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九郎听说云菀沁要生产了,又知道汉人这边生产死亡率很高,才特意跟杜诺马打了个招呼,随时备用着,又同负责保胎的姚院判打了个招呼。
没料,今日还果真遇上生产中的险情,待姚光耀听说云菀沁的情况,深知中土医术对于难产或许帮助有限,派人来喊,凤九郎再不犹豫,马上叫了杜诺马大夫,跟着姚光耀一道进了宫。
“西方国境,由男子接生的妇人多得很,大夫眼中无男女,哪里有什么理不理?公公耽误了时辰,你们的皇帝得找你算账。”凤九郎绿眸一厉,不由分说,将杜诺马推进了产房。
年公公正要再去拦,却被姚光耀拉住不放,叹口气,得,还能有别的法子么?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庭院内,众人度日如年,汗湿衣襟,见着宫女端着一盆盆的血水进出,就更是心惊肉跳。
这可是剖开肚子啊!年公公又后悔轻易放杜大夫进去了,手心出汗,都做好回去跟皇上报丧、自领责罚的准备了。
姚光耀和凤九郎倒是有信心,年公公和齐怀恩却来回徘徊,完全站不住。
知了和虫鸣的共鸣谱曲中,夜渐深沉,宁谧的宫闱东北角,骤然传出婴儿一阵嘹亮啼哭。哭声划破天际,中气十足,仿若幼雏金鸟,一出生就引颈高歌,气势不弱,附近四周宫殿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哎呀,这个哭声真是响,厉害!以后不得了啊!”姚光耀情不自禁。
不到半会儿,有宫女跑出来,激动地脸通红:“生了生了!”
“美人主子现在怎么样!”齐怀恩瞪大眼。
“是男孩还是女孩?”姚光耀补充。
“是小皇子,母子均安,只那洋大夫还在给主子缝合,可能还需些功夫,不过那洋大夫说了,应该没什么事,快完了!美人刚有些意识,还看过小皇子呢。”宫女气喘吁吁。
姚光耀和凤九郎松了一口气。
正这时,聂嬷嬷抱了新生婴儿到门口。
因为母亲怀孕时养得好,小婴儿天生长得壮实,此刻还没来得及清洗,裹在一张锦毯内,浑身粉粉的像个奶猫,却不像一般婴儿皱巴巴,有淡淡血腥味和天然*味。
聂嬷嬷稍微将毯子角掀开一点,亮出个雄赳赳、气昂昂的小*,给年公公亲自验看了回去好交差,还喜滋滋地拨了一下:“年公公看,是个皇子。”
小婴儿难为情的地方受了骚扰,眉毛一皱,哇哇哭得更是响亮。
“好,哭声厉害,连小雀儿都长得了不起!长大后不知道多少家闺女儿喜欢得不得了呢!”姚光耀一高兴起来,向来是不忌荤素言辞的。
齐怀恩也连连点头,那当然,也没看是谁的儿子!
年公公虽也放下心来,也不免暗中叹了一小口气,若是皇上的,该有多好啊,此刻皇上定得高兴坏了,却只能叹口气,强颜欢笑,拱手:“恭喜云美人。”
几人又等了会儿,直到杜诺马大夫领着初夏和聂嬷嬷、戚嬷嬷出来,得知云菀沁缝合已毕,因为麻药未消,睡过去了,才彻底放了心。
杜诺马跟初夏和两个嬷嬷交代了伤疤处理和剖腹产过后的一些禁忌和注意。
几人在产房见识过这洋大夫的本事,一一认真听着,半个字都不敢漏。
等杜诺马交代完毕,年公公道:“那杂家也不多逗留了,先回去跟皇上还有太皇太后那边报个信儿,也好叫两位贵人心安,姚院判,那您就随杂家领着凤大人,还有这位……杜什么马大夫,去领赏吧。”
凤九郎何曾稀罕什么赏,见云菀沁母子无事,带了杜诺马先翩然告辞,离开了。
年公公也没强求,只耸耸肩,叫身边太监送两人出宫。
初夏正要跟两个嬷嬷回产房去,却听姚光耀喊了一声:“初夏姑娘。”
初夏回头,见姚院判脸色怪异,知道是有什么私下话要说,让聂嬷嬷和戚嬷嬷先进去,走到姚光耀跟前:“姚院判是不是有什么吩咐?”
