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不是那两次意外的小产,这个秘密,许是还能继续永久地瞒下去。
..
正想着,冷羽裳挪动了下身体,微动了下。
越君邪心中蓦地一惊,他手上不能用力,只能努力把身体往后撤了撤,离开了她。
“羽裳,你走吧!”
“什么?”冷羽裳泪眼朦胧地问。
“你走吧,羽裳!”
因为身体用力,他肩上伤口又涌出一阵血水,原本紫黑的衣襟又再次沾满赫目殷红。
“人死如灯灭,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曾经,好好的活下去是我的念想,再往后,哪怕付出一切也要活的比所有人都好,成了我的念想......”
“为了这个念想,我舍了心里所有的良知,骗大哥,骗父皇,骗所有人天下人......我还骗你!”
“骗到最后,连我都分不清,我到底只是为了活,为了把所有人都踩在脚底下的活......亦或是,我本来就是一个贪恋权势,为了皇位可以无心无情的人!”
越君邪抬起头,苦笑着道“羽裳,虽然我不愿承认,但其实我就是那样的人!”
“我和父皇比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同,同样为了皇位不折手段地利用女人,残害兄弟......还有,自己的骨肉!”
“你说......什么?什么骨肉?”冷羽裳僵着唇角,看着因为失血过多而脸色惨白的他。
“孩子!我们的第一个孩子,你摔下青山时失的那个......不全是因为在青山时受了寒,而是因为......我给你吃了不干净的东西......!”
“那个时候正好父皇提起了你我的婚事,我怕你因为有了孩子会要挟我同意父皇的赐婚,所以我在送你的吃食里放了东西......越君邪慢慢道。
“不会的,你骗我......你一定是在骗我。。不会的。”冷羽裳眸里委屈的泪花闪烁,颗颗泪水滴落在地。
“孩子是因为我在从山上摔下来才没有的,你当时都不知道我有了孩子,我谁都没告诉,你怎么可能会知道......你一定是在骗我?我不信,我不相信......”
“你不想我陪你一起死,你想赶我走,所以你才编出这样的话来骗我,你想让我恨你,是不是?”冷羽裳低喊道。
“我说的是事实!”
越君邪淡写的话音,却如血色凝结的棱角,深深刺向冷羽裳的心渊。
“你若是不信,可以去问李管家,若是他现在还有命的话,你可以去牢里问他,那药当时是他帮我买回来配好的。”
“我不信!”冷羽裳深藏在眸间的哀伤,咬牙决绝地道“就算你现在能找出一万个证人来说那药是你买的,我也不信!”
“你......”
幽暗的牢中昏黄烛火照耀下,越君邪目光变得迷离“你这又是何苦?”
“我已经败了,成王败寇,如今的我已经一无所有,什么都没了,眼见马上赐死的圣旨就要下来,你还跟着我做什么?”
又痛又惜的语声亦真亦幻,荡进冷羽裳耳中。
“你不是我,又怎会知道这其中的苦甜滋味呢?”冷羽裳木然凄笑道。
“我五岁识你,除了最初的那两年我们还公然一起笑闹玩耍过几次以外,往后的那么多年,我们就像是一对见不得光的幽灵,只有在才夜晚才偶尔能短短一聚。”
“你知道吗?我曾经有多羡慕如今的皇上和皇后娘娘,他们大婚的时候,他们携手在青山的时候,他们来府里看我的时候,我用无比羡慕和哀伤的眼光追随着他们。”
“所有人见我那样,都以为我是因为对皇上余情未了,他们却不知,我不过是透过他和她,想着我和你而已!”
越君邪眸光幽暗,身体一动不动。
“在皇上登基后,皇后娘娘曾经来府里又看过我一次,其实那一次,我知道她已经隐约猜到我没了孩子的事,可她没有明说,只在临走时问我--到了今日,还不愿放手吗?”
“放手!她也看出我心里的苦,她劝我放手?”
“我如何不想放手,我何尝想一直这样痛苦下去......日日夜夜想你盼你,日日夜夜焦心难眠!”
颤抖的双肩透出心中无法言语的痛,冷羽裳垂首泣道“晋哥哥,事到如今,你让我如何放?自我们相识第一日,我便把你放在心里,这样十多年三千多个日夜,夜夜刻在心里,让我放手,无疑以刀剜心.....
“.既然已都没了心,那我还留这一条空命,独自苟活在这世上做什么。”
猛然,越君邪再度倾身,紧紧把冷羽裳揽回自己怀里。
“傻丫头......傻羽裳......他喃喃说着,语声哽咽。
冷羽裳感觉到身体一热,心中涌上更为浓烈翻滚的痛意,继续泣不成声道“就在刚才,我去找皇上,他说世间事有可为和不可为,人也有值得和不值得之分,他问我--为你值不值?”
