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沂嗣王这样帮衬三爷,他又这样重视沂嗣王?
北方和京城两地建府,加官进爵,容忍沂嗣王的手伸到后宫,宁可绕圈子也不直接拒绝。
若无一般的功劳,一个帝王绝不会这样抬爱一个功臣。
兴许两人早在北边就已暗中达成了协议。
跌落雪莲山谷,应该便是三爷谋算回京拿权的第一步。
在隆昌帝卸去心头大患后,沂嗣王数次请求御驾亲征,隆昌帝欣然前往。
隆昌帝的被俘,只怕也跟沂嗣王脱不了关系。
虽也是因为隆昌帝轻敌和蒙奴人的偷袭所致,可依沂嗣王在前线的经验,迅速反应赶上来救下皇帝,有什么不可以?偏拖到皇帝被掳走。
只怕沂嗣王是被人授意,故意为之。
然后,三爷便能堂堂正正回京。
所以,从三爷回来的第一天到现在,这些年,她从不问他当年在陕西郡的事儿,连他跌落山谷后的事也不多问。
纵是他做的这些事涉及灰色地带,甚至在隆昌帝那派人来看,十分阴狠。
可又有什么法子。
这辈子,仿佛就是还他上一世临终前的债,她爱他,倚重他,他要是在旁人眼中是个狠辣之人,那她便也一起随他堕入万劫之地,被后世人一块唾骂好了。
至多今后竭尽全力,他在前朝,她在后宫,将这一朝的江山点缀如画罢。
夏侯世廷轻揉她秀发,察觉她一双纤臂将自己腰身缠得紧紧,有她在,前面有再大的难处也算不得什么,只是感受得到她此刻若有似无的慌乱,勾起她下巴,目中充满着叫人镇定的光泽:“多想带着你跟两个孩子留在喜欢的地方过日子,可现在,正也是因为你们娘仨,这个皇位,我让不得。我既抢了他的皇位,也不在乎他回京,他想回京,就让他回。只他若是回来,京城恐怕又会有些些轩然大波。”
她五指扣进他指缝,握紧他的手,目中只笑:“怕什么。”
他读懂她的意思,不管如何,她始终会与自己并肩而立。
夜已深,说了几句话,他手一抬,扯下床头雕花金钩上的帐幔,她将他一推,嗔怪:“别,小元宵在,那小子很精的。”苏州避暑别馆一行,白天他就算陪她出去玩得再辛苦,回到别馆,仍是少不了一顿折腾,她简直不知道他成天埋在公务里之余,还怎能有这么充沛的精力。
他干脆就起身将那童床连人带床一块儿抱起来,搬到外间。
春闺情暖之后,已近破晓,天将发白,有人叩了两声门,只听施遥安声音传进来:“三爷。”
两人暂时松开,他披上长外衫:“进来。”拉紧了帐帘。
施遥安走到帘后,瞥一眼甩在外间的大皇子,隐约嗅到帘内一阵靡靡情香,脸色一红。
他打帘走出去,听施遥安禀报了几句,幽眸凝滞,末了,点点头:“嗯,下去吧。”
云菀沁被吵醒,理好了散乱的衣钗,见他进来,问:“怎么了”
“准备回京了。”大事可能近在咫尺,犹动不了他怜惜佳人的心,走到跟前挑起她下颌,“旧皇党已得知隆昌帝还活着的信了,正秘密派人来江南迎旧皇。”
大殿内,气氛僵持。
丹陛上,蟠龙金丝龙椅内,夏侯世廷眸如寒星,刚从江南回来,甫换朝服就上了朝,玄色纱袍上似是还染着风尘仆仆,绣龙敝膝直落于靴尖之上,玉革带中间的佩玉闪烁冷冽的光,却仍是轮廓舒俊,神情无波。
旧皇党那边的杨太傅杨敬打从中风后,全靠涂继组和何元中支撑,今天,却连中风的杨敬都上了朝,在随从的陪伴下,坐在一张特赐进殿的肩舆上,虽斜着半边脸,嘴角留着涎,却掩饰不住喜气,嘴巴里咿咿呀呀地说着。
拓跋骏听得皱眉:“杨太傅,说不清楚就别说,你说得难受,咱们听得也难受!这么大把年纪,回去歇着不好么?瞎掺合什么,想再中风一次么。”
杨敬狠狠瞪一眼这伯爷,嘴巴更歪,想着他是皇上新宠,也不跟他计较。
何元中忙替杨太傅翻译:“皇上,杨太傅的意思是,隆昌帝已经在归京途中,今儿正午就该抵达城门了。”
齐怀恩脸色不悦:“隆昌帝还在人世,确是喜事,可得知踪迹,不应该马上上报皇上么,杨太傅,何大人,涂大人私自将人接应回京,连个招呼都不打,是不是太不将皇上看在眼里了?”
