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冤枉微臣了。”傅尧徽跪在地上又揖了一下,“只是陛下有伤在身,着实应该仔细保重龙体,微臣遣郎中前来不知何故惹怒了陛下。”
“哦,不知何故?”秦作庭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微臣也觉得纳闷。“傅尧徽回头望了望外面,“此两人皆是军中圣手医术了得,怎么还未进的帐篷便叫陛下如此龙颜大怒,确实是微臣约束不当。”
秦作庭倚在圈椅里看他一本正经地绕圈子,“皖之,你是约束不当,连你自己都约束不了,何况他人。说罢,到底有何要事?”
傅尧徽沉着地道:“回皇上的话,京中来信。立后之事再起波澜,朝中以安平郡王为首,后宫以傅太妃为首欲立安贵嫔为后。并且傅太妃以立后之名三去报国寺相邀太后回宫,如今娘娘若是再不回去,那些人恐怕拦不住了。还有一则不知真假,傅太妃言先帝曾留了一份密旨在她手中,详细情况不得而知,请陛下定夺。”
“管她虚张声势与否,我都得回皇宫!”陆瑾佩也从屏风后转了出来,笑眯眯地看着满脸得意的傅尧徽,“你姑母正愁没处拿我下手,可不能白白给了她一个机会。”
自从上次傅太妃来势汹汹给她带进宫来两个男人,她就觉得傅太妃这个女人做事从来不会给你按套路。说好听了性格豪爽不拘小节,换一个说法就是头发长见识短,伤人一千自损八百,抱着同归于尽的念头,这样不要命的对手也确实可怕。
傅太妃呢,最近想破脑袋都要对付陆瑾佩,可是她发现一件非常棘手的事情,对付陆瑾佩那只狐媚子怎么都要从皇帝那里下手,可是自从她经过上次的一个下马威已经对皇帝不抱希望了,现在唯一的办法只能和皇上对着干。
她产生这个念头也不是心血来潮,完全是因为她身后的傅家足够的有能力。虽然说做臣子的和皇上对立是一件极其愚蠢的事情,但奈何他们家财大气粗,哼一声整个京城抖三抖,何况最大的对手也被扳倒了,一家独大谁怕谁,所以这件事情一定要尽快解决,否则她连觉都睡不安稳。
傅家第三个知道这件事情的是傅孜远,傅老爷子听她说完这件事头发都立起来了,一百个不相信。但是“皇上和太后暗度陈仓”这个消息恰好能很完整地解释“皇上为何在陆家一事上独独不肯怪罪太后而是不轻不重地把太后放到报国寺里祈福”这个问题。
从前他只当这种皇家秘辛是妇人的嚼舌根之言,根本不屑一顾,如今仔细想想,皇上不若他爹那么好色不假,但是为什么女儿进宫到如今不承宠,为什么皇上受伤非要在寿昌宫养伤,为什么皇上日日在寿昌宫用膳,为什么迟迟不肯立后而且还很是反感?如今听妹子这么一说,前因后果完完全全都能对上了。
如此来看,一个皇帝无缘无故和一个过气的年轻太后相交甚笃还忧心偏袒,除了这么一点其他的根本说不通。
他又仔仔细细地回想了一下陆太后那张脸,终于一颗沉稳的心被提得老高。
他不禁又想起了自己的女儿傅绛鸾,这个丫头平时被他骄纵惯了,也没什么心眼,哪能是一只狐媚子的对手,就等着被人鱼肉吧。不过眼下也不是恨铁不成钢的时候,他得想办法把自己的女儿拱上后位,这样才能离皇位更近一点。
上奏折走正常渠道肯定是不行了,皇上摆明了一副“我不立后我就不立后谁要立谁就立吧我就不配合”的态度;而且上回和仁皇贵妃大晚上莫名其妙大打出手,两女人撕心裂肺地滚在一处,这么个悲惨的境遇下还被皇上给撞见了,这事更黄上加黄,还有什么胜算可言?
傅孜远越想越觉得崩溃,心里凉了半截。
他和傅太妃商量了半晌得出结论如果皇上和太后之间真的有那样罔顾人伦的关系,那倒成了一个拿捏两个人很好的把柄,皇上根基未稳,太后又无家族庇荫,她作为狐媚圣上、不守妇道的淫/妇,还能有什么好下场?到时候定然成为万人唾弃之流,皇上就算是想护她,也要考虑考虑自己的江山稳固。
退一万步说,这个事情是假的,那也没什么损失,三人成虎,傅家完全有道理把傅绛鸾拱上后位以维护后宫和谐。
傅孜远和傅太妃自此找到了解决后位问题的突破口。这件事情总体来说还是很简单,不管太后有没有和皇上不清不楚,只要所有人都相信陆瑾佩是个罔顾人伦的太后就行了,以此来胁迫皇上,那身为天子他又该会如何?真的或者假的有那么重要么?最重要的是天子的尊严和江山。身为皇帝,当然比寻常人更为注重自己的名声、皇家的颜面,为了维护皇家威严不可侵犯的形象,唯一的一条路只能是解决了陆瑾佩。一则,做出痛心疾首的模样,表示一朝不察被狐媚太后迷惑,做出这等不齿之事,赐太后死;二则直接表示他没这个如此狐媚的后娘,为了保住皇家脸面,赐太后死。
总之不管如何,陆瑾佩是死定了。她一死,傅绛鸾登上后位还不是早晚的事情么?
