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六宫妃嫔去颐宁宫行晨昏定省之礼,这一众宫嫔聚在一起,免不得论及妖星之事。
“这眼瞧着要奔六月去,天上还是不下雨,实在教人心中不安。”罗贵人与宋贵人两人在颐宁宫外遇见,相携进门。寒暄之后,这对话便是难免的落在数月不下雨上。
宋贵人拉低了声音,瞧着这会儿四面也无人,小声与罗贵人道:“姐姐没听说吧!”
罗贵人见她一脸的讳莫如深,神神秘秘的样子,大为好奇,“听说什么?”
“前儿个我宫中的婢女去令月例,暗地里听见采办的小太监提起,说是京中有传闻呢!”宋贵人话说了一半儿,那眼神便又是不自觉的往两边敲了一瞧,神神秘秘的。
这幅样子,越发勾起了罗贵人的好奇心,“什么传闻?”
“有个方外大士,说那妖星在宫中呢!”宋贵人这话说的极快,似是怕人听见似的,声音压得尤其的低。
罗贵人却是听得真真楚楚儿,立时惊诧的掩住了口,连忙提醒宋贵人道:“这话可不好乱说的!宫里这么多主子娘娘,让旁人听见了,又免不了一场是非!”
宋贵人脸上一滞,有些讪讪的,忙解释道:“自然的,我不过是随意说说罢了,姐姐与我不是外人!可别告诉别人!”
罗贵人自是忙不迭的应下来,可嘴上应承了不说,到底耐不住,转头便是如数都告诉给了梁嫔。很快,这样的话便是在低位的妃嫔中间传播开。提起妖星在宫中,一个个都是讳莫如深,仿佛都是心知肚明了一样。
☆、第76章 迷雾团团
启曌城的四面宫墙,最挡不住流言蜚语。这流言在宫中暗地里传了几天之后,便都不太避讳了。甚至有人言之凿凿的提起,说那妖星就在西六宫的头一个宫苑里。
这话说的再明白不过,西六宫头一个宫殿就是长乐宫,也就是云千雪的寝宫。长乐宫里如今只住着云千雪一人,再无旁人。
这样的流言,碰上两张嘴,两双耳朵,便是越发心照不宣,什么话都敢在私底下说。
很快,这后宫上下,无论是宫嫔还是宫人,每每提起妖星的事儿,一双眼睛便是不住的瞟向长乐宫,恨不得要飞出去一样的夸张。
“这话可不能乱说,那一位风头正盛。你不知道当初扶风县地震的事儿吧!”
听着的太监是天授七年才入宫的,自然不知道天授六年宫里发生过的事儿。青涩的脸上带着十足的好奇,小声问道:“奴才知道一点儿,可这扶风县地震跟元……跟那一位有啥关系?”
老太监咳了咳,“这关系可大了去了!扶风县地震,都说是因为妖女祸国,上天昭示。当时前朝的数位大臣上奏,说妖女是那一位,请皇上立时废黜!结果如何?后来皇上借着流民的事儿,把那些说她是妖女的官员砍头的砍头、流放的流放、贬黜的贬黜。其中如位高权重的王阁老和郭大学士最惨!如今你看看,朝廷里当权的那一派,可不就是那一位的舅舅!”老太监声音压得极低,说完又看了看四面,“这一回,那些大臣心里谁不是明镜儿一样,可谁又敢多说一句?”老太监说着,夜风凉凉的吹过,撩动了两人的发梢,像是看不见身形的鬼魅从身边走过,让人觉得格外瘆得慌,更令两人忍不住的身上一颤。
这样的话放眼启曌城,四处皆是。有一回,宫人不当心让经过永巷的德妃听见,更是动怒掌嘴了浑说的宫人,可这流言却是跟着反增不减。
云千雪仍旧是整日事不关己,乐乐呵呵的在长乐宫里过日子。该去颐宁宫晨昏定省,早晚都不会落下。该逛园子散心,便会抱着六皇子领着清平公主同去。没事人一样,让姜子君看着也不晓得是该担心,还是放心了。
“在宫里,想过个安生的日子,竟是这样难!”姜子君打着扇子,看着云千雪为亲手栽种的杜鹃花修剪花枝。悠悠闲闲的样子,似乎让自己那颗浮躁的心也跟着安稳了不少。
“有什么难的,你只管过你自己的日子,不理别人就是安生!”云千雪婉然含笑,剪掉了杜鹃的数个病枝。
姜子君抿嘴一笑,顺手拨了拨耳边垂着的耳坠子,道:“对了,皇商曹家的事儿有点眉目了!”
云千雪扬了扬眉毛,“他们家也是深藏不露,咱们好好的查了三年,如今才到有点眉目的地步!”
姜子君笑了笑,“不是深藏不露,是里面错综复杂。这曹家总共四房的人,个人分管个人那一摊子的事儿。自担风险,自负盈亏。可又得共同奉养同族。”
云千雪心下觉得纳罕,好奇一笑,“这家倒是怪,出了事儿自己担着,有了好儿大家分!”
