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惠!别!你没事对不对!里惠!求你!别死!”
她耳侧仿佛回响着那一刻,相田真纪从一片死寂中,惊慌地、飞快地从楼梯上跑下来,抓着金泽里惠满眼的恐慌和害怕的呼唤。
那么惊慌、胡言乱语、方寸大乱、不知所措,甚至连打个电话给医院来急救这种简单的事都想不起来。
北顾然闭上眼,靠在门上,仿佛听见了嘶声竭力的恐惧尖叫。
相田真纪那急促的、混乱的呼吸声,大口大口地喘气。
北顾然猝然睁开眼,目光落在她手里抓着的手机上,眼底飞快地闪过什么,“原来如此。”她抿直了唇,有些看不出神色,“那么,还需要一些印证。”她的话音刚落,手机传来一阵短震动,是短信。
她打开手机看了一眼,就站直了身准备往楼梯走去。
医院的消毒水味浓的让人难受且压抑。
北顾然还是停了停脚步,“如果要怨恨我,那就怨恨吧,人有选择自己情绪的自由。不管你是粉饰太平,还是不愿去想,亦或是毫不知情,我都会从她身上讨回她欠下的债。”她说的不快也不慢,语调平淡的仿佛没有情绪。
说完,她便离开了那个金泽里惠的病房门口。
冰帝学园的三月期末结束在急救研究营和结业典礼中。
北顾然站在天台上,这种天台是没有围栏的,所以这里的天台是禁止出入的。
但是她运气一向好,提前弄到了天台锁的钥匙。
她坐在天台上,看着下面空荡荡的网球场,周三的网球部是常例休息,没人在,但她隐约记得今天见到的那个橘黄色棉花团头发的少年说要和迹部景吾打一场网球赛来着。
是还没开始吗。北顾然微微蹙眉。
她刚刚这么想,就看见背着网球包的迹部景吾和芥川慈郎还有一个跟在迹部景吾身后的魁梧大个子往网球场走去。
“吱嘎——”铁门被推开了。
“你来了。”北顾然左手托腮看着那个从天台门里走出来的女孩。
相田真纪满脸不安忐忑,却在见到北顾然的第一眼变化了神情,“北顾然!!!你说要向全校播放什么东西!”她举起手机,屏幕里显示的是一条短信。
——如果你不想我在全校播放你那个东西,就到网球场前面的大楼天台来。
北顾然通过渡边有未查到了相田真纪的手机号码。
“你不是知道的很清楚吗。”北顾然淡淡地说,“你还记得吗,那一天,二月二十七日,你从我这里拿走的东西。”
“……”相田真纪的手紧紧攥着手机。
“你是不是恨不得我死在那一天?”北顾然托着腮问,“我突然心脏病发的时候,你是不是想过,我干脆死了好了,省得碍了你的眼,也可以拿回你要的东西。”
“……”相田真纪抿着唇没说话。
二月二十七日,相田真纪用一张字条将贝嫴冉约到宾馆里,那张从钱包里拿出来的字条北顾然还保留着。
一直以来贝嫴冉在宾馆里病逝这一点都让北顾然很怀疑。
贝嫴冉要去大阪过新的生活了,却在前几天就那么凑巧的在无人的宾馆里心脏病发。
“后来你还是害怕了,所以用公用电话打了电话来。虽然没有说话,但你知道吗,二月二十七日电话里你急促呼吸的声音和金泽里惠摔下楼时那样恐慌的急促呼吸是一样的。”北顾然淡然地说,明明说的是极其不靠谱的内容,却说得笃定而又确信,让别人也不由自主地相信她说的乱七八糟的事。
“我没有害你……”相田真纪神色突然变得不安起来,似乎是想起了那一刻。
“你当然没有胆子承担一条生命,你只是在我突然心脏病发的时候逃跑了,不伸出援手而已。”北顾然冷漠地说。
所以……
所以,贝嫴冉才会那么安静地、痛苦地、孤单地死在宾馆。
“可是你还活着!你没死!”相田真纪激动地说。
“……”北顾然闻言慢慢抬起头,让相田真纪不由得吓退了一步,她神色和金泽里惠摔下楼梯那时一样冷。
没错,北顾然当然没死。
相田真纪当然不会知道——
她真的是几乎承担了毁灭一条生命的事,贝嫴冉病发是意外,没有得到及时救助却是因为那一刻相田真纪的一个念头……
若是没有北顾然,这时候,所有人都会知道贝嫴冉已经死了的事。
“如果我死了呢……”北顾然轻声问。
“不!是你威胁我在先的!”相田真纪捂住自己的耳朵。
她也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尽管可能还不明白生命的脆弱和可贵,却也做不到让一条生命从她手中流逝。
她也恐慌了很久,她从没想过要让贝嫴冉死去。
“……”北顾然闭上眼,“是不是比起我的死,更害怕我把那个录像放出来。”
这大概是没办法说出谁对谁错的事。
因为无论是威胁人的贝嫴冉还是见死不救的相田真纪都是错的。
“我明明拿走了!”相田真纪猛然抬头,恨恨地说,“为什么你还有——”
“你觉得我没有了可以威胁你的东西,就算我指认你也不会有人相信,所以你才这么肆无忌惮的试探、招惹我吗?”北顾然冷静地说着,“那,你猜我有没有备份?”北顾然偏了偏头,“你欺负了藤原真纪的录像的备份。”
“……”相田真纪脸色微变,“我没有欺负她!”她反驳,情绪强烈。
“对,你没欺负人,你只是警告她不许夺走你的东西,不许夺走你身边的人。”北顾然淡淡地说,“她隔天转学了,你说把那段视频以不完整的方式发布到学校网站或者其他地方,冰帝会不会理解成她的转学是因为被你欺负?”
