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令忍足侑士意外的是,迹部景吾对他最后的那句话基本上没有什么反应。
他神色很坦然,没有愤怒,更没有吃惊意外之类的神色。
“……”迹部景吾只是将目光落在北顾然身上,并不说话。
直至半晌,他用冷静、有条不紊的语气问:“海报架的检查结果出来了么。”
忍足侑士挑了挑眉,“很显然,装的时候没有装好,钉子松了,所以掉落了一个,导致整个架子不稳定,轰然倒塌。”
“寺尾苍太在哪里?”迹部景吾开口。
“他是学生会安全委员长,自然是在学校。”忍足侑士说。
“……”迹部景吾似乎是在考虑什么,眸光变幻不定,沉沉浮浮着什么意味不明的情绪,但最终他只是问了一句,“他有没有受伤?”
“只是一点小擦伤,医务室已经处理了,你那一下推的很及时。”忍足侑士唇角挑起笑,眸子里也隐隐带上了笑意。
所以说,这才是他们冰帝学园的王。
不管因为工作的问题导致了什么纰漏,最重要的是他领地里那些学生的安全。
就算其实是寺尾苍太自己没有做好安全检查导致这样的危险。
没错,这是寺尾苍太这个学生会安全委员长必须做的检查工作,校内球类大赛的举办筹备以及场地布置必须有学生会的事前检查,确定各方面不会出现安全隐患。
他们没注意坐着轮椅的浅羽殇在病房门口停顿了片刻,就让麻仓若推着她继续在医院里闲逛。
“小景这次很生气呢。”浅羽殇单手托腮,嗓音柔和温暖。
这样的声线仿佛能抚平所有的伤痛和不安。
“是么?”麻仓若慢慢推着轮椅,似乎是不解,“他生气不是理所当然么,学校里出了事对他这个冰帝的王来说都是很糟糕的事。”
“不,我是说他很生气。”浅羽殇那暖橘色的眸子似乎是若有所思。
“很生气?”麻仓若偏了偏头,深绿色的眸子略显深幽,“北顾然这次的虽说不算轻,但也不能说是严重吧,昏迷是因为背部挨了一下,大脑保护的很好没有受伤,最多就是保护脑子的右手可能麻烦点,骨裂了,还划伤,想来是要长时间不能用右手,要长时间休养。”说到这里麻仓若停了下来,挑起眉,“我倒觉得北顾然会很高兴,毕竟她本来就不喜欢动。”
浅羽殇耸了耸肩,“恐怕小景是在恼怒,毕竟这件事是因为学生会的不察引起的,作为对学生会要求极其严格的小景来说,这件事的性质非常糟糕。”她伸手抚了抚头发,“也幸好这次的钢管并不是特别重……”她有些担忧地蹙眉。
“我倒是好奇北顾然的心脏病是怎么回事。”麻仓若的嘴角挑着笑,形如猫嘴,眸子极为深幽。
“不管怎么说,她没事就好……没有心脏病,她那时突然的剧烈运动和遭受重击反而不会有事了……”浅羽殇最终舒了口气,语气浅淡温暖,包容而理解,仿佛春日里的暖风拂过娇花朵朵,“至于心脏病的事,顾然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的。”
“……”麻仓若的脚步一顿,撇过头,“反正她伤成这样不管是不是有心脏病都要休养。”
“阿若你不是也很关心她嘛。”浅羽殇浅浅地笑,眉眼温柔。
“她受伤只会变本加厉地奴役我们。”清澈低沉如静静的流水的嗓音响起。
浅羽殇朝拐角处靠站着的渡边有未招了招手,“有未,什么时候来的?”
“你不是在篮球赛么?”麻仓若也颇为意外,看着渡边有未身上的写着号码的篮球运动服,“打完了?”
