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以为哀家听不出你是在讽刺。
陆瑾佩硬着头皮吞下了那溢满碟子的菜,便寻了个理由悄默声地离开寿宴,撇下宫侍独自一人往嗣音阁后安谧的御花园里去消食。
如今天色未晚,天边余霞似火,散成堆锦罗绮;园中花木繁盛,芳菲染尽六月色,古柏老槐,奇花异草,幽香扑鼻,生意盎然;星罗棋布的亭轩阁殿掩映其中,纵横交错的卵石小径,尽头却不知通往哪处豁然开朗的幽境。
只能说瘟神一家端的太会享受。
一路转悠过太湖石叠筑的山势险峻,磴道陡峭的石山,隐隐能听得见嗣音阁吱吱呀呀的鼓乐之声,与前殿不同,这厢却是闹中取静的恣意之处。
脚下小径两侧拢了碧玉翡翠似的河柳,微风过处,带了继续躁意。不知是酒意上涌还是夜色朦胧,陆瑾佩瞧着印在河面上微晃的垂柳,迷迷糊糊地觉得像是一块水洗似的玉佩,招招摇摇置在那处。
四下无人,索性在柳树下寻了块干净之处席地而坐,刚想眯会,却瞧见小径前头走来一个行色匆匆的年轻男子,锦衣华服,四下张望着。
赶得真是巧呐,是个熟人,还是个翩然如玉的熟人。
陆瑾佩倚在树下,看着那男子瞧着她席地而坐惊愕的眼神,无谓地挑了眉头笑呵呵地道:“安平世子,少见少见,多怪多怪。”
曾经的百转柔肠,一腔热血,再起不了半点涟漪。
“傅尧徽见过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安平王府世子傅尧徽,想当年多么的意气奋发,为了他那张脸,满京城的姑娘都能从城南一路狂奔到城北。
陆太后未出阁之前也是那狂奔大军中的中流砥柱,人尽皆知。
她总是希望傅尧徽有朝一日将她抬进安平郡王府,白头偕老。
扼腕的是,人家安平世子对她除了厌恶就是憎恨,将她置之不理,和自己的心上人陆三约个黄昏后,还要她来背黑锅,为了这事不知道被陆老爷子揍了多少回。
可惜的是,先皇不甘寂寞地要陆三进宫,安平世子用惯了她当替罪羊,自然无比顺手,软的不行来硬的,一把剑就刺进了她的肩头。
赌了气的日子大多是在磨皮削骨,疼得肝肠寸断,恨不得拿把刀解决了自己了事,每每瞧着肩上的伤就下不去那个狠手。
再后来,身上一点疤痕都没有了,前情往事也忘干净了。
时过境迁,傅尧徽为了心上人免于苦难,最终将她抬进了皇宫。
不过话说回来,如今他这么如丧考妣的悲愤眼神是几个意思。
“客气客气。”
傅尧徽仍是恭敬地躬身施礼,略微愣怔才踯躅着问了声:“娘娘……怎么到了此处?”那眼神颇有几分焦虑和担忧,好似哀家常日里偷鸡摸狗、围追堵截的毛病又犯了似的。
“哀家吃饱了来赏个景,怎么,妨碍了您老?”
“尧徽不敢,娘娘恕罪。”傅尧徽好看俊脸白了白,俯身请罪。
伤感或是喜悦,皆不是陆太后每日愁白了三千青丝,费心费力琢磨讨好的了。如今,哀家委实觉得自己个以前甚是矫情。
陆瑾佩拉了拉衣袖,撑着腮歪头看他,还是好看的叫人讨厌。
这天下好看的男子,只忙着长脸了,都讨厌得紧。比如秦作庭,比如眼前这位。
“恕你无罪,起来吧。”
瞧瞧哀家多么的善体人意,嗯,哀家是个好人。
傅尧徽起身,攥了攥拳头,颇为伤感地瞧着陆瑾佩:“……太后,最近还好么?”
几个意思,攥拳头是几个意思,哀家应该回答好还是不好?回答错了,便要在这荒无人烟之地,对哀家这个弱质女流挥拳头么。
傅尧徽,你简直欺人太甚。
“怎么,哀家若是说不好,安平世子准备要和哀家秽乱宫闱么?”
“……”
“阿佩,对不起,那日……我后悔了,我去寻你,可父亲不允,我只能眼睁睁地瞧着你嫁给先皇,我……”
傅尧徽脸白来又白去,蹲下身子,凑近了陆瑾佩,好看的眼眸中俱是悔意,连攥着的衣袖都抖了两抖,瞧得真叫人好生心痛,可惜哀家一百个不信。
“……这都是命。”陆瑾佩不着痕迹地往树干后缩了那么两下,命中注定当有次桃花劫,真特么的倒霉啊。
“我不信命,阿佩,我要带你走。”傅尧徽信誓旦旦地说着,痛心疾首地将她左望一眼右望一眼,伸手来拽她的手。
“走哪儿去,傅尧徽,你脑袋被驴踢了?”
