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本是李墨荷的名,但因见识日渐多的李爹觉得俗气,就请村里的先生取了个,这才改名叫墨荷。不过秦氏喊了几年,早惯了,改不了口。
李墨荷心绪渐平,拉了母亲过来坐,亲自给她奉茶,“婆婆说,回门是得和夫君一起回的,自个回去的只有宫里的妃子,我们比不得,平民百姓的也不吉利,是以到现今还不曾回去看您和爹。”
秦氏摆手笑道,“娘明白,不必解释这些。高门大户规矩多,我们是粗鄙人家,规矩都顺着他们走吧。”
李墨荷倒不觉得大世家的规矩都是对的,只是母亲这么说,她也没反驳,“怎么不带然然和康康来,他们最喜欢玩了。”
“诶,弟弟妹妹还小,进来不懂规矩要闹笑话的,改日吧。”
一口一个规矩,李墨荷听得心思颇沉。
“而且……”秦氏话一顿,喝了一口茶才有些为难地开口,“娘这次来,是想同你说事儿的。”
李墨荷忙问道,“可是家里有什么难事?”
秦氏笑道,“别急别急,别吓着自己。”
李墨荷这才松了一口气,见母亲迟疑不说,只顾低头喝茶,做女儿的哪会不懂,抬头对一众伺候在旁的下人说道,“你们都下去吧。”
“是,太太。”
房里下人陆续出去,轻关正门,秦氏还听了听外头,确定没什么动静了,才说道,“其实这次是为了你弟弟来的,他……又闯祸了。”
李墨荷有三个弟弟两个妹妹,可不用说名字,她也知道是哪个弟弟闯祸了。总闹得家里不得安生的,除了她的大弟李宝良,还能有谁。真是听见都头疼,她问道,“宝良他又闯什么祸了?”
秦氏叹道,“在巷子里跟人玩骰子,连衣服都输光了,不服气,就同人家打了起来,将那人的脑袋都打破了,如今人家说要去官府告他。”
李墨荷冷笑,“终日无所事事游手好闲。赌就算了,还输不起,丢尽我们李家人的脸,真该送去牢里吃吃馊饭脏水,醒醒脑子。”
秦氏听这话不顺心,又不敢像往日责怪,“他好歹是你弟弟,你还是快想法子拦住那人吧,难不成还真的要眼睁睁看你弟弟进大牢。”
“那就去好了。”李墨荷窝了一肚子火,对这不懂事还总是偷家里钱的弟弟简直是恨得不行,“让他吃点苦才会懂事。”
秦氏终于忍不住了,“去什么去,去了牢里出来还有脸么?而且将军夫人的亲弟被送进大牢,你脸上能有光么?”
李墨荷倒不在意后头的话,但前面那句……弟弟比她小一岁,如果真去过牢里,真教同龄人瞧不起。她叹了一气,起身去拿自己的妆奁,“我拿些值钱的东西给您,您去送给那人,求他别告往官府吧。”
秦氏诧异,“你这是什么话?莲花儿,你可是柳家的二太太,只要你开口说一句,那人还敢去告么?花这冤枉钱做什么,你傻了不成?”
李墨荷这才明白母亲来的用意,这是要她以柳家夫人的身份去压制那人,让人家闭嘴呢!她摇头,“万万不能这么做,还是送些银子去吧。”
秦氏死活也想不通,十分心疼那钱。见她真去开妆奁,倒是想通了什么,气上心头,“娘是明白了,你是不愿拿你这名头去帮你弟弟,怕染了你一身脏是吧!好好,爹娘辛辛苦苦把你嫁进柳家,你倒好,转眼就安安心心做你的柳家二太太,把你爹,你娘,你弟弟妹妹都忘得一干二净,只想过自己好日子!娘算是瞎了眼了,还觉得你能帮上忙!”
李墨荷平白被扣了一顶大帽子,也急了,“娘,您这是什么话。”
秦氏气急败坏,见她委屈模样,更是气冲脑门,“什么话你自己清楚!娘不求你了,你弟弟的死活也不用你管了,你好好做你的将军夫人去吧!”
说罢,气得浑身发抖,自己开了门就往外走,李墨荷拉也拉不住。在旁道歉,可还是拦不住。
秦氏出了大门,埋头走到大街,听着耳边聒噪声,又后悔了。这一走,她的儿子可怎么办啊……
李墨荷站在大门良久,直到宁嬷嬷劝她回去,这才叹了一气,回到院子,怎么想都不安心,“嬷嬷,能否帮我送一些首饰银子去我娘家?”