渡边有未摊了摊手,并不作答而是另外说:“既然那个女人没事,我就先回学校去了。”
“这就走了?你不帮她出院带她回去?她醒来要是发现自己在医院会砍了你的,在你的精神上。”麻仓若问。
“我倒是想,不过这事我还真插不了手。”渡边有未转身走了,背朝他们摆了摆手,“要是被发现和北顾然有联系也就罢了,被发现她住我家还不被拆成七零八落的……”隐约传来他低声的喃喃自语。
浅羽殇眨了眨眼,暖橘色的眸子突然弯了起来,“我好像知道了什么。”
“嗯?”麻仓若略有些疑惑。
“不,只是颇为意外事情的发展,但是好像又在情理之中。早就有苗头了不是吗……”浅羽殇慢慢地说,眸子里晕着光,明亮而柔软,“这么说……或许……那个强烈的情绪……”
麻仓若偏了偏头,并没有在意,推着她继续前进。
当他们绕了一圈第二次走到北顾然的病房时,他们发现北顾然以及迹部景吾都已经不在病房里了。
换句话说,北顾然已经办理了出院手续。
“她清醒了?”麻仓若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可能吧。”浅羽殇单手托腮,柔和的眉眼带上笑意,“又或许某人知道她最讨厌医院了。”
医院走廊上的窗户很明亮,初夏正午的阳光仿佛明晃晃地照进眼睛里,连纤尘都变得极为清晰。
浅羽殇向着阳光伸出手,金色的光落在手指上。
那位冰帝的帝王……很生气么。
究竟是为一枚松了的钉子的意外而生气,还是为学生会工作的不仔细而生气——亦或是,因为自己被救了这件事而生气。
又或者,这种强烈的情绪……
她浅浅弯起了唇。
或许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是什么。
是的,迹部景吾自己知道自己这种强烈的受冲击的情绪,尽管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他坐在沙发上,扬着头靠着沙发椅背,一贯锐利的凤眸此刻正闭着,似乎在休憩,眉宇间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阴霾。
“景吾少爷,那位小姐已经安排好了。”管家对迹部景吾恭敬地说。
“……”迹部景吾眉头都没有动,“她还没醒?”
“是的,景吾少爷。”管家回答。
“……”迹部景吾依旧闭着眼,神情若有所思。
“景吾少爷?”管家开口了。
“啊恩?”
“这样将一个女孩子带回来似乎并不合适,对那位小姐来说很不礼貌。”管家说。
当然了,他可是将一位还是昏迷中的十五岁少女直接给带回了他家里。
非常的不礼貌——这可不是迹部景吾会做的出来的事。
闻言,迹部景吾依旧不变神色,回应也并没有迟疑,“她醒了就安排司机送她回去。”显然这个安排是他早就做好的决定——这是当然的,如果不是他不知道她住哪里,而她又对医院那种厌恶的很的态度,他根本不会选择带她回来。
过了一小会儿,迹部景吾又开口,“今天给她另外安排一份单独的饭菜。”
“是,景吾少爷。”管家丝毫不因迹部景吾的话疑惑震惊,反而是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迹部宅的管家自然一直都是知道的,他们的景吾少爷本来就是个极为细致的人。
只不过这样对待一个女孩子,把一个女孩子带回家倒确实是第一次。
尽管那位小姐是因为景吾少爷而受伤,但是一般来说不是安排在医院等她清醒不是更合适吗。
管家只是笑着摇了摇头,不作任何评价地离开了,他还要去安排很多事呢。
不管怎么说,他们的景吾少爷是自有分寸的。
而这时迹部景吾猝然睁开眼,目光直直地落在天花板上,好一会儿,他抬起了右手臂。
“……”迹部景吾的目光停留在右手上,手指伸张,很有力,没有任何损伤。
他清晰地记得那一刻被抓住右手臂的感觉。
温热的掌心温度贴在手臂上的感觉应该是早已毫无痕迹的消失,但是那一刻被紧紧拽住保护在她怀里的右手臂此刻莫名的像是被烫伤了一般灼热。
她不只是救了他这么简单而已。
迹部景吾当然是知道的。
北顾然救了他并在第一时间抓住他右手的意思……
正因为如此,他才对她这样的行为恼怒却又说不出什么话。
因为,她是在说——这是打网球的右手。
她在昏迷前舒缓着气时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迹部少爷,网球比赛要开始了吧……”
如果这个五月末,迹部景吾的右手出现任何状况,都会对六月即将开展的东京网球都大赛产生极其糟糕的影响——但北顾然要表达的不是这个意思……
最糟糕的不是部长不能出场带给冰帝网球部可能的影响,而是他迹部景吾失去了这次这一年难得的与人用网球一较高下的机会。
迹部景吾抿直了唇,眉宇间尽是锐利和阴霾。
他不知道他猜得对不对,只是隐约感觉到她倒下前那个眼神的意思是……
——喂,迹部景吾,你好像很在意网球的样子。
——要是右手受伤而不能参加这次球赛,会很失望的吧。
迹部景吾垂下眼。
不得不承认,他目前这种强烈的情绪并不是生气或者愤怒,而是一种莫名被什么震撼——或许没有到这种程度,更准确一点或许是被冲击。
所以看着她就这么直挺挺地倒下去的时候,他也有那么一瞬间的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