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瞧见洛倾雪示弱地模样,尤其是那双清澈得与夫人如出一辙的眸子;当初若非夫人她锦笙早就不知道沦落到什么肮脏地方,小姐是夫人唯一的女儿,即使拼了这条命不要,她也要护着她的。低下头,瞧见手中精致地紫檀黑漆雕喜鹊翠枝缀金漆缠枝纹木匣,但凭一眼她就能确定,这木匣绝非凡物,说不得又是内造。
“锦笙。”洛倾雪望着她,拍了拍她的手。
锦笙抬头瞧着洛倾雪那削尖的下巴,憔悴的容颜;只要小姐当真看清楚了,那她自然是义不容辞的,“小姐放心,就算没有奴婢也会让它变成有的。”
“行事务必小心,以自身为重。”洛倾雪轻声嘱咐着,神色严肃。
“奴婢明白。”锦笙郑重地应答。
……
时间总是过得飞快,香几上原本还热气袅绕的血燕粥此刻也已经冰冷,可她却并没有胃口;放眼窗外,眼瞧着太阳渐渐西区,血色余晖弥漫着天际,好似要将大地都染上一层慑人的红。
“小姐,要收拾的细软老奴都已经打理妥帖了;车架也按着您的吩咐布置了银狐狸皮的软毯,披风也带上了。”
姜嬷嬷瞧着视线投向原处心不在焉地洛倾雪,恭谨道。
“嗯。”洛倾雪淡淡地嗯了一声。
“……”
姜嬷嬷蹙着眉头,刚想说点儿什么,门边却陡然传来有节奏地敲门声,“咚——咚咚——”
“小姐?”她试探着询问。
洛倾雪无力地罢了罢手,“不妨事,去开门吧。”
稍微,片刻之后;两名瞧着约莫四十出头不相上下的中年男子迈步进屋,在瞧见洛倾雪时,赶紧躬身而下,行礼道。
“奴才王德柱参见平安和乐郡主。”
“奴才崔荣安参见平安和乐郡主。”
洛倾雪摆摆手,“本郡主正值孝中,这礼就免了吧。”
“多谢郡主。”两人赶紧起身后,并排着立在靠近大门的一侧。
竹园因着是冯望月的私宅,又在洛倾雪十岁时转赠给了她,这在顺天府可是有备案的。前世的她并不在乎这些,最后临了了,这竹园竟是被冯素烟霸占着,就算她出嫁时,也没能还给她,甚至连地契都……那时她并不在乎小小的园子,竹园的地契、园中下人的卖身契也都交由竹园的管事也就是王德柱管着;若非重生时遇上王天宝,这些早已经久远的事情只怕她至死都想不起来。
她竟是险些忘了,王德柱不也是当初冯素烟极力推荐给母亲的吗?可笑那时她还很是赞成,说了句什么来着,“姨母推荐的人必是可信的。”
可信吗?
当然可信,是值得她冯素烟相信,效忠的也是她冯素烟。
洛倾雪陷入沉思,身上的气息先是淡淡的哀伤,而后渐渐弥漫起一层嘲讽之色,最后竟是演变成了浓烈的戾气;让屋内其他三人都只觉得压抑得不行,可偏偏她不说话,其他三人也不敢先开口。
“郡主,不知您召见小人所为何事?”
良久之后,还是王德柱仗着自己所为的受宠,率先开口道。说着他还斜睨了崔荣安一眼,脸上尽是得意和挑衅。
“……哼。”洛倾雪轻哼一声,嘴角斜勾,眉宇间透着淡淡地嘲讽之色,“无事就不能寻你了?”
王德柱只觉得眉心突突地跳个不停,心上也猛地一顿,“郡主说哪里话,您要召见小的,就算有天大的事,小的也得来啊。”
“哦?”洛倾雪薄唇微微抿着,语气不咸不淡地。
“那是。”见她没再说什么,王德柱总算松了口气。
洛倾雪眉间淡淡地,臻首微抬。视线在王德柱和崔荣安之间不断地扫视着。只见崔荣安一袭黑色麻布对襟短衫,下身着同色长裤,白袜黑鞋,竟是连头发都只用黑色的布条捆在身后,她在心中点点头;再看王德柱,上身是浅黛色缠枝竹纹暗绣锦衣,下身着同色长裤,高邦锦缎绣团福长靴,头上发饰竟然是缠枝点翠的簪帽。
“郡,郡主?”被洛倾雪扫视得全身发麻,王德柱缩了缩脖子。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明日本郡主便要随祖母、父亲回云都了,这临走前总得见见园子里的管事才是。”洛倾雪语气淡淡的,竟是丝毫不在乎般,“让你准备的园子及附属地契和园中所有下人的卖身契可都准备好了?”
