么面对孩子?
未来孩子因他的事受人嘲笑,回来寻问他的时候,他怎么回答?(简如:少年,你想的太多了)
此时此刻,就在让他感觉到温暖的家里,在他跟媳妇儿无数次嬉笑玩闹的床上,楚寻的心陷入了冰谷,剜肉般的疼痛,这比得知容氏画押时还要难受,楚寻紧紧的抿着嘴,不敢回头去看,直到,一只温暖的手抚上他的脸颊。
脑袋被硬生生的掰正,映入楚寻视线的是一张愤怒的两眼冒火光的眼。
“容氏疯了吗?她不知道她说的这些代表着什么吗?就算被威胁,她就不能说点别的吗?”简如握着拳,脸胀的通红,怒声咒骂着:“庆元帝,这个昏君,你那么艰难的在雒阳当官,受了多少怠慢和白眼,他就这么对你吗?我们急匆匆的赶回来给他送信,连安危都不顾,他就一点都不领情吗?你擒了太子,杀了靖北王,揽过了太子余孽和漠北涂氏的所有怨恨,他就这么,这么……”简如在寝内来回疾走,指着窗外皇宫的方向大骂着。
“昏君,昏君,他难道不知道奸生子是什么意思吗?停职查办,这不就是当众承认了吗?这让你以后怎么外出行走,就算日后官复原职,甚至封候拜相,这污名,可在也不洗不掉了啊!”说到这里,简如猛的捂住脸,泪水从她的指缝间奔涌而出。
“怎么能这样呢?怎么能这样呢?”简如抽泣着,内心止不住一阵阵的抽痛。
楚寻,楚寻,前世今生都恍若仙人,仿佛没有任何缺点的楚寻,她简直都不敢想象有人会唾骂他出身,将他视为污渍的场面,那明明,明明就不是他的错啊。
容氏,出墙偷情,被夫休弃,这样的女人,在偏远的山区地甚至是可以浸猪笼的,这样的母亲,如果楚寻不养她,没有任何人会说他不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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