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娘下个月要嫁人了,没错,便是那李御医,好说歹说终于说动了苏娘,苏娘年老出嫁,又是个填房,怕人说闲话没想着大办,那李御医可没依她,一来苏娘是第一次嫁人,而来那李御医是敬重苏娘是相爷府上的人,当然不得马虎。
顾九只笑道苏娘便一切由了那李御医去,苏娘便也没再强求了。
至于卫簿那里一直僵着,也不见他来找寡月商谈,顾九晓得卫簿应有心思,这心思不愿同别人说,倒是想抽空让寡月亲自去问。
他二人一人抱着一个孩子进了屋子。
末了,一家四口躺在床上大笑,顾九挠寡月痒痒,两个小家伙躺在床上咧嘴“哈哈”的笑,那笑声极其爽朗,站在屋外头儿的小厮都能听到。
小厮们恨听到小少爷们的笑声,也跟着爽朗的笑出声来,即使外头已落了雨,他们也全然不在乎的收拾着东西。
再过几个月小少爷们就满周岁了,到了那时候相府里头又得热闹一番了!
“相爷,外头有一个孟姓大人求见。”这时候一个小厮过来在门口通传了一声。
躺在床榻上的寡月听之疑了一瞬,孟姓?
第二十二章 卷土重来(2)
朝堂上头有几个姓孟的?他怎么不记得了?
寡月温柔望了眼顾九笑道:“我去去就来。”
“你便去吧,别让人久等了。”
顾九笑道,这不是三月那会儿,三月春闱那会儿找寡月递帖子的不知几多,这时候六月了走动的人也少了,既然是大人来求见还是得见的。
“嗯,你别担心小崽子们一时半会儿醒不了。”寡月笑了笑,人已整理好衣袍站在了榻前,他深凝一眼顾九朝外头走去。
孟姓?哪个孟姓呢?
阴寡月随着那小厮往堂前走,远远的就看到正堂一个人立在那里。
因为品阶太低,所以那大人只能站在堂前也不敢上前让卫箕他们伺候奉茶。
阴寡月脚一踏上台基就朝那大人的背影细瞧去,这背影他看不出熟悉,当下眉头一皱,不是认得的官员就只能是品阶太低了他不认识,或者是新晋的官员。
“相爷到了。”卫箕低声一唤,那孟姓大人欣然转身。
二人目光相抵的那刻,孟合德险些泪落。
“相爷……”他近似呜咽一唤,那双清澈的眸子里可见凄楚,似有浓浓的哀伤与追忆。
“你……”寡月将迈过门楹,离得还有些儿远也没看清这人长相。
待他走近了才觉得这人的眉目有些儿熟悉,许久他身子震了下,怔在当场有些不敢确定。
“你是幺儿?……”他与那少年只隔一尺,在完全看清其眉目后,怔怔地唤道。
那少年抬起头来,眼圈儿微红,他连连颔首:“相爷是我,我是幺儿……”
幺儿,就是曾经的西郊学府名师孟光的幺子,大名唤作,孟赤,字合德。
“幺儿,真的是你?”寡月双目发亮,他真没有想到幺儿还留在长安,还能做官……
“卫箕快奉茶。”他心中很是激动,示意幺儿坐下。
卫箕心道原是主子的故人,这么一看当是主子在长安时候的故人……
“孟先生可还好?”寡月见孟合德用过茶后方问道。
“家父……”孟合德说着低下头去,“家父去岁病死在了胶州……”
寡月一闻如临雷击,死了?儿时教导他的师长已死了……
他鼻尖一酸,心朕了一瞬,偏头,他望向幺儿,“幺儿,对不起……”
寡月放下杯盏,叹了一口气,“一年前我初上任,朝中事务繁多,一直拖到四月我才下令命人去打听你家还有柳汀的下落,去岁九月秋闱开了,然后今岁春季又有春闱,寻你们的事情一直未曾有结果……幺儿,对不起……”
孟合德连连摇摇:“相爷是重情的人,幺儿与家父感激,幺儿今日来的唐突。”说着他家仆将礼送上,“在从胶州来长安的一路,沿途都是传颂着阴哥哥的事情,大雍朝最年轻的丞相,阴氏遗孤……幺儿祝贺阴哥哥终为家族洗冤。”
说着孟合德深作一揖,“听闻阴哥哥娶妻生子,幺儿恭贺阴哥哥,只是……幺儿想问,相爷夫人是当年那个姐姐吗?”