第025章 相不相信
王德柱也不疑有他,毕竟以往冯望月以及洛倾雪名下所有私产的管事按年汇报已是雷打不动的惯例。
只见他麻利地从袖中掏出厚厚一沓契纸并一本账册恭谨地呈给洛倾雪道,“请郡主过目,原本今年三月初该竹园例行汇报的,可因为主母新丧,汇报便耽搁了下来。”
“呵呵,原来王管事也知道主母新故啊。”
洛倾雪对姜嬷嬷示意,姜嬷嬷双手接过契纸、账册,放到香几上后,她才淡笑着,“本郡主瞧着王管事这穿红戴绿的;不知情的还以为你家事有喜事了呢!”
“砰——”
话音落,她素手轻抬在夕阳余晖的照耀下显得莹润完美;可拍在香几上的脆响却是让屋内几人都不由得心跳慢了半拍。
“郡主息怒!”
王德柱懵了,披红戴绿?他低头瞧着自己的衣衫,浅黛色的,也没有违例啊……
“怎么,瞧你这模样,难道本郡主还冤枉了你不成!”洛倾雪俏脸顿时一沉,“王管事与竹园签的是死契吧?”
王德柱疑惑不解,却仍是点点头。
崔荣安乃静安太长公主给予冯望月的陪嫁,在他来之前掌管竹园中事干得也不错;后来冯素烟寻了几个由头在冯望月面前不断地说崔荣安的坏话,而后又推荐了他来,可冯望月只是心地单纯却并不傻,也不相信王德柱,最后没有办法只道他要想在竹园办事得签死契才行。
“原来王管事还没忘记自个儿是竹园的私奴啊。”
洛倾雪面色已是难看到了极致,“本郡主可从未听说过主母新故尚未断七,小灵柩还未入葬,下人却披红戴绿的规矩。”
说话间,她已经手握账册,却只在简单地翻了两页之后,一把将账册狠狠地摔到王德柱的脸上,“哼,往年你的账册就是这么做的?”
“这,小的不明白郡主您什么意思?”王德柱深吸口气,强压下心头的火气。
“什么意思?”洛倾雪声音陡然变得冷冽,“你当真以为本郡主是傻子?几年前崔荣安掌事时,竹园每年的进账可是上万两,本郡主倒是想问问你这亏损的帐是怎么做出来的?”
王德柱低着头,“去年云缙山地动,再加上天灾*……”
“砰——”
洛倾雪狠狠地一巴掌拍在香几上,打断他的话,“刁奴还敢狡辩!”
“郡主,小的向来本本分分,可不敢有任何僭越的行为;您这声刁奴,奴才可担当不起。”王德柱也有些恼了,这些年做管事心气儿自然也高了。再者,因着他和冯素烟的关系,就算是冯望月与他说话也都客客气气,嫌少有红脸的时候。
不想,今儿居然被个黄毛丫头给教训了,这样的落差让他怎么接受得了。
当然他还算是有些脑子,没有当场与洛倾雪杠上,只是言语却实在算不得好。
洛倾雪也不在意,只瞧着门口处。
“小姐,奴婢幸不辱命!”锦笙进屋后,抬着头双手交握在小腹处;俯身在她耳畔,压低了嗓音道。
洛倾雪点点头,递给她个赞扬的眼神,再看向王德柱时,清澈地眸底好似蒙上了一层面纱,古井无波。眼睑低垂,她语气淡淡,“本郡主刚听说有人举报王管事贪赃枉法,私自交易园子里的东西,不知可有此事?”
“谁在郡主面前嚼舌根子的?郡主,奴才自入竹园以来,每次里可都是兢兢业业,绝不敢有任何僭越的行为,这是污蔑,*裸的陷害。”王德柱眼中充斥着怒火,那态度含血愤天,那语气义愤填膺,好似真受了多大的委屈,恨不能以死明志般。
洛倾雪并不答话,只兀自起身,一袭斩榱分明是最粗糙的麻布可在她身上却如同最华丽地云锦般,阳光照耀,星星点点陪着头上的白花,她的淡笑,好似要让天地都失色般,“王管事为我们母女打理竹园多年,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本郡主都记着呢。”
“郡主言重了,这都是奴才的本分;只要郡主相信小人,那就是小人的福气了。”王德柱低着头,有些愣怔,不明白为什么她会突然转变了态度;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连敲带打?
不说是他,就连屋内其他人也都懵了。
刚瞧着郡主对王德柱的态度分明是不满,可现在怎么又好似一副怀柔的模样;难道前几日的传言不假,夫人骤殁,郡主所受打击过重,所以脑子有些不正常?
这般想着,他们瞧着洛倾雪的眼神再次发生了变化,从最初的恭谨到现在带着些许的怜惜,当然其中也不乏幸灾乐祸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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