“你——!”相田真纪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北顾然的意思。
“冰帝是有一定退学规定的,品行不端退学制和实力主义制是冰帝最出名的两条不成文规定。”北顾然慢慢地说,唇角似乎掀起了嘲笑,但随即又垂下了视线,声音很轻,“如果你被退学,会被家暴的吧。”
相田真纪猝然睁大了眼,像是震惊于她怎么会知道,随即像是想到了北顾然话中的内容,眼底流出了一抹恐惧。
“听说你也是被收养的,我去你家附近问过邻里邻居,收养、家暴,这些你都不想让学校同学和你的朋友知道的吧。”北顾然偏着头,“看到我明明和你一样是被收养的却过得如此恣意是不是……”她停顿了一下,“很不甘心?”
相田真纪沉默。
半晌,天台上只剩下风声。
“如果你不在冰帝就好了……只要你生气对我做了什么,冰帝的品行不端退学制就会强制你退学。”相田真纪说。
“所以你故意把蛋糕撞到我身上。”北顾然语气很淡,更听不出情绪。
“但是你运气好躲开了。”相田真纪微微睁大了眼,语气里不知是怨恨还是什么。
“……”
“我只是想让你离开冰帝……”相田真纪轻声说。
这一次,北顾然闻言忽然站起身,一步逼近相田真纪,左手猝不及防地一把拽住相田真纪。眨眼间,两人已经移到了相当边缘的位置,“你知道死亡是什么吗。”她的语速又急又快,却极其冷静且淡漠。
相田真纪反应过来是只能感觉到一种让人恐慌的失重感。
她紧缩着瞳孔,几乎是下意识地抓住了北顾然的手臂,“北顾然——你——”
手心满是冷汗,相田真纪甚至能看到楼下的水泥地面。如果从这里掉下去,一定会死——只要北顾然松开手推她一把,她就会死在这里。
她刚想要挣扎就听见北顾然的声音,“你最好别乱动,这里没有围栏,挣扎的后果只会是你掉下去,或者我们一起掉下去。我运气一向比较好,所以前者的几率比后者高很多。”北顾然说的冷漠无情。
“……”相田真纪满脸恐惧和怨恨,“凭什么!凭什么你还能呆在冰帝,我却要受你的威胁!明明我看见你把浅羽茜推下了楼梯,浅羽茜却没有指认你。凭什么我们都是被收养的,你却过得这么张扬!”
“……”北顾然望着她。
“我看见了,一年前楼梯口在浅羽茜摔下楼梯前你想浅羽茜伸出了手。你不过是嫉妒浅羽茜,我知道的,你喜欢的那个网球部的王子——”她愤恨而又恐惧地说着。
女孩的脸此刻有些扭曲,显得可怜又可悲。
北顾然突然明白冰帝为什么会有贝嫴冉推浅羽茜下楼的传言。
如果浅羽茜——准确的说,浅羽殇是因为肌无力而摔下楼,那一刻,贝嫴冉是恰巧路过而想要伸手拉她一把……却没有救到浅羽殇。
所以,才会让恰巧看到的相田真纪误会。
那个嚣张乖戾、尖酸刻薄、为人行事都我行我素的贝嫴冉……其实,只是用一种张扬的姿态活着罢了。她性情不好,却不是传闻里那个恶毒的女人。
嫉妒是会毁灭一个人的。
同样是被收养,同样平凡的两个人,一个要承受家暴的痛苦,一个却活的无比肆意张扬,我行我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