孟合德今日一来,一是为见寡月,二便是为见顾九。
寡月凝着孟合德,他当然知道幺儿所说的姐姐是谁。他缓缓点头,“是她……我与她死里逃生去了江南,后来……没有她也没有今天的我……”
孟合德唬得不轻,一个男人承认一个女人的重要,那一句“没有她就没有今天的我”着实将他吓到了。
“是顾姐姐就好,幺儿……”他想错了,他以为这夫人只是姓顾而已,没想到真的是顾姐姐,历经种种,顾姐姐还能陪在阴寡月身边,苍天到底不是真瞎子。
禀德十年,西郊学府里几个学生犯了大事,他举家被流放胶州,大哥哥、二哥哥、还有他爹都在那些人的欺凌,折腾之下病死了……
那些人对朝廷重犯滥用私行,在他两个哥哥相继离世后,还假借那年邙山瘟疫之事,说他们这些儿重臣都是感了瘟疫而死!他对朝廷有一肚子的怨恨,却没有想着求丞相帮忙,这事情他要自己来处理,等他有能力的时候,他一定会将那些胶州的官员们碎尸万段!
他的两个哥哥如何死的,他忘不了!流放的人,没日没夜的重活,即便是夜里还不让他们眯眼睡觉,只要谁一睡着,便是沾盐水的一顿鞭子,打了不说还在树上掉着一夜,禀德十年那年的冬天,他以为自己就要饿死了,地里的土豆都被流放的犯人们刨了个精光,他们一家子是啃树根过过来的……一口树根,塞一口雪,没有想到竟是活过来了……
命真是贱啊……
那么难熬的日子都熬了三年,可是三年后,四年后……他的哥哥爹爹都死了……
想着想着孟合德红了眼。
寡月瞧见了幺儿神色的变化,他低头柔声问道:“怎么了?”
这么温柔的声音入耳,孟合德鼻头更酸了,他似乎想起许多年前的那个少年,每日清晨他就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他是去书房最早的,很小的时候孟合德就在西郊学府里头混,帮着先生们打理,还有擦桌椅板凳……那时候他个子小,有很多事都做不来,阴寡月都会帮衬着他。
想到过去,就会想起父亲想起哥哥,西郊学府虽完全不及国子学和太学那些贵族读书的地方,但好歹是长安城中一个著名的学府,听说这里在大祁朝出过几个名士,便也没有被拆掉,保留了下来。
他从出生起他爹爹就在西郊学府里教书,按理他出生的家庭即受人尊敬,也不会缺衣短食,他哪里受过流放时候那种罪?
胶州的日子,是他一生的噩梦,噩梦啊……
寡月猛地握住幺儿的手,“可是这些年过得不好?你爹爹去年走的,那你两个兄长呢?他们可曾娶妻?”
说道哥哥,孟合德再也止不住呜咽了……
“死了都死了……流放第三年就死了……我亲手把他们给埋了,那时候父亲哭坏了眼睛,那几日下着大雨,我铁锹挖坏了用铲子,最后连铲子也挖坏了,我用手刨的土,将他们埋了……”孟合德咬着牙说道,那泪水一滴一滴的滑落面颊。
阴寡月震得不轻,末了红了眼眶,伸手去揽幺儿。
“阴哥哥,我来找你不是来要你帮他们报仇的,这仇我不会放过,上至那几个胶州官员,下到底下的喽啰头子,他们的名字我都记得,他们的面孔我这辈子都忘不了!等我将来有能力了一个都不会放过,这仇我要自己报。”
“幺儿。”阴寡月皱着眉,“幺儿仇人不能忘,但我们也不能忘了当初读书是为了什么……”
孟合德一怔,抬起头,许久,他淡淡的笑,缓缓道:“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
阴寡月伸手拭去他脸上的泪水,“好幺儿,你很好,如今是翰林为官吧?”
孟合德袖子拭干眼泪,“让相爷笑话了,这么大了,不该流泪了的……是的,头甲第三,探花郎,圣上初封的翰林六品,后来入了贤士阁……”
寡月震了一瞬,红了俊脸,摸摸鼻子道:“幺儿……咳咳,殿试是皇上主持的,你们……”
幺儿倒是怕这哥哥难堪,忙道:“幺儿知,这次科举丞相参与的不多……”
“是的,我没记住你的名字。”寡月低头憨笑,倒是连探花郎的名字都没去注意,或者注意了也没想到幺儿身上去。
不过话说回来……
“幺儿,你流放这么多年,还能一举考上定是下了苦工的!”寡月说道,眼里多了许多心疼。
孟合德摸摸鼻子道:“早些年父亲一直嘱咐莫要忘了学业,去岁初风武登基,大赦了流放的犯官,我也随父亲脱了流放的名儿,去年也深知赶着了机会,九月有秋闱,从二月里到九月也是每日不曾间歇的温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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