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什么,洛倾雪的脑中竟然浮现出多年前云都那些自诩文人风流人物口中流传的一句话,能与冯望月一起并作云都双娇;她低下头,嘴角微微勾着,这般人物又岂会当真没有半分真才实学?
两人就这么静静的,各怀心思的坐着。
“都说瑶草难寻,这如归酒楼的东家竟能将其炮制成茶,可见是极用心思的。”文韵诗放下茶杯,淡淡道;心中却是轻叹口气,这句话一出,自己却是明显落了下风。
双方谈判,唯有以静制动,谁先开口,谁就输了;深谙此道,但文韵诗却别无选择,对洛倾雪此行的目的她一无所知,但洛倾雪的手上却掌握着她心心念念十余年的那个人的消息;她低下头嘴角满是苦涩。
洛倾雪嘴角微扬,轻言莞笑,“看来文小姐也是懂茶之人,这瑶草茶也不算是埋没了。”
“呵呵,平安郡主,咱们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文韵诗深吸口气,低着头淡淡地,“想要我帮你做什么?”
洛倾雪但笑不语,只轻轻呷了口茶,好久才缓缓道,“文小姐……果真如传闻般,聪慧。”
“……”文韵诗默。
“近日夜半总是睡不安稳,许是母亲忌日,夜半入梦来,倒让平安成了不孝女。”洛倾雪低着头,出口的言语带着微微的感慨,声音很低很轻,像是呢喃自语,又像是淡淡的轻叹,“前儿些日子,在相国寺时,收拾母亲的屋子,发现了些许手札;只是有些好奇罢了。”
话音未落,洛倾雪却明显的发现文韵诗端着茶杯的手怔了下,“哦?”
“或许,原本平安该唤文小姐一声义母的,只是到底却……”洛倾雪淡笑着。
当年冯望月与文韵诗乃闺中最亲密的手帕交,曾约定无论谁生了孩子,另一方都要收孩子做义子的;谁家少女不怀春,只是那样短暂的誓言,终究是因为冯素烟而不在了。
文韵诗苦笑着,瞧着洛倾雪那静谧的容颜,画面流转,好似又回到了当年,她们两小无猜的年纪。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春风起,带着洋洋洒洒的春风小雨,桃园中粉色的桃花漫山遍野。
“咯,咯咯;文姐姐,你来抓我啊,来抓我啊。”身着宫装罗裙的少女,在林间欢快地提着裙摆奔跑着。
“长公主来了!”跟在后面身着浅绿春衫的少女猛然停下追逐的脚步,轻喝一声。
前面的宫装少女蓦然停下,原本欢快地笑着也顿时沉静下来,双手规规矩矩地交握在小腹,脸上的笑容,恬淡而又宁静,好似刚才那欢快得宛若银铃儿般的笑声不是出自她之口般,转身,小心翼翼的左右顾盼间。
浅绿春衫少女猛然倾身,一把抓住宫装少女,“你跑啊,跑啊,这不是抓住你了!”
“文姐姐,你又使诈!”宫装少女嘴角微微嘟着。
“这叫兵不厌诈。”浅绿春衫少女浅浅一笑。
……
画面流转,同样的地点,不同的时间。
春风过处,红了樱桃,绿了芭蕉;原本金钗年华的少女,如今早已出落得亭亭玉立。
“若是姐姐有了孩子,定要唤我一声义母的。”鹅黄色衫裙的少女,单手拢着小腹,望着远方,神色间充满了期待和希翼。
“咦,瞧着可见是咱家月儿怀春了;来告诉姐姐瞧上哪家郎君了,姐姐替你参谋参谋如何?”旁边依偎的少女笑着打趣。
“姐姐,你又欺负人家。”鹅黄色少女撅着嘴。
“那往后月儿还当不当这个义母?”少女甜甜地笑着。
“当,定是要的!”
……
画面再次变幻,却再也不是那般的温馨和睦。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做?”年纪稍大的少女脸上神色带着癫狂。
“文姐姐,对不起;母亲她……”
“呵呵,长公主,长公主,就因为她是长公主吗?”
“可是文姐姐,宋家公子他……他并没有拒绝。”
“所以呢?”
“……”
“……”
两名原本感情姣好的少女此刻却再也没有了那般肆意欢笑的心情,眼睁睁看着那少女离开,感受到背后两道灼热的目光,离开的少女步履艰难。
世事难料,有些人,有些事,上天注定的。是你的,跑不了;不是你的,就算抓住了,也终究会溜走。
指尖刹那芳华,谁又当真能留得住的。
感受到文韵诗身上散发出的气势一变再变,原本的欢快怀念渐渐演变成压抑的哀伤,洛倾雪低着头,深吸口气;她不否认对于文韵诗自己打了感情牌,可那些事情她也没说错的,不是吗?
