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子闻声望向寡月指向的地方,卫箕卫簿那方数个大竹筐。
“是姑娘给你们准备的些腊肉熏肉熏肠,还有一只腊鸭腊鹅的,菜不够就做了吧。”寡月吩咐道。
那婆子骇在那了,没想到少爷连这些事情都吩咐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她倒是没有料到,看着如同不食人间烟火的少爷,会这般“体贴”呢。
“诶!”许婆子忙使唤了一个小厮上去,要他去帮着卫箕卫簿。
芝娘忙迎上前来:“少爷,二夫人身子骨弱,你也别怨她不来迎你……”
“无事。”寡月淡淡道。
“瞧我说什么呢,我还是快些带少爷去见夫人。”芝娘一跺脚佯装拍了一下自己的脑瓜说道。
寡月牵着顾九方道:“请芝娘带路吧。”
卫箕和卫簿提着装满东西的大竹筐子,跟在许婆子后面。
“诶!怎么把这个也提下来了?”卫箕赶上那提布包的小厮的脚,急忙道,“这是九爷……九姑娘给夫人安置的新衣。”
小厮被他一吼唬了一跳。
“卫,卫爷,小的不知道。”
“你呀,你先抱着,我一会儿给姑娘送去!”卫箕说道。他与卫簿打心里都是希望夫人能接受九爷的。
府宅厨房里。
“这是腊肉熏肉,姑娘说了炒之前先用热水洗一下,尤其是这熏过的肉,多放点油,少爷爱吃。”卫箕忙吩咐着。
许婆子把卫箕的整句话只记住了一句:少爷爱吃。
卫箕又将那腊鸭腊鹅找了一面干净且干燥的地儿挂上了。
“这腊鸭腊鹅,不吃的话便挂在干燥的地方,没事也可以拿出去晒晒吹吹风。”卫箕又道。
那许婆子挠了挠头道:“卫爷啊,这可都是那姑娘说的?”
“可不?”卫箕边忙活边说道。
许婆子更奇怪了:“可这姑娘看着也还是个丫头,十三四岁的模样,怎么就知晓那么多了?”
“九爷,不!九姑娘,她知道的可多了,什么名山大川,什么飞禽走兽,什么各地民俗,什么布艺精品,什么奇闻异事、野史宫秘……”
卫箕越说下去那婆子的脸便越阴沉下来,越来越听不懂,感觉卫爷说的该是神仙一样的人物吧?
卫箕瞅着许婆子那捉急的样子,叹了声:“唉,我跟你说这么多作甚?说再多你也不懂是不?罢了我先去了,还有夫人的衣裳还要安置呢!”
许婆子见卫箕要离开,忙赶上去道:“卫爷你洗个手再走啊!”
“洗什么手啊?等下在外边随便用雪水搓一下便是了。倒是你们快些安置吧,不一会儿是要开饭了,这两日有你们忙的!”
寡月和顾九随着芝娘往那方垂花门而去。
方进了垂花门,两边是抄手游廊,当中是穿堂,当地放着个梨木架子的大插屏。
转过插屏,小小的三间厅,厅后就是后面的正房大院。
正面数间上房,皆是雕梁画栋,两边是穿山游廊厢房。
抬眼台矶上便站了一个丫鬟,合中的身材,肤白腮红,鼻腻鹅脂,观之可亲。
“少爷吉祥如意。”
她虽低垂着脸,但脸上毫无惧色,一派大方。
芝娘忙上前去解释道:“这是夫人远方亲戚家的大女儿,唤作尤如素,我们都唤她如素,打小便与少爷认识,只是少爷你至儿时便不喜让人伺候,便没指给你。”
芝娘是笑着说的,顾九却害了一跳,“指给”是何意,她不是不懂的。
她手抖了一下,旁边人不是没有察觉的,寡月眉头皱了一下,已明白顾九许是不喜的,便连礼貌性的话语都免去了,拉着顾九往门内走。
尤如素骇了一下,颇为尴尬的不知该继续半蹲着还是该引着少爷进门。
芝娘也小惊了一下,这少爷看着也不像是无礼的人啊,怎么对姑娘家的这生冷淡。
芝娘不禁多看了少爷一眼,瞧着他眼里只有着那九姑娘,便顿然明了。她浅浅的督促了依旧站在一旁的尤如素一声:“还不快带少爷和姑娘去里间。”
尤如素愣了下,脚下生风快些走到寡月二人前头。
“少爷,夫人那里需要安置一下,我先领着少爷和……姑娘去东厢耳房。”
寡月和顾九被引了进来。临窗的大炕上铺着猩红的锦被子,正面设着大红金线蟒的靠背,石青银线蟒的引枕矶银线蟒的大条褥子。
两边还设有梅花式样的小茶几。右面茶几上放着匙箸香盒,还有书盒,也不知是什么书,顾九走近了些才瞧见是四册画集,她心中小骇了一下,这靳郑氏到底是个关心孩子的母亲,虽无法同南衣亲近,到底是知道南衣之喜好,这时候顾九不禁再想,若是靳郑氏得知南衣不在了,又会如何?
