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一直在打雷,响的吓人。
她看到有个小小的人影推开了房门,探了小脑袋进来,可怜兮兮的瞅着她,“娘,我今晚可以跟你睡吗?就一晚……”
一记响雷炸在夜空里,他吓的一哆嗦,一路小跑的进来,跳到榻上掀了被子钻进来,毛茸茸的小脑袋供在她的手背下,闷声闷气的道:“太吓人了,娘不要害怕,我来陪着你。”
她在发梦,昏昏沉沉的一直在发梦,梦到小小柳眉山和柳真儿。
梦到柳真儿院子里的那颗杏花树,长长的夏季,知了在叫,柳真儿坐在树下的软榻上看书纳凉,那么点儿大的柳眉山就睡在她的手边,她轻轻摇着扇子给他扇风。
柳眉山不知梦到了什么,紧紧的皱着眉头,翻身抱住了她的胳膊,嘴里嘟嘟囔囔的,“娘是个好人……”
柳真儿低眉看着他,泪痣盈盈,手指轻轻抚平他的眉头,万般柔肠尽在眼底,拍着他的背轻声道:“我的眉山不要再有事了,娘做什么都甘愿。”
她梦到小小的院子里落满大雪,柳眉山蹲在院子里堆雪人,柳真儿在旁边给他撑伞,轻轻的咳嗽。
柳眉山忙抬头问她,“娘冷吗?”
柳真儿笑着哄他,“眉山替娘捂捂手就不冷了。”
柳眉山便认认真真的起身,捂着柳真儿的手在嘴边哈了哈,又问:“现在呢?”
“不冷啦。”
…………
她做了许多零碎的梦,梦里全是柳真儿牵着小小的柳眉山和跪在莲花池边低低哭着的幼年柳眉山……
然后她听到一个声音,在她耳边一边一边的道:“他罪有应得,他该死,柳眉山该死,你找不到他,他害死了我,罪有应得该下地狱……”
是柳真儿的声音,做鬼后的声音,一遍一遍,九生听的发恼,猛地睁开眼醒来,就看到蒙蒙的晨光从窗户外透了进来。
已经天亮了?
九生心里一惊,翻身坐起,就往屋外去,一头撞上了正要进门的嵬度。
“九生你醒了?”嵬度忙扶住她,喜道:“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九生抓着他的手臂,问:“五爷呢?五爷和宋芳州救下了吗?”
嵬度笑容慢慢淡了,扶着她回屋道:“你别着急,归寒找了人下井去找,宋芳州已经找到了……”
“那五爷呢?”她急着问。
嵬度看着她的急切,尽量放缓语气道:“还没找到。”看她脸色发灰又忙道:“不过在井底找到一具白骨。”
“白骨?”九生蹙眉。
嵬度点头,“井如今是枯井,那具白骨烂在井底,宋芳州就在白骨旁边找到的,但是不见柳眉山,那白骨很奇怪的是很重,怎么也移动不了,压在那里死死的,问过老管家,他也不知这井底的白骨是谁。”
九生若有所失的蹙眉想了想,“带我去看看。”抬步就要往外走。
被嵬度拉了住,“你就这样出去?”
九生低头才发现自己没穿鞋子,就听嵬度难得叹气,无奈的问道:“你还是放不下他。”
九生转身回去,坐在榻上低头穿鞋子,却怎么也穿不好。
嵬度便蹲下身,托起她的脚细细的替她穿好,“十年了,你还是放不下。”
九生低头看着他的手指,不带语气的道:“如果他活着,活的好好的,我不会放不下。但是如果,他死了,我大概真的放不下了。”
嵬度抬头看她,似乎不明白她的意思。
她拉嵬度起来,与他平视,道:“嵬度,他曾经是我的救赎,在所有人厌弃我的时候他将我捡了回去,为我重新取名,无论是出于什么目的,或者这以后怎样的变故,我都极为感激他当初救了我。如果他好好的活着,那我也没有什么好放不下的,但如果他死了,还死在我的眼前,我这辈子都无法释怀,你明白吗?”
嵬度看着她点了点头,握着她的手说:“他不会死的,他一定会好好的活着。”
九生埋头扎在了他的胸膛,“恩。”
天色蒙蒙。
九生和嵬度赶去深井边时归寒刚刚从井中被拉上来,一头一脸的泥,看见九生忙问:“你好了?你突然昏倒可吓死个人,我还以为我们要全灭了。”
“怎么样了?”九生无心接她的话。
她跳到地上,拍了拍手上的泥巴,道:“井里全是稀泥,人摔进去受伤不重,宋芳州只擦破了点皮,但被鬼上身现在还在昏睡,至于五爷……不知道怎么那么点儿大的井,他就那么找不到了。”
找不到了。
九生眉头蹙紧,想起昏睡时柳真儿跟她说的话,也跟她说找不到了,她就不信挖空了这口井还找不到人!
