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母亲去得还早,父亲不若让人也将倾雪乱棍打死了去;黄泉路上,让倾雪也能亲口问上一句: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值得吗?”
“倾雪,你说什么浑话!”她赶紧轻喝一声。
被愣怔住的姚佳氏也赶紧开口劝诫,“正所谓虎毒还不食子,倾雪你父亲正在气头上,你别跟你父亲置气。”
“……是吗?”洛倾雪抬起头,望着洛永煦,那是怎样苍白的一张脸,几近透明;好似易碎的搪瓷娃娃;巴掌大的小脸上,眼眶通红,许是因为刚才哭过,脸上还带着些许残留的泪迹;只是轻飘飘的两个字,却好似重锤。
嗡——
洛永煦顿时被怔得说不出话来;‘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她怎么会知道的?那时他与冯素烟定情的时候,特地写给她的,除了他们两人谁都不知;冯望月又是如何知道的?
“你怎么会知道那句话?”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么?”洛倾雪深吸口气,两滴清泪自眼角滚落,顺着苍白的脸颊,落到地上,发出一声轻轻的闷响。
洛永煦整个人却像是愣怔住了,望着洛倾雪那张脸,猛地摇头。
不,不可能,不可能的!
许是察觉到主人的不开心和失魂落魄,原本用屁股对着洛倾雪脸的贝贝也顿时转过身来,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她的侧脸,然后转头瞧了瞧之前被它整蛊过的那名丫头,小巧红润的鼻头微微抽了下,清澈却又灵动的小眼睛内划过一丝挣扎;不过很快,它瞬间从洛倾雪身上跃起,落到那丫鬟身上却不待她尖叫,飞快地用爪子划破她的衣衫,一包用白巾包好的东西顿时散落下来。
“……”小孟氏顿时苍白了面色,刚开刚要叱问,却听见姜嬷嬷抢先一步开口道,“那是什么?”
除了洛永煦其他人全都转过头去,入目是雪白的布巾,因为贝贝调皮原本打好的活结隐隐有些松散,从里面掉出几块瞧着像是骨头模样的东西,只是却通体漆黑如墨,隐隐约约散发着药草的清香。
“奴婢瞧着倒是有些像乌骨鸡的骨头。”锦笙犹豫了下,因为之前受了一巴掌,瓮声瓮气的。
孟氏转头瞧着小孟氏,很恨地瞪了她一眼,眼底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意味,而后恶狠狠地责问那丫鬟,“这东西你怎么来的?”
“奴……奴婢不知道,这是喜乐姐姐塞给奴婢,说是姨娘要的东西;奴婢真的不知道这是乌骨鸡的骨头,老夫人饶命,老爷饶命。”那婢女紧张得声音急促,生怕说慢了半句。
喜乐是孟姨娘身边伺候的两名大丫鬟之一,今儿却正好不在。
“满口胡言,她要这鸡骨头做什么。”孟氏沉声,“你快老实交代了,这东西到底怎么来的,不然,哼!”
那婢女身子猛然颤了颤,头咚咚地磕在地上,“老夫人明鉴,这东西真的是喜乐姐姐赛给奴婢的,奴婢真的不知道;若是知道,奴婢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拿的;老夫人明鉴,老爷明鉴!”
“前些日子偶然听花园的下人们碎嘴,说孟姨娘身子有疾,需乌骨鸡入药;不知可有此事?”洛青云闻言,眼底猛然划过一道幽光,声音温润,眼神清冷。
小孟氏面色顿时白了白,身子僵硬。
“白青,此话当真?”孟氏转头看着白青,眼神中还带着十足的威慑,“我要听实话1”
立在旁边始终未说话的白青顿时俯身下去,语气淡淡,声音却很是坚定,“孟姨娘身染有疾,的确需乌骨鸡入药。”
“轰——”
小孟氏顿时整个人晃了晃,她面色苍白着,摇着头,“不,不是我;姑姑你相信,我没有,我没有偷鸡,真的我没有!”
“表哥,表哥你信我,你信我!”
见孟氏不为所动,小孟氏转头看向洛永煦,抓着他的手,不断地摇晃着。
洛永煦却仍旧沉浸在那首唯有他和冯素烟才知道的情诗里;男女私相授受,互换信物,私定终身;这三件事情,就算冯素烟与冯望月感情再好,也必然是说不出口的。
涉及女儿家闺誉,素烟不会这么没有分寸;后来阴错阳差,他错娶冯望月后以素烟的温柔体贴、善解人意自然不会说出来的;后来之所以会那样,也都是他强求来的;那洛倾雪怎么会知道?