姜子君却是深以为然的笑起来,叹道:“这才是皇商家族屹立不倒的长久之计呢!共同担着家族的富贵,出了事儿也别扯后腿。一支儿倒下去了,却到底伤不着根基啊。”
云千雪听姜子君这话,忽然想起了顾家与温家两个世家大族。正是她这样的话,这些士族从大齐开朝以来,便存活于世。数百年的积累,可真不是谁想轻易动摇便能动摇得了的。便如清河崔家与武陵姚家,一个被先帝行推恩令,如今虽然一盘散沙,却到底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一个因为犯上作乱,主枝虽说全没了,可八竿子打不着的支脉还在,武陵姚家还没散。说不准哪一房出个人才,便是等着翻身了!不似苏家,如今是真的家破人亡了。
姜子君见云千雪若有所思,碰了碰她的手臂,小声唤道:“青萼!”
云千雪这才回身,将眼中的抑郁与难过藏住,应声笑道:“姐姐往下说吧!”
“这么些年的皇商,朝中各派的势力,哪个都不能得罪。这曹家四房周旋其中,这也仅仅是主枝的力量,还不算旁的呢。嫁给敦妃兄长的曹家姑娘,是三房的嫡女。听说如今在郑家很得脸呢!才嫁过去没几年,一连生了两个男孩!”姜子君慢条斯理,娓娓道来。
云千雪也是听得认真,笑了笑随口道:“这曹家姑娘是有福的人。”
姜子君嗯了一声,继续说下去,“往宫里送梅子果脯的铺子是曹家二房的,并不是三房。除去这个,还有一件事。”姜子君说着,忍不住微微牵唇,冷然一笑,“去年雍州首富的李家与姜家管家的事儿,中间还牵扯了曹家大房的人。因着李家在雍州家大业大,曹家的铺子在那边儿做的全是亏本买卖。李家没落,曹家正好趁火打劫!”
云千雪听着三房完了又有二房与大房牵扯,皱了眉,慢悠悠道:“还真是乱!曹家这样左右逢源,就不怕出事儿?”
姜子君一笑,慢条斯理的说道:“能出什么事儿,那么多势力占着曹家的便宜,保着曹家呢!本朝对官员经商限制多多。为免官商勾结,中饱私囊,多少条条框框横在里面。这曹家暗地里帮多少朝臣经营铺子,打着马虎眼?你想想,你不用管那铺子,每到年节,只等着坐在家中收红利,谁不乐意?为着这个,都得保着曹家呢!”姜子君这话自有道理,曹家把这一众官员都变成与自己利益相关的同盟,保着他们家,可不就是保着自己吗!
“二房与大房又和谁家沾着关系?”云千雪不再纠结曹家的左右逢源,直接问道。
姜子君微微摇头,道:“只有三房能看出来是与郑家亲近,大房与二房真是交游广阔,跟那些世家多少都有牵扯。”姜子君语顿,怏怏的说道:“换句话说,若是想用曹家。贵妃、贤妃、敦妃、嘉妃、舒昭仪、纯昭容、诚淑仪,这些人都能说上话。往下还有沈嫔、梁嫔、宋贵人的家里,也全都与曹家有关系!我看家中送来的那些能够上关系的,从京城到各州府县,就好几页信笺,多的吓人。暗地里的还不知道有多少呢!更何况,你说这关系要怎么算呢。礼尚往来的就算吗?”姜子君事无巨细,说了好些与云千雪听,“可与曹家有往来的,可真是多了去了!上个月曹家老太爷做寿,你晓得去了多少达官贵人?竟是连献王也去了呢!”
云千雪自是惊讶不已,“不过是个皇商,何至于如此!”
“有钱能使鬼推磨!何况曹家这个皇商,也是数十年的!”姜子君不禁摇头,“富贵,富贵。都是富在前,跟着才是贵呢!”
云千雪蓦然呼出一口气,“那想往下查出藏在曹家背后害人的人,岂不是难上加难?”
姜子君耸了耸肩,“也只能再找机会往深了查,我倒是觉着,还不如等她们自己现形呢!”
“那便是嘉妃了,”云千雪语顿,虽然开口,却也不是完全的笃定,“无论是曹家、还是如嫔,最能说得准的便是嘉妃了!”
姜子君不急着否定她的话,也是猜测的说道:“我心里也是这样想,除了嘉妃,便是贵妃。我觉着前前后后那样多的事儿,也只有她们两个最像了!又或者,是敦妃?”
云千雪臻首一低,没再多说,似是思量。待姜子君起身离开,她才勉强回神,将自己心里存着的那层疑影收起来,亲自送了姜子君到仪门。
姜子君临走,不忘叮嘱云千雪,“妖星这一说我觉着实在太蹊跷,你这一次各处可盯紧了,别又被算计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