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等你有钱了再说……”顾九喉间作梗,哽咽着说道,方要转过身,却被寡月一把拉过。
他一手握着顾九的手,颤颤地依稀可见有些发抖,他凝着她,沉声道:“这个,你得收下……这是我娘……”
我娘留给我唯一的东西了……
他没有将话说完,顾九却是猛地抬头望向他,她当然知道他所说的“娘”是谁……他的生母,素未谋面的生母……
见顾九沉默不做声,神情舒缓许多,寡月紧绷的神经也舒缓了许多,他伸手去摸顾九的耳垂,只是一瞬又微微皱起了眉头。
“咦……”
“没有耳洞。”顾九无奈道,“或许是长实了。”
寡月笑了笑收回手将耳珰再用帕子包好,放在顾九手心。
温热的布包落在顾九的手上,她震了一下,只觉得这东西沉重无比……
正当她思绪游离之时,听得少年在她耳边柔声道——
生辰快乐。
她再度震了一下,他,是如何得知的?她记得她没有同他说过的……
“傻瓜。”那人一捏她的鼻翼,带着一丝冰凉的温度,却让她被感宠溺。
她失神间,他已缓缓道出:“你与我拜堂那日,晋候府就将你的身契与官籍给我了,我又如何不知你生日,我便是知道,才没有问你的……”
顾九怔了半天,原来的阿九与她一个点出生的?还真是神乎其神的一件事。
顾九叹了一口气,低头看着手中的布包,另一手的宫灯已被他接了过去,她将那布包收在怀里,他能将他母亲的东西给她,便也是认了她的吧……
可是,她还是想告诉他,等他真的娶了她,等她真的能堂堂正正的站在他身边的时候再将这么贵重的东西给她,可是她说不出伤害他的话来。
先收下吧,就当暂管着。
“我们快回去吧。”顾九低着头,嘀咕道,“我想吃长寿面……”
意思是,我想让你给我做长寿面吃……
寡月在这种事情上再傻,再愚笨也听出了她话中之意。
他心跳陡然快了些,脚下了步子也加快了些,意思到这是顾九第一次向他要求什么。
“我给你做……”他沉声道,竟是有些急不可耐了。
厨房里,顾九看着柴火。
寡月忙得焦头烂额,不是没下过面的,怎么顾九在这里,他就觉得紧张了呢?
卫箕将挂面放在灶面上,又拿过一个大碗,在里面放了盐、醋、酱油、还有泡椒、蒜、生姜。
卫箕一直没说话,看着心情很差。
顾九狐疑的走过去,拍了拍卫箕的肩膀。
卫箕却转了个身子不理顾九。
“怎么了啊?”顾九也有些闹了。
卫箕突然又哭了起来,嘀咕道:“九爷……姑娘你太拿卫箕当外人了!就算是生日也不同卫箕说,姑娘这是何意?”
说着还真真滑下了一行泪来。
顾九愣了一下,方笑道:“原是这样啊,这不你不是知道了吗?”
“可是,我什么也没有给姑娘准备。”卫箕继续道。
“……”顾九说不出安慰人的话,挠着脑袋道,“你这不帮着公子给我下了面吗?”