“滚——”
洛永煦手不耐烦地扬起,力道之大让小孟氏直接倒飞出去。
“娴娘!”孟氏轻呼一声,转头看向洛永煦,“永煦,你这是做什么,娴娘纵使有错你也不能……”
“娘!”洛永煦也是恼了,“这样偷鸡摸狗还胆敢诬陷嫡女的妾室,儿子可不敢要。”
“你这是什么意思?”孟氏沉着脸。
“让她搬去府里的庵堂吧。”洛永煦摆摆手。
孟氏抬手指着他,整个人颤抖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小孟氏更是心如死灰,她死死地咬着牙,明明,明明那乌骨鸡不是自己拿的,难道真的是喜乐背叛了自己?她吞了口唾沫,“姑姑,姑姑,救我;娴娘不要出家做姑子,娴娘是冤枉的,娴娘真的是冤枉的。”
“按我流云律法,辱当朝郡主,当受掌刑,轻则五十,重则一百。”洛倾寒冷冷地吐出一句话。
“……”孟氏咬着牙,视线转向洛倾雪,可她却只是低着头,眼底古井无波,声音一字一句,清清冷冷,“既然事情已经真相大白,那可否请父亲放过女儿院子里的下人。”
洛永煦身子颤了颤,转头看向院子里,那此起彼伏的板子,以及那打在人身上沉沉的声音,压抑难耐的痛呼;再看向洛倾雪那清冷得好似没有温度的表情,苍白得宛若易碎的搪瓷娃娃,安慰的话到了舌尖取额怎么都说不出口,只能生硬地冷哼,“哼,都给我住手。”
话音落地,直接甩开流行大步朝着素瑶居大门走去。
“既然事情已经真相大白了,天色不早,其他的等明日再说吧。”姚佳氏看着跌倒在地,神色狼狈的小孟氏,在心中摇摇头,“娘,您说呢?”
孟氏此刻也只觉得有些无力,“罢了,就依你吧,我也乏了。”
“大堂姐,别伤心了;二叔也只是被气晕了头。”洛秀月临走前轻轻握了握她的手,塞给她一个约莫指甲盖大小的东西,洛倾雪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却看见洛秀月俏皮地对着她眨了眨眼睛。
洛倾雪深吸口气,轻轻地点点头,“嗯。”
很快,整个素瑶居又只剩下洛倾雪兄妹三人,并服侍的下人们。
立在门口处,看着满园的伤员,洛倾雪的心抽了下,“今日大家遭了无妄之灾到底也是被我连累,大家都回房好好养伤罢,待身子好转再来上工就是。”
“多谢小姐恩典,奴婢们不碍事的。”
众人推推囔囔,银珂被推了出来,两名婢女相互搀扶着,走路的姿势歪歪扭扭,脸上还带着笑;尤其是那满园烛火的照映下,洛倾雪那眼底闪烁的水光,心中顿时暖暖的。
“不妨事,素瑶居内事情向来不多,有锦笙、锦书她们足够了;其他事情,放一放也不妨。”洛倾雪深吸口气,打定主意;钱嬷嬷代表的是孟氏的脸面,这些人代表的又何尝不是她洛倾雪的脸面。
洛永煦,既然他不给自己脸;那自己又何必要给他脸。
今日那两句话,只怕足够他寝食难安数日了吧;“锦笙、青黛留下,你们都回去休息吧。”
“是。”众人没有再拒绝,反而齐齐应声着,只是再看向洛倾雪这个主子时,眼中多了一些什么。
锦笙和青黛立在门边。
“小姐,时辰不早,奴婢服侍您歇息吧。”锦笙低着头,纵使知道小姐不是故意的,可心头却仍旧有些过不去;脸上那火辣辣的疼痛,舌尖的腥甜,心里很是酸涩。
洛倾雪一手拉着一个,走进屋内,让她们坐在围榻上,轻轻抚了抚锦笙的脸,又看着青黛那青紫的面色,“委屈你们了。”
“奴婢不敢。”两人顿时受宠若惊,本能地就要跪下去。
“屋子里就我们几个,都不是外人,这般多礼做什么。”洛倾雪声音很轻,转身从围榻的暗格取出一个药箱,从里面挑挑拣拣取出两个瓷瓶,一个交给锦笙,“女儿家的脸最是重要的;那钱嬷嬷是祖母身边的人,今日我若是不如此,只怕你往后少不了要吃暗亏的。”
锦笙眼眶通红,贝齿轻咬下唇,声音带着哭腔,“小姐!”
“傻丫头,这是上号的凝香玉肌膏,对肌肤可是好了;保证你三天后又是那个妹妹的姑娘。”洛倾雪摇摇头,声音却是清冷着;转头将另一瓶药丸交给青黛,“我见你面色不是很好,许是伤着了心脉,这是灵心丹,你先吃着,改明日我请了大夫再给你们细细诊治。”
青黛很是紧张,她与锦笙不同。
锦笙乃洛倾雪身边随身伺候的,说是她的第一心腹也不为过;可她却只是个区区的二等丫鬟,有幸被雪狐亲睐,这才得了个轻松的差事,她很是战战兢兢的,“小,小姐,奴婢卑贱,用不上这么好的药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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