“给美人准备那些助产药的是谁?”姚院判花白眉毛虬得紧扎扎。
初夏心头一个咯噔:“聂嬷嬷负责接生,是戚嬷嬷负责备药。怎么了,姚院判。”
姚光耀心里有了底,哼了一声,凑近初夏的耳边。
——
一夜下来,跨过生死大劫,却总算熬了过去。
第二天清醒时,云菀沁麻药的药性褪去了,伤口隐隐作痛起来,可让聂嬷嬷将那小人儿抱到床榻前看两眼,却又什么疼痛都不记得了,便是腹上的撕扯拉拔,也变得甜软甜软。
锦丝襁褓中的娃娃,粉妆玉砌,黑发乌浓,虽才生下来一天,却已经开了眼,葡萄似的大眼珠子活灵活现,竟会到处看人,抱到鼻子下,浑身的*味儿,恨不得让人一口吞下去。
小元宵,这便是她前日还揣在肚子里的那团肉,终于见面了……这孩子被杜大夫拿出来的一瞬间,并没啼哭,她那会儿基本没什么意识,却隐约心慌,一直生不下来,孩子憋闷久了,恐怕会窒息。
直到被聂嬷嬷狠狠打了几下屁股,惊天动地的嚎哭一阵阵传进耳里,她才四肢放松,天昏地暗地睡了过去。
再次见着儿子,她心头阵阵发软,接过襁褓抱了一下,贴了脸去挨了一挨,用手指轻轻勾住婴儿的手指头逗弄:“小元宵……”
“还真拿这么个名字叫?”初夏忍俊不禁。
云菀沁笑了一笑,正名还没取,总得有个小名儿应对,既已经叫熟了,也懒得换,怀里圆滚滚的一团,还真的比在肚子里更像个元宵。
初夏怕她伤口裂了,不让她多抱,将小元宵接了过来,重新放回聂嬷嬷怀里。
“主子,您看看,多像您啊。”聂嬷嬷虽在宫里接生了许久,却难得见着这么漂亮的男孩儿,爱不释手地赞叹道。
“叫奴婢看,倒也很像皇上,隆准饱满,颇有贵相,又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日后一定有大作为啊。”戚嬷嬷也在旁边不留余地地大力奉承。
这话一出,初夏眼色一动,语气平缓:“聂嬷嬷,将小皇子抱到一边。”
聂嬷嬷应了一声。
戚嬷嬷见气氛不对头,屏住呼吸,只听床帏内,刚刚生产后的女子声音飘来:“戚嬷嬷对小皇子寄望这么高,为何又会在产床上对他下毒手。”
此话一出,聂嬷嬷一震,难道美人难产是被戚氏所害?
戚嬷嬷脑子如雷电窜过,大气儿不敢出:“美人何处此言?奴婢不、不懂您的意思……”
“吃里扒外的东西,还敢狡辩。”初夏冷声,“顺产的药被你换成收敛药,抹于宫颈上,可让宫口闭户不开,子不下,母亲也会有危险,好个一箭双雕的恶毒手段,说,是谁叫你这么做的!”
戚嬷嬷见面前人都已经全盘清楚,哪里还瞒得住,腿膝发软,扑通跪下来:“奴婢知错了!是惠妃派人来胁迫奴婢做的——奴婢也没法子啊——求美人主子和初夏姑娘再给奴婢一个机会吧,奴婢绝不会再犯了!”
“呸!”初夏一口香唾啐了她面,见她已经承认,回头道:“那奴婢这就跟齐怀恩将她拎去年公公那儿,叫皇上去发落。”
“慢着,”云菀沁望了一眼筛糠般抖动的戚嬷嬷,便是将这戚嬷嬷提去皇上那里,蒋妤也是肯定打死不承认的,既然敢安排了这个嬷嬷,想必也有后招应对,便是退一万步,蒋妤瞒不过,承认了,皇上真会对蒋妤做出什么置于死地的责罚手段么?
答案是,大有可能不会。
他虽还算尊敬自己,也护着自己,可这孩子,毕竟不是他的骨血。
蒋妤到底是他东宫老人,也对他有功,如今又是后宫地位最高的惠妃。
他不会为了秦王的儿子去伤害自己身边的亲信老人儿,最多不过是小惩大诫,勒令不准再犯,总不会对蒋妤罚得太重。
若今天撕破脸面,却击不倒蒋妤,蒋妤势必再不会顾忌什么,疯狂还击。
所以,这个告状的风险,她不能冒。
云菀沁斟酌片刻,缓道:“这事儿暂且罢了,只当没发生过。”
初夏眉一动,却只听了主子的话,点点头。聂嬷嬷大喜,只当云美人畏惧惠妃地位,忍气吞声下来,想着总算逃过一劫,忙啄米似的磕头:“多谢美人主子,奴婢今后再不会听外人的……”
“将聂氏带到后院沉湖。”云菀沁脱口而出,“不忠之人,我不敢用。”
聂嬷嬷笑意僵在脸上,继而大哭起来:“主子饶命啊——您就绕过奴婢这一回吧——”
初夏拉了帘子,朝外面一招手,齐怀恩早候了多时,跨进来,一记手刀劈向聂嬷嬷后颈。
聂嬷嬷哭声顿止,应声而倒!
齐怀恩将聂嬷嬷抗在背上,正欲出门,云菀沁喊住:“不要让人看见,只将她做成失足落水的样子。”
齐怀恩明白她的意思,如今与后宫位份最高的蒋惠妃对抗,必定得敌在明,我在暗,不能让惠妃那边知道美人已经发现了她们的动作。
他点点头,将聂嬷嬷从屋子侧门扛到了后院。
待人离开,聂嬷嬷早看得背后冷汗直冒,紧紧抱住小皇子,不敢作声。
云菀沁望了她一眼,柔声:“吓着聂嬷嬷了。对忠心的下人,我是不会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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