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房一如既往的温暖,她小跑着向秦泊南奔去,秦泊南似才觉察到脚步声,微怔,慌忙收起了什么。
阿依一愣,待奔到他身旁却见他已经望过来。弯着温煦的眉眼。含笑。
他坐在藤蔓缠绕的长椅上,一袭素雅青衣,外披一件莲青色白狐风毛净面鹤氅。没有束发,一头乌黑卷曲的长发披垂下来恍若黑油油的瀑布卷起的浪花,衬着一张苍白却俊美的脸庞,风姿秀逸。温雅如兰。
“先生,你怎么突然到这里来了。还穿这么少,这样不行,而且你还没戴帽子!”阿依一见此情景立刻反对个没完。
秦泊南温润地笑笑,眸光从她身上移开。落在对面的花盆上,轻声道:
“今天暖和,不碍。坐下来。”他拍拍长椅。笑眯眯地问,“你去哪儿了?”
他很有精神的样子。阿依十分开心,坐在他身旁对他笑说:
“我去厨房跟张妈妈商量晚饭的菜单,今天是除夕,先生虽然胃口差,但除夕嘛一定要吃点好吃的东西!吃好东西过好年来年才能健康,只要到了春天,天气温暖起来,先生就能康复了,所以在那之前一定要好好吃东西攒足了力气!明天就是立春了,所以今天一定要攒足力气!”她双手合在一起,对着他笑盈盈地道,“先生,张妈妈说今天有新鲜的羊肉,我来煮羊肉粥好不好?羊肉粥易气血,补虚损,暖脾胃,冬天吃最好了。先生好久没有吃肉,冬天的最后一天吃点肉吧,我一定会煮得烂烂的,入口即化!”
“好。”秦泊南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含笑说。
阿依被他这样直白地望着有点不好意思,手一拍,笑说:
“还有南瓜饼,先生喜欢吃我蒸的南瓜饼对吧,我已经请人去准备了南瓜来,晚上我蒸南瓜饼给先生吃好不好?”
“好。”他望着她,恍若望不够似的含笑轻声应道。
“还有鸡蛋羹,我想蒸鸡蛋羹给先生吃,虽然我总是把鸡蛋羹蒸老,不过这次一定会蒸得嫩嫩的,不放葱花,少淋一点香油,好不好?”
“好。”他仍旧望着她,眸光带了不易被察觉的浓浓的贪婪,含笑应了声。
“先生还想吃什么?”她继续笑盈盈地问。
他望着她默了片刻,莞尔一笑:“只要是你做的,都好。”
阿依莫名地越发不好意思起来,嘻嘻一笑,不自在地垂下眼帘别开脸,眸光不经意扫过对面的花盆,却见那一双并排开在一起的海棠花,上次欲绽放的那一朵已经悄然开放,明媚娇艳,国色天香。
“咦?那一朵花妖开花了,先生,你看它开花了!”她兴奋地指着那朵美丽的海棠花笑说。
秦泊南顺着她的手指方向望过去。
“可是那一朵怎么还不开呢?明明长在一起,这一朵开了,那一朵怎么还不开?”她狐疑地望向绽放着的海棠花旁另外一朵仍旧花苞紧闭,似比上次看起来还要没精打采的花骨朵,遗憾地咕哝,“是因为天气还不够暖和?”
“那一朵,要谢了。”秦泊南唇角噙着浅笑,望着那一株花骨朵,良久,轻声回答。
“嗳?”阿依在他话音刚落时,心脏重重一沉,发出震耳欲聋的咯噔声,灿烂的笑容僵硬在脸上。
紧接着她的肩膀重重一沉,他靠了过来,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上。这是从未有过的,如此的脆弱如此的软弱,像这样从未有过的举动让她心脏冰凉,明明花房里很温暖,她却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顺着脊背直窜上头顶,刹那间,她有种恍若被冻僵了的错觉。
“先生。”不知为何,他的脸离她如此之近,近到能够感受到他微弱的鼻息,她却不敢偏过头去看他,仿佛只要看过去一切就都完了一样。她眼盯着对面花盆里干瘪脆弱的花骨朵,僵硬地笑着,轻唤。
“解颐。”良久,他低声唤了句。
“是!”他说话了!阿依大喜,慌忙应了一声。
“我好开心……”他闭着双眸,轻声笑道,那轻笑声恍若羽毛拂过心尖,带来的不是瘙痒,而是滚热的酸痛,他微笑着说,“开心你能陪着我,开心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和你相处的每一天我都很温暖,与你在一起的日子是我一生中最温暖也是最绚丽的日子……”
“先生……”喉咙里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她用颤抖的嗓音低唤。
“作为医者最能看开生死,但生命真的很珍贵,你要好好地活着,自由开心地活着,这是我对你最大的希望……”
“先生……”漆黑得恍若干涸的墨块的眸子肿胀干裂,仿佛有什么东西就快要从龟裂的缝隙中涌出来了。
“你是个优秀的医者,不管发生什么,永远都不要放弃你的本心……”他说。
似有一股无形的风刮过,青瓷花盆内的海棠花枝微颤了颤,阿依眼看着那只憔悴苍白的花骨朵骤然脱离枝头,直直地坠落在地上!