“不值!当然不值......傻丫头!......都是我,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你,也害了无双......”
忽地,一个柔软的唇瓣贴上,堵住了越君邪懊悔沉痛的话语。
渗透了无尽的思念与悲恸的唇齿交缠,芬芳馨香与血腥的冲击。
...
片刻之后,门外传来阵阵脚步声,俩人被惊醒,越君邪轻轻推开她,俩人一起看向牢外。
很快,一个明黄的身影出现在眼前,越君行在先,身旁跟着的是脸色冷峻紧绷着的冷天凌。
在他们身后的,则是捧着毒酒,匕首的风寂和几个侍卫。
冷羽裳看了他们两眼后,低低垂下头,默默地抬手帮越君邪理着凌乱的,因为蘸满了血渍所以发硬的衣领。
冷天凌看不过眼,上前两步,大臂一挥,捏住冷羽裳的手臂把她一个踉跄地拉了起来“皇上你已见过,他你也已经见过了,还不跟我回府?”
冷羽裳不挣扎不反抗,就由着他把自己从越君邪怀中拽了过去,呆呆站着。
“罪人还不起来参见皇上?”看守牢房的卒头大声叱道。
越君邪望着怀中乍然空掉的怀抱,强撑着双腿,慢慢的,一点点地站了起来,
抬起头,泛出一抹笑意。
这一笑,哪里还有一丝那个心思深沉的皇子的样子,仿若又是那个碧水青山之下,白衫抚琴独坐的空贤之人。
..
目光从那托盘上闪耀着锋芒的匕首和瓷光釉亮的药瓶上扫过,越君邪淡笑道“多谢皇兄还愿意亲自来送臣弟上路,这匕首与毒药是让臣弟自己选用吗?那臣弟就不客气了。”
说这话时,他就好像是摆在他面前的不是致人死命的利器,而是摆在他书房里的一架古筝,一扬胡琴而已。
“虽说臣弟如今手不能提,即便是拿了匕首也不能怎样,但为免在场中他人心中,误以为臣弟有刺驾之嫌,臣弟还是选这个吧。”
说话间,他优雅地探出手,毫不犹豫地选了那瓶毒药!
“随你!”越君行冷冷道。
越君邪手指把玩着掌中的瓷瓶,看着那上面一笔一笔被陶工刻上的精致的缠枝红莲花纹,问“敢问皇上一句,臣弟母妃那的圣旨已去了吗?”
“比你早半个时辰!”越君行道。
手指微僵,越君邪闭目片刻后豁然睁开,看着越君行道“也好!总归没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
“同样是与皇上一样,隐忍十年,虽然最后败在皇上手里,但臣弟心服口服,无话可说!皇上既然能宽了羽裳,想必自然也会善待毫不知情的无双!既如此,臣弟心中虽觉有憾,但亦也无憾!”
说完,目光在冷羽裳面上无限留恋地微一停驻后,移开,忽而一笑。
“白云尽,清溪长!君邪与诸位,就此别过吧!”
拔开瓶塞,仰首欲倒入......
..
“等等!”一声平静的声音响起。
循着声音的来源,冷天凌脸色难看地盯着冷羽裳“羽裳,你想干什么?”
“不做什么!”
冷羽裳安详一笑“不过是想起,在你们来之前还有几句话没有和他说完,想着若是此时不说,他便再也听不着了而已!”
“你别胡闹,我带你先走!”说着,冷天凌就又要来拉她,不过这次却被冷羽裳躲了开去。
“天凌!”越君行沉声一喊,又看了他一眼。
冷天凌不甘不愿地收回了手。
“让她说吧!”越君行道。
冷羽裳冲着越君行微微一笑,然后慢慢走回到倚墙而立的越君邪旁边。
越君邪瞧着她,他突然知道她想说什么,想做什么!
心中涌上一股一股酸涩。
为何?
为何直到今日,他才真正瞧透这个苍白狼狈的女子!
瞧透她微笑的皮囊下,那满满叫嚣的都是酸楚滚烫的眼泪!
“羽裳,不用说了,我都知道!不值......真的不值!”他摇头道。
冷羽裳继续笑着,腹中眼泪都是微笑。
一直近到在他身边停下,冰冷的指腹覆在在他微起了些润色的唇上,方才定定道“不值?你不是我,你怎知我会觉得值不值!”
“你说你从小到现在,都只想着要活,要把所有人都踩在脚底下,让他们匍匐在地的那样活!可我是女人,我没有那么多高大的念想,我只想着,长大后,我要找一个我爱,他也爱我的男人,一起开心幸福地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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