宁嬷嬷刚才在外头没听清里头的话,只知道秦氏一直气冲冲。这会李墨荷吩咐,她也没多问,直接应了声。随她到屋里取了东西就带了个那日一起去李家迎亲,知晓她娘家在哪的小厮一起去了。
李墨荷重新关上门,忐忑不安,因这误会心烦意乱。坐了好一会,才想起柳雁还在房里,方才母亲的嗓门那样大,恐怕全都被她听去了吧。轻步走到里屋,刚进去就见蚊帐动了动,却没声响。撩起蚊帐往里看,柳雁紧合双眼,似在睡觉。
她挽起蚊帐,坐下身说道,“娘知道你没睡。”
俊俏的小脸上长而浓密的睫毛微微一动,一只眼睛睁开,试探的看了看,这才睁开另外一只眼。柳雁擒紧被子,低声,“雁雁没有偷听。”都是因为那妇人声音太大,把她吵醒了,还被迫听了个清楚。
李墨荷并不在意,淡笑,“你要是困,再睡会吧。”
“嗯。”柳雁往大红的被窝里缩了缩,一张脸粉嫩圆润,一会又探头出来,“娘,就算你去跟那被打破脑袋的人说一声让他放过你弟弟,也没关系,我们柳家不在乎这种事,闲言碎语多得是,这种不算什么。”
她好心提醒着,就怕她的弟弟被关进牢里,她又不开心。
李墨荷默然片刻,问道,“有人这么求过雁雁么?惹了事后,来找你帮忙。”
“有呀。”柳雁禁不住得意,“我只要往那里一站,说我爹爹是将军,他们就不敢欺负人了,可威风了。”
果然是……李墨荷不知是自己见识太少还是柳家的处事风格就是如此,横竖她是……不敢苟同的。
“雁雁,娘很疼自己的弟弟,也不希望他会进大牢。但是以权压人的做法,并不对。”
柳雁问道,“哪里不对?”
李墨荷不知要怎么说,思量片刻说道,“如是有一日,别人欺负了你,你要去告状。可是那人却搬出权势更大的人,让你哭诉无门。想想那个时候,你心境如何?”
柳雁哼声,“才不会有人敢欺负我呢,就算被欺负,我也不哭,我只会让他哭!”她洋洋得意着,见母亲脸上是说不出的神色,这才认真起来,“好像……是挺不开心的。”
李墨荷点头,“做错了,便要担起做错的后果。别妄想倚靠权势,雁雁日后,也要堂堂正正的做事,不可背后做那些龌龊事。”
“嗯。”柳雁看着依旧是大红的蚊帐,上面的金丝龙凤分外显眼,“要是桉郡主知道这个道理就好了。”
虽然她不会被桉郡主欺负,但是总会被她膈应。虽然她也会十倍膈应回去,可那么做一点也不开心。
“娘,你最近不都在绣花么,绣荷花吧。”
李墨荷笑问,“雁雁喜欢?”
柳雁点点头,“喜欢。”
“那娘就就好好绣。”
闻言,柳雁笑了笑,无比惬意地躺在这暖暖被窝中。就在她快睡着时,老太太那边来了人,敲门时的声响十分急,“二太太,老太太让您过去一趟。”
李墨荷偏身说道,“我立刻就过去。”
那下人又道,“太太赶紧的,说是二爷来了家书。”末了又小声提醒道,“看老太太的脸色,十分不好……”
李墨荷心头一个咯噔,柳雁也几乎是一咕噜爬了起来,差点没脸朝地摔下床。
一大一小,因这不知内容的家书,都慌了起来。
☆、小人嚼舌
信送到将军府,管家忙拿了送去老太太房里,正巧常姨娘瞧见,见向来做事稳重的管家步子急切,去往的又是清香院,便叫住了他,“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管家忙停了脚步问安,答道,“是齐三爷命人送来的。”
齐三爷同柳定义自小投缘,一块长大,又一块参军,如今都在同一个军队中。这次出征,也是一起去的。
常姨娘奇怪道,“齐三爷?不是二爷?可这才去了半个月,还在半路吧?”不知不觉,李墨荷进门半月,无风无浪,真叫人不舒心。
管家也是满腔急切,“可不是,方才送信的人说,二爷在途中负伤,这信得赶紧送到老太太那去。”
常姨娘也急了,“快去快去。”柳定义是对她不怎么上心,但这是一家之主,她的男人,要是出了什么事,她和两个孩子都得遭殃。没走两步,转念一想就算是家书提及了什么事,他们能做的不也只有等,可如果……她摆手说道,“我先去老太太屋里,你稍迟半柱香”
管家不知她是什么个意思,奈何是主子,便听从了。等过了半柱香后到了老太太屋里,竟见常姨娘像个没事人那样同老太太说笑,看得他好生诧异。
“老夫人,齐三爷送了封信来。”
老太太第皱眉问道,“他怎的将信送到这了?”
管家边递过信边说道,“送信的人说,二爷途中遇险,受了伤。”
老太太忙将红蜡刮去,拿了信来看。常姨娘在旁担心,又不好问。偏老太太老眼昏花,看得十分慢,满屋子的人都急了起来。好一会老太太才道,“快拿笔墨来。”
常姨娘这才小心问道,“可提到了二爷什么?”
老太太眉头紧拧,“他们行军山道,不幸遇到落石,颂贤负伤了。军医和齐三儿劝他折回,这孩子偏不肯。实在无法,便来信让我这当娘的劝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