顾九望向寡月,见锅里的面烫熟了,忙笑道:“好了,快把碗给你主子递去,这生辰什么的也没啥的。”
卫箕笑着抹了眼泪,走到灶边将碗递与寡月,一碗长寿面就成了。
一碗面放在顾九面前,卫箕出了厨房。
昏黄的灯影下,那人就坐在她的对面,离着她那么近那么近,顾九能清楚的看到他煽动的睫羽,还有眼底深蓝色的沉郁。
她拿起筷子,夹起一只青菜,吃了下去。
“要吃完。”白衣少年柔声道,似乎是受不了这厨房里的乌烟瘴气,他还是不可避免的咳嗽一声。
“嗯。”顾九点头道,开始埋首苦吃,她做的她定是会吃的。
一晃已是二月了,南方的战事无果,攻打尉迟廷老巢竟足足打了三月,战事拖得越久对大雍愈是不利,夜帝派去的兵马也是有去无回。
二月初的时候,科举恢复的消息也传至大雍上下,新一批的科举复杂的官员名单已在草拟之中,只是还未传来到底是何时再度开考。
只是无论是何时开考,寡月已做好紧张的备考。
他读书力考功名,她挣钱养家糊口,宁静却又匆忙的生活有条不紊的继续着。
二月,江南。渡口城郭,马蹄声急,桃花溪畔,春色旖旎,晚梅与桃花齐绽。
女子一身白衣,她带着斗笠,斗笠上垂下一圈白纱,遮住她娇羞的面。
她方走过篱笆栏尽头的坟冢,那坟前插满了梅枝,有从年前就插满现今枯萎了的早梅,也有才呈上的晚梅。
白衣的少年跟在她的身后,二月初,桃花已开至荼蘼。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哈哈……”
身旁传来少女爽朗的笑,少年的脸却是一瞬惨白。
“九儿……”他痴傻地唤了一身,情难自禁的握住顾九的一只臂膀。
顾九怔动了一下,凝着他发白的脸,方意识到自己方才似乎又说错了什么。
她隔着白纱朝他笑了笑道:“既然寡月不喜这首,那便换成: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唤酒钱……”
寡月怔了下,唇角微微扬起,傻愣了片刻,却是开口温濡道:“不……”
这下连顾九也愣住了,他握着她臂膀的手松开。
“是‘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他一脸沉静,午后的阳光打在他的脸颊上,衬出一层薄薄的红晕。
顾九凝起眉,懵懂的凝着寡月,却又在一瞬之间也绯红了脸颊。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她的确是他的新妇,却不知能否成为他心中亘古的灼灼其华……
她深吸一口气,提着竹篮跑开了些。
寡月怔了片刻,接着未曾多想,随着她的步伐,追了上去。他心中却是酸楚纠结更甚了些,忽地觉得自己和那些花言巧语的公子哥无甚区别。
他如同影子一般的跟在她的身后,她走过桃树将那些将落的花瓣摘下,放入竹蓝内。他跟在她身后一声不吭……
当她走过,有桃枝将要绊住她的斗笠时候他便伸手将那枝桠移开些。
他们的相处寂静、无声却又和谐,远远观望的卫箕卫簿都不敢上前去打扰。
春日的暖阳晒得人发暖,那四只小兔子早已长成了大兔子,在桃花溪畔的青草地旁细细的吃着青草。
她采摘完满满的一竹篮桃花回来,少年还跟在身后。
她在溪水边将桃花洗尽,去花蕊,入坛。
身后的白衣少年也缓缓蹲下,捏起数片竹篮里的桃花,他白皙的手捧着粉色的桃花,学着她的样子将花蕊去掉,再给顾九看了得到她的首肯后再入坛。
等一竹篮的桃花都洗尽入坛后,他也未问她到底要做什么却是扶她起来。
他抱着坛子,顾九提着空篓子。
他走在后面,一步一步行的小心翼翼。
末了,远离了桃花溪的泥泞地,他才开口问道:“九儿,能否告诉我,毓秀坊的布匹是在哪里买的……”
顾九怔住了,步子也放缓,直至最终停下,她转身望向他。
她凝着他,读出他眸子里的担忧,她也不想再骗他了,方道出实话:
“找姚思珩买的。”
她抬起清澈的眸子打量着他,果然读到了他眼中的震惊。
寡月身形一震,抱着坛子的手抖了下,不全是因为不能找姚思珩买布匹,而是九儿竟然再度被姚思珩缠上了。
“九儿,我知你有自己的理由,但是你得理他远点……”他说道,沉郁的凤眸低垂下来,他不想她看到自己强烈的占有欲。
“嗯……”顾九颔首轻声答道,秀眉微蹙。
——
黑夜,南越。
一场急雨过后,地上湿漉漉的,已经两天了,洛家军埋伏在这里已经足足两日了。
慕长安的军队无数次的骚扰、突袭,也未将尉迟廷的人逼出。
慕长安心一横率领着一队人马准备更实施更深入的一次突袭。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慕长安一声怒吼,将他身后阻止着他的部将们吼得集体一颤,他挥舞着千斤的巨剑朝尉迟廷老窝而去。
他是军人,是先锋,无论怎样他不能忘记身为军人的职责。
“将军,若是我们再深入一些,洛营的埋伏军救援不及时,或者他们见死不救怎么办?”
“啪”的一声。
慕长安一扬马鞭打在那人身上。
“若是所有人都同你想的一样,这仗不用打了。传令下去,今夜再深入敌军势力范围三十里,只许前进不许后退,凡我大雍逃兵,杀无赦——”
血,染红土地,这一场厮杀似乎早在预料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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