左面的茶几到底是让顾九更悸动了些,茶几上的美人觚上插着的是几簇梅枝,许多都已半开了。
顾九回头望向扶她坐下的寡月,见他也是眼中带着惊愕。
尤如素给二人捧上茶来,先递与寡月,寡月未接,只是道了句:“给姑娘。”
尤如素怔了片刻,转头将茶递与顾九。
顾九红了脸,接过她手中的茶。
见顾九饮了茶,她方低头要去端另一杯要捧给寡月。
“放着,我自己喝。”淡淡的声音从头上传来,由如素止住了手。
屋子里的气氛显得有些沉闷了,顾九兀自的饮着茶。尤如素一脸拘谨的站在那方。
顾九放下茶,方抬眼望过去,地下面是四张椅子,都搭着猩红色的撒花椅搭子。
椅的两边也有一对高几,几上的茗碗瓶花具备,都插着微微绽开的梅花。
尤如素见顾九盯着茶几出神,以为她是饿了,她虽不知这姑娘和少爷是什么关系,既然少爷这般重视着这姑娘,便不由得她不去巴结。
她走过去,拿过一个圆形扁浅的捧盒来,在顾九的手边放下。
柔声道:“姑娘可是饿了?”
顾九见尤如素已站在了她身旁,手中的捧盒也已打开,那盒内装着的可是各色的零嘴。
顾九笑了下:“竟然还给你家少爷安置了这些。”她要来,她们定是不知道的,那定是给靳南衣安置的?
那尤如素羞得脸红了,也陪着笑了笑道:“夫人说不管少爷吃不吃先安置了,过年别家都安置,我们宅子也不能缺了,看着喜庆。”
顾九顿了下,复瞧一眼寡月,见他也似乎被这话触动了些。
顾九随手拿起一个罐子,看着里面青黄青黄的东西,不禁问道:“这是什么?”
尤如素望了一眼,方道:“回姑娘这是青果。”
是腌制的吗?能保存这么久一定是腌制的。
顾九拿起一粒,放入嘴里,有些水,有酸意,也有甜涩味,但酸意多于甜味,很好吃,估计是腌制的,只有这样才能保存。
咬下去,嫩嫩的,果肉也很好吃。
顾九吃完一粒,方赞道:“很好吃。”
她拿出一粒递与寡月道:“确实好吃,我可要学着,你也尝尝。”
寡月不想拂她的意便接过,看着顾九又连吃了几粒,有些无奈的笑了笑:“你可别吃上瘾了。”
顾九心里一骇就只差道一句:已经上瘾了。
寡月再道:“这青果虽是好东西,清肺利咽,生津止渴,也能解毒,到底是药都有三分毒,你还是少吃些。”
清肺利咽?
顾九猛地抬头望向寡月,这不是对他的病情很有利吗?
尤如素见状忙道:“不若我给姑娘多装些来,日后也可带着回府?”
顾九摇摇头,盖上盒子,忙道:“别了。”
打死她都不想承认自己好吃,这般兜着别人的东西回去她心里膈应,倒是她太失礼了些,改日她自己做便是。
顾九将捧盒该好放在几上,方道:“对了,那梅花枝是什么种,开得怎地如此早?”
尤如素笑了,圆月般的脸色抹着绯色,她温和道:“姑娘这梅枝昨日被我们从梅树上剪下,便放在这花瓶里用盐水泡着,这今日清晨便开了。”
顾九颔首,原是这样。
这时候只见换了一身红绫袄子青缎背心的芝娘从侧门处进来道:“夫人请少爷和姑娘去坐。”
尤如素一听忙请顾九和寡月。
这一刻,顾九竟然紧张起来,心里惴惴不安的,颇有些“丑媳妇见公婆”的觉悟。到底寡月成了南衣,她与寡月的婚事便不是那么简单了。
寡月伸手握住她的手,温柔的眉目里也难掩一丝心慌,到底这靳郑氏占着南衣母亲的位置,而他也不是真正的南衣。
四人到了正房内。正房炕上横设着一张炕桌,桌上磊着书籍和茶具,靠着东壁面西设着半新的石青缎靠背引枕。
妇人就坐在西边下首,亦是一身半旧的青缎,只是头上的珠宝在这屋内的烛光之中显得耀眼。
顾九想这便是靳郑氏,看着雍容华贵,倒也不像落迫的贵族,她虽未听寡月提及,倒也能猜到,这靳郑氏,即是娘家姓郑,便是与大雍四大国公,慕、谢、郑、杨中的郑家有些关联,只是既然做了“二夫人”,落了个平妻的位置,当是庶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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