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晟被传召之后,很快到了南书房。领着的宫人将他从角门请进来,直接领着去了书阁。
乌兰图娅正闭目靠在榻上,云千雪见何晟来了,亲自扶着乌兰图娅的手腕,让何晟上前来请脉。何晟诊过脉后,欢欢喜喜的跪地向云千雪道:“定昭仪有孕了。”
云千雪自是无比惊诧,可想着如今定昭仪正陷危局,这个孩子倒是来的巧。她牵唇笑了笑,“自然是喜事儿,一会儿何大人与本宫一块儿去向皇上报喜吧。”
何晟连连应声,又从药箱里摸出一个小瓶,放到乌兰图娅的鼻息前,给她嗅了嗅。
须臾,乌兰图娅幽幽转醒,瞧见云千雪,心里委屈加倍,眼泪噼里啪啦的滚了下来。哀哀哭道:“娘娘……”
云千雪忙取了掖在镯子里的手帕,为乌兰图娅擦了泪,劝她道:“快别哭了,方才何大人给你诊过脉,你有喜了。如今这样哭,只怕要伤了孩子的。”
乌兰图娅且惊且喜,有些不能相信的掩唇,痴怔怔的说不出一句话。
云千雪见状含笑,忙让何晟与她交代了许多保胎的事项。定昭仪身边的宫人也无不欢喜,一一都记了下来。唯独定昭仪一个人闷闷不乐,忧心忡忡的。
过了大半晌,才听乌兰图娅哀哀道:“娘娘,皇上要敢臣妾回乌恒……”她话刚说到一般,方才收起的眼泪珠子便有簌簌的落了下来。那绝望哀恸,无所适从的神色让人瞧着便是老大的不忍。
云千雪拍了拍她的手,叮嘱她道:“你如今有了孩子,自然再不能向从前那般没个轻重。乌恒的事儿你再别提,别管了。”乌兰图娅哽咽着摇头,云千雪不禁微微一叹,安抚她道:“你别哭了,我想了一个折中的主意。你如今有了孩子,即便你哥哥不念着你,可老太妃总不会不管你。倒不如让高云带着你亲笔写的信回去,劝一劝你哥哥,许是能有个好消息。若是乌恒再冥顽不灵,你便也就此死了心,全当没有那个家可好?”
乌兰图娅一时悲从中来,掩面哭泣不已,哽咽着道:“骨肉血亲,哪儿是说割舍就割舍的。”
云千雪蹙了蹙眉,轻缓的说道:“可若她们将你割舍了呢?”这一句话将乌兰图娅问的脸色煞白,怔怔的说不出话。云千雪拉着她的手道:“若是他们狠心将你割舍,那么你肚子里的那个才是真真儿的血亲骨肉,还有皇上。当然,还有本宫与德妃,都是你的亲人,往后你的日子不是在乌恒过,而是再大齐过。”
乌兰图娅默声不语,云千雪静静凝着她半晌,才见她缓缓的颔首,之后,便是紧紧的闭目,那泪水仍旧是忍不住的脱眶而出而出,却不知是因为无助还是绝望。
南书房内,霍延泓早听到了殿外的骚动。过了许久闻得开门声,这才不疾不徐的问道:“外面刚刚是怎么了?”
云千雪款步进前,曳地的裙摆摩挲着大理石的地面,响起很轻微的摩挲声。霍延泓听得出这是云千雪的脚步声,立时撂下笔,松眉抬头去看她。见云千雪正因着何晟进门,含着清浅的笑意,愣了一愣道:“怎么?你身上不痛快?”
“是定昭仪有孕了。”云千雪清凌凌的开口,不等霍延泓说些不快的话语,便是睇了何晟一眼,让他如实与霍延泓禀报。
霍延泓面上却没有半点儿喜色,默然不语。
云千雪自是晓得他心中所思所想,便将方才与乌兰图娅是如何商量的悉数都告诉给了霍延泓。
霍延泓这才眉目稍缓,将信将疑的问道:“她那般犟牛的脾气,岂能答应?”
云千雪笑吟吟颔首,“她脾气再犟,也是晓得亲疏远近的。她应了,我瞧着如今耽搁不得,这就让人送高云启程往乌恒去吧。”
若能不与乌恒开战,自然是天大的好事儿。霍延泓如何能不肯,当即命人去准备。也不再提废黜乌兰图娅的话,只让云千雪带话,叮嘱乌兰图娅好好在瑶华宫养胎。
高云等人一路快马加鞭,已去了半个月的功夫。
此时,柔然的起兵突然夜袭大齐边境,竟是烧杀抢掠了一个城镇,将当地的守兵打的溃不成军。
正在霍延泓为这场失败而烦愁不已的时候,高云自乌恒带回了喜忧参半的消息,令霍延泓实在不能不怒火中烧。气的见也未见乌恒同来的使节,竟要将他从长安赶回乌恒。
☆、第14章 立定储君
几位肱骨朝臣此刻皆陪在南书房里,见龙颜震怒,原是大气儿也不敢出。可又听见霍延泓气的下令将乌恒的使节赶回去,便是连连迭声劝道:“万万不可呐!皇上,您可务必要三思而行。”
霍延泓怒极,顺手摔了那折子。他力气极大,连带着将御案边儿上的几个奏折也摔出去老远。“朕还没到非要立储的年岁,何况,大齐的储君,岂能让乌恒来做主?”