她睁圆了一双大大的杏眼!
刹那间,仿佛全世界都沉寂了下来,仿佛全世界所有的东西都被淹没在苍茫之中消失不见了,而她剩下的唯有锥心的寒冷与孤寂。
死亡的气息自肩膀上扑来,这气息她再熟悉不过。
迟滞了片刻,双拳在双腿上逐渐收紧,她怔怔地低垂下头,纤长的睫毛一眨,两粒冰冷的泪珠恍若雨点一样直直地落下来,打湿了衣服。
她呆了一呆,紧接着大颗大颗的泪珠竟不受控制地从眼眶里掉落下来,很快便打湿了浅青色的长裙,可是她不敢哭出声,她害怕会惊扰到安静沉睡的他,她努力抑制不断轻颤的肩膀,她害怕他会从她的肩膀上滑落下去。她死死地咬住嘴唇,深深地蜷着头,拼命地紧握拳头,用力地绷紧脊背,泪水滂沱。
绿意盎然的花房内偶尔传出一两声她没有忍耐住的呜咽。
大齐国崇元四十二年十二月三十日,旧年的最后一天,秦泊南因脓毒血症病逝,终年三十二岁。
终卷
第一章 鲤鱼令
归魂香青烟袅袅。
价值连城的金丝楠木棺椁静静地停在堂屋里,阿依遍身缟素立在棺材前,望着秦泊南依旧是一袭素雅青衣,神态安详,面色如生,恍若在熟睡一样。
一颗心阴沉阴沉的,泛着滞血的寒凉。
一张秀美的小脸面无表情,她在动手整理秦泊南的衣袖时终于找到了他在花房里藏着的东西,那一枚以双面绣手法绣着兰花图纹的青色雪浪绸香囊,她在他生辰时要送没有送出去的香囊,她还以为已经丢失了,没想到竟一直被他带在身上。香囊上还沾染着洗过却洗不掉的陈旧血迹,也就是说这一枚香囊在狱中时他同样佩戴着,也不知道受了那样酷刑的他究竟是把香囊藏在哪里了,想必藏得极艰难吧,他竟一直带着……
怔愣片刻之后,她望着手中的香囊,良久,阖闭上酸胀刺痛的眼眸,苍白的嘴唇勾起,涩然一笑。紧接着抬起他交握在胸前的双手,那双手僵硬、冰冷、失去了血流和脉搏,恍若假的一样,那双手上的伤依旧没有痊愈,直到最后也没有痊愈,沧桑、龟裂、布满血痂、皮肉外翻。
她握住他的手,将那枚香囊放在他的胸前,用交握着的双手盖住,轻压了一下让他握好,紧接着手依旧放在他的手背上,俯下身子,明明他已经听不见了,但她仍旧俯下身子在他的耳畔,一双杏眸里闪过一抹阴厉,她嫣然一笑,一字一顿地轻声道:
“先生,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活着的。我不会放弃做一个医者,但是那些伤了先生的人,我亦会一个一个地送他们下地狱,不管他们是谁,是谁都好……”她阖闭上双眸,清脆地冷笑了声,笑声里泛着刺骨的寒意与滞血的冰冷。
一缕清光透过窗纱悄无声息地照进来。门外。飒飒的晨风起,拉开了新的帷幕。
今日是天凝四十三年正月初一,立春。旧的一年终于过去,新的一年开始了。
……
一抹紫影赫然出现在幽兰院内,凤一见状连忙上前轻声通报:
“主子,济世伯昨日午时左右殁了。”
墨砚心里一惊。虽然已有准备,但他还是觉得有点突然。迈开步子才要往里走,却又收回脚步,问:
“棺椁素服都准备好了吗?”
“昨儿下午奴才就让人去置办了,虽然奴才说主子吩咐过夫人想要什么都行。但夫人的丫头还是拿了钱来。有点奇怪的是,奶奶这些日子的花销竟然全部是金叶子。”
墨砚微讶,想了想也就不惊讶了。抬头环顾四周,问:
“怎么没挂白布?”
凤一微怔:“夫人没吩咐让挂。而且……”这里又不是济世伯府,难道还要守孝吗?
“挂上吧。”墨砚淡声说,迈开步子向堂屋去。
进入灵堂内,素白的纱帘掩映之中,本以为会看到一副悲悲戚戚的景象,却讶然看见阿依正一身缟素立在灵柩前,面无表情直直地望着,一张绷起来的秀美小脸看不出任何表情变化,让人猜不透她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负着手在门前站了一会儿,手掌虚握,放在嘴唇下轻咳了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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