傅家的家长终于放下心来,分头去行事,这种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如果不趁早做了简直对不起如此美妙的机会。
傅太妃和傅孜远为了让这件事情的效果更加完美一些,煞有介事地把握住了舆论的动向,分别在宫中和民间进行了为期五日的大范围小道消息的扩散,针对太后迷惑陛下导致皇上忘却国本,祸国殃民的事情进行了重点描述。
当然效果也是很显著的。
就在陆瑾佩带着东鹊偷偷溜回京城的当天就听见了来自民间关于太后勾引皇上的若干小道消息。大靖的昭和太后是个狐媚子,不守妇道,春闺寂寞,红杏出墙勾引继子,以致陛下被迷惑乱了心智,不肯立后,忘却国本,将江山置之度外……
大靖向来就有淳朴又开放的民风,好久都没有了解到如此劲爆的消息了,更遑论这个消息还来自于让人天天臆想的皇宫大内,当然要口耳相传,津津乐道地讨论,热烈地交换彼此的看法和意见。
陆瑾佩都觉得民间的这些传闻叫人叹为观止,别说始作俑者傅孜远了。他将火候拨的差不多就该下锅了,便领了一伙尽忠职守的傅党言官递上了第一批奏折,奏折的内容如出一辙,自然是说最近妖邪作乱,规劝陛下清醒龙目,国事为重,不要被那些邪门歪道迷惑。言简意赅,发人深省。
陆瑾佩挨个听过一个比一个狗血的版本。虽然她以前常溜出陆府在市井横行,当然知道百姓们说话向来心直口快,一针见血。不过如今这种事情乍一听来,也觉得这人言真是太特么的可畏了。
随行的霍铎听完却神色不变地道娘娘宽心,转脸就给还在边隘的秦作庭飞了一封信。
连秦作庭都觉得事情发展得也太快了吧。前几天傅太妃姑侄俩还在哭天抹泪地道人不守规矩,如今这个不守规矩的事情怎么就在市井间传开了呢?而且还是人尽皆知,众说纷纭,各种版本与画册,层出不穷。他和陆瑾佩除了傅家派人在陆家门口闹事之时公开在大街上打马走过,好像就再也没有教这些百姓得知人群中某男是皇上,某女是太后的事情了吧?
这必然是傅太妃把事情告知了傅孜远,老头拿这个大做文章。
但是作为大臣,一个久经宦海的大臣不可能不知道皇帝尊严皇家脸面的重要性,如此听之仍之,还在事后不疼不痒地参了一本,纯属故意为之。
那么傅孜远故意任这件事情闹大的原因无非就是为了那个他们傅家唾手可得,可他就是得不到的后位了?
监国丞相祖世伦的奏折同日抵达,除了义正言辞数落他之外就是将最近大臣们所上的奏折仔仔细细地汇报了一遍。无外乎是傅氏一党,针对最近如同瘟疫一般的谣言做了深刻的理解和反思,要皇上务必清理自家门户,不能教一只来历不明,媚主的狐狸精乱了朝纲、寒了臣子们的忠心。话里话外的意思,老爷子似乎也是同意傅孜远这么下三滥的行为的。
秦作庭一手军报一手奏折,冷哼了一声就把从京中来得信件给扣在了桌面上,傅孜远的狐狸尾巴终于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这真的是太好了。由此,傅太妃姑侄是不能再由着她们兴风作浪了,但是如何把这么件事情压下去才是最紧要的。
不过他愧疚的是如此把那小丫头放在风口浪尖上,说到底是他家门不净才导致内戚外臣联手搞得满城风雨,他倒很想看看陆小佩那个臭丫头到底会如何应对这件事情。
宫里有傅太妃坐镇传消息,自然不出几日就满后宫都知道皇上是受了太后狐媚的勾引,难怪陛下不常临幸后宫,这下有仇报仇、有怨抱怨。在陆太后回宫当日,难得的太妃新妃齐聚一堂,坐等看狐媚太后给什么说法。
☆、刺客名唤冷笑兄
寿昌宫里,陆瑾佩回后宫的第一日除了众妃来叩拜之外就显得特别的安静,安静到陆瑾佩都觉得她们不问些什么她都有种心惊肉跳的冲动。等了一整日,难为她们都不来讨个说法,她就觉得越发的诡异。晚上用膳的时辰,段祥来报说是两位殿下知道娘娘回宫了,要来宫里找晚膳用,这会已被明晔带到宫门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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