母亲为了冯素烟而失去这个少女时代最亲密的姐妹,她只是替母亲不值而已。
“……韵诗失礼,郡主笑话了。”
终于从过往的记忆中回过神来,文韵诗低下头用手绢轻轻擦了擦眼角漫出的眼泪,淡淡地笑着,只是语气却带着些许的怀念和伤感。
洛倾雪低下头,淡淡地笑着,“没有,只是平安没有这福气。”
“咱们明人面前不说暗话,郡主也不用绕弯子了,有什么话直说就是。”文韵诗倒也不是那纯苯的,很快就回过神来,看着洛倾雪,眼神中倒是带上了点点的欣赏,或许还有着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欣慰。
这个孩子,与她母亲像了个十成十;往日年幼时瞧着便是连性子也是极像的。云都众人皆道是静安长公主之女温婉贤淑,殊不知她个性清冷,便是她也是花了好久才能走进她的心;只是终究,有些人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倒是这孩子,她怔怔地看着坐在自己面前尚且能够不骄不躁,借着自己母亲当年的往事,步步为营的少女;心中竟然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酸甜苦辣,百味杂陈;可更多的却是欣慰,她没有办法护住那个少女,至少她的女儿。
心中早已经是下定决心,不管她有什么事情相求,只要能做到的,她都会尽力;便是为了圆当年那一段再也无法延续的姐妹情罢了。
洛倾雪低头沉思,半晌才抬起头,“我母亲与父亲之间的事情,不知文小姐知道多少?”
“……”
文韵诗倒是怔了下,原以为她会说让她求自己的父亲也就是当朝丞相与镇北侯府结盟,或者其他;原本如今的镇北侯府,没有了静安太长公主的支撑和从中游说,早已经是风雨飘摇;或许这么说有些言重,但自古以来,成为帝王的眼中钉、肉中刺的家族,有几个是有好结果的?
只是,却没有想到,她竟然会为了月儿的事情而来。
“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便也都知道了吧。”她嘴角微微勾着,那双微弯的明眸里顿时染上了些许的暗色;带着哀怨,带着感慨,又带着点点的沉痛。
洛倾雪低头看着自己那纤细白皙却早已经染上了鲜血的手,她咬着牙,深吸口气,“洛永煦迷恋得意楼歌姬沈月梅的事情,想必文小姐也早有耳闻吧。”
“……”文韵诗臻首微抬,嘴角斜睨着她,“嗯哼。”
是了,沈月梅初出现时,她还曾刻意去过得意楼。
只是空有形似,内里却丝毫没有月儿的馥郁芳华,那般的人物也唯有骗一骗像洛永煦那般没有心肝的人罢了。
洛倾雪低着头,“昔年冯素烟假借母亲的名义,让洛永煦错以为他爱的人是她;可是终究错了就是错了;母亲对冯素烟的百般维护,终究也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其实我们都明白,母亲的心是冷的,真真能够走进去的人太少,而冯素烟,恰好在母亲最无知的年华撞了进去,所以注定了母亲那一生的悲伤凄戚。”
“你倒是看得通透,至少比你母亲更为通透;只是冯素烟与……洛永煦的事情,你如何得知?”文韵诗倒是有些好奇,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样的事情,才能让面前这少女这般若无其事地直呼自己父亲的名讳,而脸上却没有任何的波动。
好似那个名字她已经唤了无数次般,那么的自然而然。
洛倾雪低着头,“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就像话本里说的,只是要发生过的事情,总会留下蛛丝马迹,就如同当年的桃园,也本该是在母亲的名下,不是吗?”
“嗯。”文韵诗点点头,侧首看着她,示意她继续。
“我只是想将当年的真相挖出来而已。”洛倾雪深吸口气转头望着侧面的屏风,几乎只是一眼,她就能认出那是容末的手笔;那样浅淡的颜色,没有旁人的浓墨异彩,没有旁人的刻意雕饰,就那么自然而然的;画上,是他们前世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男子慵懒闲逸,手执竹卷,懒懒地侧卧草地;白衣胜雪,衣袂翩跹间,那清扬的发丝,迷离了视线,望着误打误撞闯入院中的少女,淡淡地笑着。
文韵诗既不反驳,也不揭穿;面前这少女的心计当真是;若非是那相似的容颜,若非当年几乎是亲眼看着他们的出生,或许就连她都要怀疑;当年那天真单纯,心性善良的少女怎么会生出这么一个心有城府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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