能打招呼么?何元中和涂继祖撇撇嘴,这龙椅是个磁,坐上去了,屁股还能拔得下来?提前说了,由皇上派人去接,隆昌帝能不能顺利回京都是个问题。
隆昌帝在江南一带现身,皇上这次又刚好亲下江南,难道不是为了比他们早一步,将隆昌帝弄到手么?到时隆昌帝还有活路么,幸亏被他们抢先照着隆昌帝了。
想着,涂继祖不阴不阳:“臣等是有些草率了,可皇上即位时,不是也曾说过希望隆昌帝早些回来么,还用罢选六宫来安臣等的心。臣们心急,想要将隆昌帝尽快接回来,一时情急了,也是情理之中。”
“涂大人说得对,”何元中道,“隆昌帝在北方吃了那么多苦,咱们亲自去接,也能够好生照顾,免得夜长梦多,半路遇着什么波折。”
这是看着旧主子快回了,全身骨头都开始兴奋地按捺不住了?这明显就是在当着臣子们的面,说皇上会拦阻旧帝回来。齐怀恩脸色铁青,见身畔男子并无异样,便也只得心静下来。
景阳王是个有一说一的直肠子,听了旧皇党的唇枪舌剑,眉毛一皱,陡然开口:“何大人这话过分了,你们接隆昌帝进京就能精心照顾,皇上去接,难道就不用心?这是质疑皇上不愿意让隆昌帝进京,甚至想在半路上对隆昌帝不利?”
何元中俯身:“臣可不敢这么说,景阳王切勿乱误解臣的话,这话,可是景阳王您说的。”
朝上一片簌簌议论起来,旧皇党们微微勾起唇。
沂嗣王站在王公一列,只默默看着局势的变化,不发一言。
景阳王听了何元中的话,似是忍不住,冷笑一声:“好,那本王便告诉你们,皇上这次去江南,早就得知隆昌帝人还活着的信,甚至还碰到了带隆昌帝回大宣的凤大人,比你们还要在前面,若是真想对隆昌帝不利,何不抢在你们前面找出隆昌帝,任由你们后来者居上,迎回隆昌帝?皇上甚至在还没回京的路上,就提前通知了本王,告诉本王隆昌帝的音讯,让本王在京城准备迎接旧帝回京!皇上初心不改,一直都秉持当初的信念,代替旧帝行政,有些人,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实在是叫人气恨!”
旧皇党一怔,景阳王素来中立,决不徇私,说话叫人信赖,其他中立的臣子听闻此话,都知道误解了皇上。
旧皇党霎时明白了,这皇上,根本不怕隆昌帝回京,甚至还故意提前告诉景阳王,就是想要借着景阳王这硬骨头、直性子在朝上拉结阵营,让臣子都站在他那一边。
不然,监国的有景阳王和燕王,皇上为何不通知燕王关于隆昌帝的事,偏偏只告诉景阳王?
燕王与皇上关系亲密,一直都是皇上的人,由他帮皇上说话,少了点儿威慑力,由景阳王说,就叫人信服多了!
龙椅上人已经当了两年多的帝王,比隆昌帝还要多一年,在政期间,海晏河清,物阜民丰,再若是让臣子们感动,提前收买了人心,就算隆昌帝回来了,只怕也难得争过他。
当真居心深得很!
一群人一甩袖,全都退到一边,怕什么,反正待隆昌帝回来,他们的希望就又回来了,这龙椅,最后鹿死谁手还说不准!
日头渐高,阳光从金銮殿藻井的天窗射进来,照得殿内燥热起来,不时有传信兵飞奔进殿,报告送隆昌帝回京的马车到了哪里。
臣子们等着隆昌帝进城门,有些躁动起来。
杨敬、涂继祖、何元忠等人就更是心急火燎,又是喜又是焦,都快等不及了。
惟独丹陛上的人,仍是双瞳晏然,俊毅脸庞一丝汗水都不见。
终于,传信兵又一次跑到了大殿门口:“马车靠近邺京城门了,这会儿正在过城门!”
“哗——”一声,旧皇党们喜不自禁,喧哗起来。
“快,快,过了城门,好生将隆昌帝请进皇宫!”何元中吩咐。
齐怀恩嗤了一声,却见另一个传信兵后脚跑上来,竟是一脸惊慌,抖索着跪下来:“启,启禀皇上……”
“怎么了?”齐怀恩上前两步,朗声问道。
那传信兵支吾着:“马车中是空的——”
“什么?”涂继祖最先一震,杨敬也是老脸煞白,其他臣子也稀里哗啦开了锅。
“人呢?隆昌帝呢?”何元忠上前一把拎起传信兵的衣领。
传信兵哭丧着脸:“不知道,据护送的卫兵说,临近邺京城门时隆昌帝还下车净过一次手,可进了城门,也不知道怎的,马车内空空如也!”顿了一顿,又碰上一封信函,亮在众人面前:“马车坐垫上,仅留下这份信,让皇上亲启——”
齐怀恩匆匆下阶,接过信函,举起来,一扬声:“是隆昌帝的字迹。”
旧皇党臣子们也瞧得清楚,字迹后方还有天子携身的印鉴,顿时希望全部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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