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八惊愣半晌,已经确定了这秦王并不是之前想象中的善茬儿,幸亏今儿还多带了个人,有个后招,就算这次没能达到索粮的目的,也不能叫官兵坐了上风,呸一声:“好!老子就看看你有多狠心!是不是所有人质都不要了!”一拍掌。
只见人群退散,两名黄巾党从队伍中间押了个锦衣绣服的小少年上来,约莫*岁,生得细皮嫩肉,白白净净,大耳阔面,一副痴肥相,一看就知道是个官家公子,一被押出来,就嚎啕大哭:“爹——爹——救儿,救儿啊!”再一看地上一箭透胸的戚通判,更是哇啦哇啦叫着起来:“儿不要死啊,爹——”
云菀沁倾前仔细望过去,今早跟在队伍最后面,也没多注意,原来吕八还多带了个人质。
胖公子这么一露面,行辕那边的人堆中,与此同时,有一匹马动了一下,一人连滚带爬下马,朝对面要冲去:“儿啊,我的儿啊——”却被施遥安下令,叫人拦住。
是黄巾党闯衙时侥幸逃出去的晏阳知府徐天奎。
徐天奎忙转身在秦王马下跪了,恸哭:“秦王啊,那孩子是下官儿子,您可千万要救他啊,我徐家这一代就这么一个种啊——”
徐天奎今年过了五十的人了,后院一妻六妾,统共七个大小老婆都没生个儿子,直到十年前,才总算有一房小妾诞下这么一个独苗苗,平日里宝贝得像什么似的,这次知府衙门被破,几房老婆和女儿没逃出来不要紧,可儿子没逃出来,却叫徐天魁如坐针毡,成日在行辕急得捶胸顿足,现在一看竟成了黄巾党用来威胁的人质,哪里能不心急如焚?
吕八见这次轮到秦王那边热闹了,大笑起来:“徐天奎,快求你主子吧!你这儿子肉厚,老子割起来,还得费力气呢!”
徐天奎这一听,更是脸色发紫,险些晕过去,拉住秦王的马头,死死不放。
夏侯世廷眉宇一紧,马缰平移一拉,避开徐天奎的拉扯:“弓箭手。”头略一转,冷冷朝徐天奎抛下一句:“黄巾党害你丧子,徐知府从现在开始,可以考虑如何剿灭暴民报仇了。”
一听这话,徐天奎知道三皇子决意已定,浑身虚脱,早在秦王一箭刺死戚通判时就该明白了,他摆明是不受半点威胁的,儿子这次死定了!平日在行辕见他仪态幽沉,哪里想到原来一旦对敌,心性竟是如斯冷酷凉血,什么情面都不顾。
徐天奎瘫软在地,被旁边的梁巡抚赶紧差人架到旁边。
此时,马队两边退开,弓箭队得了命令,齐齐上前,拉开一字弓,对准了空地对面的黄巾党。
吕八也做好了拼死一搏的准备,将徐天奎的胖儿子双手一抱,举上天:“好,兄弟们,准备好了吗?”
黄巾党个个士气充足:“好了!”
“三爷,现在真要跟他们干起来?”施遥安知道秦王的打算,这么久没与吕八开火,故意让吕八有平静日子过,就是因为还有更大目的。
今日,并不是擒住吕八的最好时机。
夏侯世廷也不要愿意现在拿下吕八,真正的大鱼还没游过来,现在收网,太不划算了,只是吕八今日挑衅到这地步,总得拿些威严出来震慑一下,眉间凌厉毕现,朗声一喝:“上箭!”
众将毫不犹豫,得令,从箭囊中抽箭上弦。
百箭齐发,一场血战在即。
“你们真不顾人质?”田老骤然开声,扬手指着徐天奎被举得高高的儿子,“别忘了,还有知府衙门的十几个官差和女眷!”
锦鞍上,男子仪态彪美,拎紧辔绳,轻笑冷语:“本王忘不了,不过,你们最好也记得,”眼波流转,正落在吕八脸上,“你们中有人的家属在行辕,哦对,还有你们头目的同胞妹妹吧!朝廷不像贼匪使这种胁迫的宵小手段,但你们胆敢再威胁,本王便也只能一个个拿来开刀!”
吕八想着被梁巡抚俘去的妹子,虽已有迟疑,可身为主帅,是队伍中的表率,若有一点退让,便会士气不振,忍住痛心和不舍,豁出去了,吼道:“带上盾甲!”手一松,眼看就要将那胖公子狠狠砸在冰冷坚硬的砖石地面上。
这一落地,整个小人儿只怕血肉横飞,脑浆迸裂,却听秦王兵甲前传来“砰”一声清脆巨响。
伴着声音,火光一冒,引得两边的人都惊惶起来,又嗅到一股极浓的硝石味。
吕八震得手一松,胖公子摔了下来,却好歹省了力道,摔得并不太重,呜咽着爬了起来。
在场的都是些武夫,尤其朝廷正规兵士们,哪里会不知道是火药味儿。
刚刚验完货再没人多注意的那黄毛丑丫头竟不知道什么时候挪到了施遥安的旁边,此刻手持一把黑色火铳,抵住施遥安的腰,声音压得低黯而嘶哑,像一头狠戾的小母兽:“走!”