这一个两个的,坑哀家难道就这么有趣,排着队地来,一会排成坑字,一会排成死字,不叫人省心。
☆、一枝红杏要出墙(大修)
作者有话要说: 天朗气清来一章,真的没人看吗,好伤心的说,大家都出去玩啦?开心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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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尧徽面上却一片明媚和喜悦,满满地都是兴奋劲,也不避讳地缠上陆瑾佩的腕子,语无伦次地道:“阿佩,我不管了,纲常礼教我也不要了,我带你走,你去哪我都随着你,好不好,只是,你别再离开我。”
一脸的痛心疾首,一腔的肺腑深情,可哀家心里除了释然,什么都没了。
“傅尧徽,安平郡王府怎么办,镇国将军府怎么办,再次点,陆三怎么办?”哀家如今是有多好的修养,才能对着这个满腔热血要坑死哀家的人谆谆教导。
“阿佩,我喜欢你,你进宫是我的错,我没有一天不在后悔。我不能把你留在这后宫,眼睁睁地看着你毁了。”
陆瑾佩挣扎了两下,奈何这人武功高出她许多,只得颓败地任他牵着:“说得话怎么听不进去呢,你拉着当朝太后走了,这事能一了百了么?”
“我现在心里装不下那些事情,满满的都是你。”傅尧徽一改往日的冷情冷性,极是火大地对着陆瑾佩嘶吼。
哀家虎躯一震,趁热打铁甩开这人的手,心里多少有些荒凉。
直到那日她去见他,瞧着他手中的剑,都不肯相信他要她去给陆三替嫁,替他喜欢的一个女孩子,在大好年华嫁给一个濒死的老头。
从那时候开始,就告诫自己,这辈子都不能再回头了。
别说如今不能和他一道走,即便可以,她也没那个闲情逸致。
“傅尧徽,我是当朝太后,你表弟的继母,你觉得我们怎么能够心安理得地站在一堆人的血肉之躯上过我们的日子;而且,我进了宫,昨日种种已死,连对你也一样。”
“我不在乎,阿佩,以后我会对你好,我等着你,多久都可以。”傅尧徽又急白了脸,皱紧了好看的眉头极是深情地望着她。
还没等陆太后对此番深情有所表示,就听着身后头有人清了一声嗓子道:“咳,皇上驾到,姝昭容到。”绵延起伏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在场的所有人听到。
不得不说,这太监做到总管也不是常人能胜任的活,更别提做瘟神的总管太监,那得有多大的心啊。
陆瑾佩也不好再堂而皇之地席地而坐,在傅尧徽俯身行礼之前,便很是端庄贤淑地从地上起身,顺势拍了拍身上的土,抱着猫装模作样地看着笑得颇有夫妻相的两个人。
“太后,这是和安平世子在做什么?”
瞧瞧,没脑子的姑娘不管去了哪,谁在身边,都挡不住一心一意要在脑门上贴着三个字。
笑得娇娇娆娆,在夫君和姐姐面前就大义凛然地选择了前者,兴师问罪来了。
“你猜。”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好时光,不如猜一场。
“……”
陆瑾佩微笑着眯眸,看着陆瑾芝瞬间扭曲的月貌花容,心情大好。
“母后和安平世子是旧识?”
旧识,这个如此坦荡荡的词被秦瘟神一说,便有了几分朦胧婉转的暧昧之意。
瘟神就是瘟神,老了一岁也是个不折不扣的老瘟神。
“皇上以为,怎么才算得上是旧识?”陆瑾佩瞅了俯身装傻的傅尧徽一眼,又向秦作庭望了过去。
秦作庭的目光在傅尧徽与她之间来回逡巡甭提有多么的热络,若是不回敬一番,倒显得她气短。
“旧识么?儿子孤陋寡闻,不知是何意,因此还请母后不吝赐教。”
文绉绉的话也改变不了您那一身瘟神的气质。
秦作庭摇着扇子一脸惬意,身旁娇羞的陆瑾芝也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傻姑娘,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可你这连盆都不带收回来的架势,让哀家很是忧伤。
“皇上博通经籍、博学洽闻、博古通今,都对这么一个旧识都束手无策,哀家一介深宫妇人,又能如何。哀家说得可对,安平世子?”
你都要和哀家秽乱宫闱加私奔了,哀家好心好意地拖你下水也不算过分。
傅尧徽万万没想到陆瑾佩绕来绕去把自己个儿给绕进去,一时间的迷茫和错愕,待瞧见秦作庭似笑非笑的眼睛,便是一个激灵,忙低下头去回道:“皇上和太后娘娘说的对。”
哎,只长脸不长进,也不听听秦瘟神都说了什么,你就说对,一窝歹鸟;金殿里的寿幛是你小哥写的吧,谄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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