她到井边,问:“那具白骨还是移不动?”
归寒摇头,“这也是邪门了,那么轻飘飘的骨头就跟长在了井底的稀泥里一样,动不了,下面也没法找。”
九生拉了拉送归寒下去的绳索,道:“我下去看看。”
“九生……”嵬度想阻拦。
九生回头道:“我只是下去看看,若是有不对劲你就拉我上来,不会有事的。”
嵬度知道阻拦不了她,她决定的事情从来不会为他改变,便只是道:“我陪你下去。”也不给九生反驳的机会,将绳索将两人绑了起来,抱着九生慢慢的往井底送。
这井并不太深,到底后抬头可隐约看见归寒探在井边的脑袋,九生落脚就踩到了一截白骨,眼前一闪,猛地缩回了脚。
“怎么了?”嵬度托住她。
九生微微闭眼,刚刚一闪而过的画面她看到了柳真儿……
这不对,她是可以通过触碰感知到怨魂的记忆,但之前池塘里挖出来那具柳真儿的尸骸上,她什么也没感知到,她那时以为是因为柳真儿没有怨恨,早已投胎转世,所以没有怨魂让她感知。
但后来柳真儿的怨魂出现了,如今她又在井底的这具不知名的白骨上感知到了柳真儿的记忆……
这怎么会……
嵬度弯腰使力的挖了挖那具白骨,宛若千斤,纹丝不动。
九生扶着他,在这四周看了一下,不太大的井中除了这具白骨什么都没有,更没有可供人藏身的缝隙,那柳眉山掉进来怎么会不见了?
她又看那具白骨,慢慢呼了一口气对嵬度道:“我要碰一下这具白骨,或许会昏迷,你不要着急,带我出去睡一觉就好。”
嵬度想拦却终是没有拦,只是退到她的身后。
九生蹲下身,伸手缓缓的去摸那冰冷的白骨……
有人忽然猛地扯了一把捆在她身上的绳子,带得她一个踉跄,被嵬度扶了住。
“宋芳州你醒醒!快松手!”归寒在井外喊。
九生抬头只看见一圈天光下宋芳州扯着绳子似乎在和归寒交手,扯的绳子一上一下,九生几乎站不稳。
嵬度揽着九生道:“先上去吧。”
宋芳州看来还被柳真儿附体,他有意在阻止他们动白骨,是怕她发现什么?
九生只是略一思索,抓着绳子抬脚就踩在了白骨之上,脚下雷击一般从脚底传上四肢百骸,九生浑身收紧发颤,眼前顿时一黑——
“你活该。”有人在说话。
眼前的黑暗里渐渐浮出画面,九生看到亮的月色,廊下写着纪府的灯笼,和坐在屋里榻前慢慢搅着汤药的女子,近一点看清是柳真儿。
她坐在榻前对烟纱帐里的女子慢条斯理的道:“姐姐,你说你是不是活该?当初若不是你用那龌龊的手段逼迫我嫁给纪子卿,你也不会落到今天这种地步。”
烟纱帐里的女子侧着头,九生看不清她的脸,只听她闷闷的咳着。
“如果不是你下药迷昏我,让纪子卿坏了我名节,如今我怎么会如此痛苦?”柳真儿低头搅着那汤药道:“既然我这么痛苦,你又怎么能独自快活?你不是说过,我们姐妹福祸一起吗?”将汤药递到那女子眼前,“这药是你自己喝了?还是让我服侍姐姐喝了?”
☆、第五十一章 五十一
那碗药,榻上的女子竟毫不反抗的喝了下去,倒在榻上声音虚哑干涩的问柳真儿,“药我喝了,放了眉山。”
柳真儿接过药碗,柔柔的笑了,“姐姐放心,我怎么忍心伤了眉山。”
“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榻上女子伸手抓住她的腕子,“这件事你若是敢让眉山知道,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柳真儿低头瞧着她玉一样的手指笑道:“放心,从头到尾我恨的只有你一人,只要你死了,我不会为难眉山。”
那抓着她的手就慢慢松了开,那女子躺在榻上忽然笑了一声,满是嘲讽的道:“你太心急了,如果你能再等一等,不用你动手,就会有人替你动手。”
柳真儿不解,“有人替我动手?”
榻上女子似乎极痛苦,抓着胸前的衣襟不住的发颤,字句咬的吃力道:“你以为你端这碗药来纪子卿不知道吗?”
柳真儿当真是愣了住,纪子卿……她的意思是……纪子卿知道她会端这碗毒药来?那……
“他默许了你,他默许了你……”榻上女子痛苦的缩紧了身子,“他太了解我了,他知道我不会让杜蘅进府,只要我在这纪府一日就不会容她杜蘅嫁进来,为妾也不行……但他不该默许你拿眉山来算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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