原来乌允术亲笔写了书信,其中的意思是说,若定昭仪诞下皇子,便请皇上立定昭仪诞下的皇子为储君。若定昭仪诞下的是个帝姬,请皇上立定昭仪为后。霍延泓心中后位与储君人选,出云千雪与她的孩子外,再无第二个人选,对这样无理的请求,自然是万分的气怒。
“道理是这个道理,”留国公缓缓进前,揖手劝霍延泓道:“可那柔然的骑兵实在凶猛,咱们大齐刚吃了一场败仗。”留国公是朝中老臣,在上元朝亦曾上过战场,对于两国交战的事儿,颇为保守,“若是同与柔然、乌恒开战,两边相较之处战线太长,只怕咱们要吃亏……”
“咱们大齐虽不善骑兵,可能上战场人数之众,倒也不必被乌恒如此掣肘。”谢国公是个急脾气之人,他谢家又是将门士族,家中人才济济,但是谢家的五个儿子,便是一个赛一个的出众。
霍延泓极满意谢仁绍这话,点头道:“朕也是这个意思。不过是败了一丈而已,咱们尚不曾大举出兵,未必总是败给柔然。”
其余几位文臣、武将多数也是不屈从的意思。
柳逸铮思了一思,琢磨着说道:“皇上暂可不必召见乌恒使臣,可缓一缓,再瞧瞧西北的消息。”柳逸铮这番建议自是一个拖字诀,在眼下倒是个极好的应对法子。想来乌恒既派了使臣前来,想是没那么容易出兵。在京中拖上半月,便等于为西北拖上一月的时机。
战场之上,变数全在一夕之间。若是能在一月之内大败柔然,乌恒想来也会掂量掂量,到底要不要趟这个浑水。
霍延泓自觉再没有比拖更好的法子,便照着柳逸铮的法子,特派人好吃好喝的招待乌恒使臣。根本不提让其进宫的话,更断了乌恒使臣与乌恒的通信,算是结结实实的将他们软禁在了长安城里。
这样的请求太过无礼,让六宫上下大觉乌恒大汗这番,实在是无稽之谈。
这一日,六宫上下去太后宫中请安。定昭仪身上还大不安稳,留在瑶华宫中养胎。除她以外,六宫妃嫔都到全了。提起这立储之事,众人皆是讳莫如深。倒是贵太妃与庄太妃两人半点儿也不忌讳,直直道:“这乌恒之人,实在是痴人说梦!先不说定昭仪到底能不能生下皇子,便是当真生下来,也不过是咱们大齐的九皇子。放着前面那么些个已经长成的,怎可立一个刚出生的奶娃娃当储君。”
舒妃因着灵慧之死,这一阵子颇得霍延泓的怜惜,人比之从前又张狂了许多。她一双长而明丽的凤目微微一扬,轻嗤一声,道:“依着臣妾说,明知道乌恒的贼人打这样的主意,还做什么让定昭仪把这孩子生出来。”
纯妃刚经历丧子之痛,病了大半个月,如今算是恢复了一些精神头,听见舒妃这话,面上闪过几丝厌恶,捏着帕子,随手压了压鼻翼两边的散粉,沉声说道:“舒妃也是当过母亲,有过丧子之痛的人,怎好说出这样的话。”
舒妃被她噎的脸色发白,嘴硬道:“我,我自然也是怕,怕乌恒的人狼子野心……”
太后极轻的咳了一咳,垂眸,面无表情的说道:“行了,皇上自有论断,无论是储君还是乌恒的事儿,都不是你们该干预的。”
诸人闻言,忙和婉的垂首齐齐的道了一声:“是,”再不敢多言一句。
待云千雪从颐宁宫出来返回合欢殿之时,霍延泓退了朝正在暖阁里陪着八皇子玩。他一连多日忙于政事,未踏足后宫半步。君烨坐在暖炕上,正抱怨父皇总不来陪他。云千雪在暖阁外偷偷瞧着父子二人,含笑偷听君烨说话。
“父皇不好,父皇就记挂着别人,不记挂母妃,还有皇姐,还有六哥,还有烨儿……”君烨尚小,说话不太规整,许多话也不晓得是什么意思,乱说一气,逗得霍延泓一边嗯、啊的应着他,一边朗笑着。
君烨不觉得有什么,拿着木头做的小战马,边玩边喋喋不休,咿咿呀呀的说个没完。
“好好一个男孩子,从小嘴便这么碎,也不晓得像谁。”云千雪撇了撇嘴唇,笑呵呵的进了大殿,“煜儿就不似他这样爱说,总说个没完。”
霍延泓见云千雪走进,忙起身扶了一把欠身请安的她,笑道:“爱说话又有什么不好,咱们的烨儿往后有大出息。”霍延泓眉眼弯弯,尽管满面的笑意,可眼中遍布着红血丝,脸色也大是不好,看着是无比的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