“施大人——”众将士持刀过去,只见那丫头也不知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胆子,飞快举起手,又朝天鸣了一记空枪:“再过来,小心俺走火伤了他!”
众人知道施遥安是秦王爱将心腹,伤不得,也知道那火铳比刀剑还要威猛,看了秦王一眼。
夏侯世廷正欲找个机会消停这一场械斗,免得这么快将吕八绑了,接下去没戏了,这丫头从天而降,打断对峙,正合自己心意,却不做声,跨马朝前几步,若有所思望住那马下丫头。
云菀沁见他不放话,那些官兵依旧步步朝自己紧逼,将火铳往施遥安的腰内又抵深一些,扬起脸,直直凝住他,憋了声音,恶狠狠:“你,做主的,盯着俺干嘛?叫他们退后,放下武器,离俺远点儿!否则第一个崩了你心腹爱将!再崩了你!”
其貌不扬,行举也是粗鄙不堪,一双眼睛目光却是难得的澈亮如明镜,似是有些熟悉。
这样一看,就连身形,好像也有点形肖……
夏侯世廷眼眸微敛,心里却是一动,又不免有些好笑,自己这是在想什么!这暴民乱党野丫头,怎会跟她生得相似!
莫不是出门太久,念她入骨,魔怔了!
他极力压下这种荒谬透顶的想法,扬鞭转圈回了原地,终是掷出命令:“别伤了施大人。”
话一出口,官兵们放下武器,退后几步。
卫小铁知道庆哥儿胁迫官兵估计是为了阻止开火,有什么打算,却生怕她被误伤,见她与那三皇子周旋到这会儿,早就出了一身冷汗,眼睛都不眨地盯着。
吕八看见局势翻转,虽然不知道那丫头是如何有火铳这玩意,这会儿却管不了那么多,鼻翼一抽:“好!老子就说庆儿这丫头厉害!”
施遥安被火铳抵着,在那丫头的挟持下,退出官兵的圈子,朝黄巾党那边走去,一边走,一边招安:“丫头,我看你样子老实,何必跟着暴民?你放下火门枪,跟着咱们,不愁吃喝——”
“哪来这么多废话!”云菀沁用火铳把柄往他颈子上一磕,叫他住了嘴,又朝吕八那边喊道:“还不走!”
吕八现在也不愿意跟秦王打起来,这个光景,还不知道谁胜谁负,何必自损元气,见状,叫人捆了徐天魁摔得七荤八素的儿子,领着队伍先撤了。
卫小铁却不愿意走:“庆儿——”
云菀沁恶狠狠:“滚!”卫小铁咬牙,正要冲过去,却被牛大叔横腰一抱,扛起来走了。
云菀沁见一群队伍走得差不多,这才用尽力气,将施遥安猛力朝前一推,又当空一枪示警,对着泱泱朝廷官兵大声道:“别追俺!仔细俺这火药子弹不长眼!来一个,俺崩一个!”说着,转身撒开两条腿儿就跑了。
几名将士目色一沉,趁那丫头还未跑远,重新拉弓上弦瞄准,正要从背后偷袭,却听秦王瞄着那越缩越小的背影,开腔:“收弓,回行辕。”
几人遵了意思,放下弓箭。
施遥安令人将半昏死过去徐天奎扛起来,打马而上,跟上秦王,仍有些惊魂未定,兀自自语:“暴民中怎么会有这种鬼丫头,有火铳就算了,胆子滔天,还挺有眼力劲儿,刚好逮准了我!居然还知道我是三爷的心腹爱将……”刚才若是用别人当人质,其他将士还不一定有那么避忌,只怕当场会一拥而上,将那丫头捕住,正因为施遥安是秦王身边的扈从,才让众人有顾忌心,不敢轻举妄动。
身边的男子眼皮一动,稍凝一下,却没说什么,一夹马腹,领着队朝行辕驰去。
——
皇子行辕。
众将归队,盘踞前后校场,巡守的巡守,练兵的练兵。
夏侯世廷与施遥安在梁巡抚的伴随下,在校场练了会兵,回了行辕内的主厅,已是夕阳西下。
梁巡抚迟疑一会儿,也跨进了主厅。
厅内。
秦王坐在上首,行辕内下人递上了热茶。男子手抚杯盖,正在沉思今天的事,见梁巡抚进来,一抬眼。
梁巡抚上前行了礼,道:“三王爷,今天交易之事,证明那黄巾党已经是野心大过天,今儿敢用人质索要粮食,明儿就敢闯行辕了,如今都快火烧眉毛,还请三王爷主动出兵,干脆趁势将吕八一伙人收拾了吧!若等他们壮大了,咱们就处于被动地位了——”
真不知道这秦王在想什么,从第一次来行辕让他调兵到现在都不同意。今天那吕八都跳到鼻子下面了,总可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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