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喜道:“这么冷的天儿,竟然还有花开。”
燕脂笑着叹气,“本是天生地养,非要移入烟火之地。移月,车怎么停下了?”
未近河边,已听到河水奔腾咆哮的声音。应是直奔渡口,不知为何,车速反而渐渐慢了下来。
移月将花放在车厢嵌格上,回头咯咯直笑,“我唤梨落去问秦校尉了,去了好大功夫了,还未回来。”
想起那一见她便腼腆的说不出话来的秦简,燕脂也不由会心一笑。梨落似乎与他处得极好,这几日经常可以见到他俩一旁说话。这样也好,梨落移了心思,那隐秘的心事也就该淡了。
楞楞出了一会儿子神,车毡一掀,梨落进来了,脸白白的,眼神似乎有些恍惚。也不说话,直直就坐了下来。
燕脂微不可觉的蹙蹙眉,淡淡问道:“出了什么事?”
梨落的眼珠慢慢转动,望向她,嘴唇翕动,半晌才有了声音,“……杀人了,小姐,死了好多好多人……”
燕脂腾的一下便坐直了身子。
梨落去寻秦简,在他营帐旁等了好半晌也未回来,反而看到戎装的士兵一列列走过去。她心下好奇,尾随着向前走。周遭之人认得她是皇后娘娘身边贴身侍女,便有敢拦的,也被她杏眼一瞪,借着燕脂的名头闯了过去。
夹杂在一大群士兵中间,她来到河边。等秦简闻讯匆匆忙忙赶来,却已经晚了。
梨落清清楚楚的看到,许许多多的人,被缚上沉重的石块,凄厉的哭喊,压住了河水的咆哮,被周遭面无表情的士兵一个接一个推下浑浊翻卷的河水。
一条条鲜活的人命,只化成了河面一圈接一圈的涟漪。
她惊骇欲绝,尖叫被一只手捂回了嘴里,秦简把她半拖半抱带到偏僻处。脸色阴沉着告诉她,聂清远建桥未成,误了御驾行程,圣上大怒,将星峰上下人员俱扔黄河,做垫桥之基。
梨落嚎啕痛哭。揪着燕脂的衣摆,眼泪泅湿了她膝上的双鱼妆花缎。她还这般年轻,稚嫩的如同三月柳梢的一抹鹅黄,何曾见过这样残酷的景象。
车里倏地极静。
燕脂唇边的笑慢慢苍白无力,无意识的摸着梨落的头发,“……好了……别哭了,帝王一怒,伏尸百里……谁让你偏偏去看这种热闹……”
“小姐,”梨落忽的抬起了头,目光中恐惧憎恨交织一片,“聂大人是个好人,秦简说,他是被王予澜陷害的。小姐,皇上……皇上……”
燕脂的心倏地下沉,有一刹那,她竟然想让梨落闭嘴。移月快一步将她揽在怀里,讲话头接过,又怜又怨,“喝口定神茶压压惊,亏你还是侯爷府出来的人,就这点胆量。我听说在京里还有人追着看行刑的热闹呢。秦大人受了刑,那他肯定是犯了律法。即便是冤枉,也不是咱们置喙的事。不怕不怕,晚上姐姐陪你睡。”
她的面色略略苍白,言语却是轻柔细致,慢慢安抚着梨落的情绪。
燕脂只觉胸闷,招玲珑支开了车窗。
远山浅黛一色,天边隐隐墨色,冷风寻隙而来,带着潮湿的腥檀之气。
若是有经验的牧民,此刻已早早带着牛羊迁徙到背风的山岗,要变天了。
37遇险
晏宴紫亲自督工,一天一夜之后浮桥堪堪完工。时间这般急促,只来得及在原来的铁索上拓宽加厚,只能容两匹马并驾而过,御驾凤辇却是过不去。
皇甫觉索性连旗子马车都留在了星峰,只留了最普通的青布油蓬马车。看样子,竟是想要微服出巡。
所有的宫眷都下了车,步行过桥。
天压得很低,似乎触手就可以摸到乌云。风打着旋儿上来,织锦羽缎斗篷猎猎飞舞。
河水疯狂咆哮,似有千百人痛哭嘶嚎。
燕脂一步步走着,眼只虚虚的看脚尖前一点。前面的人步伐突然顿了顿,有一只手从压金边双面绣的衣袖中伸出来。
燕脂盯着这只手,心神恍惚,似是看到一双双或粗糙或稚嫩的手,抓挠曲折,极力向空中攀求。
她认得聂清远,他是爹爹的老部下。满脸的络腮胡子,喜欢骑最烈的马,喝最好的酒。那样粗犷的一个人,却有一双巧手,到现在侯府的库房里还有一个他做的美人风筝。
便是这样的一双手,修长美好,干净的就像雪山流下的泉水,却在瞬间坑杀了数百条人命。
她的眼里起了淡淡的嫌恶。下意识便停住脚步。
皇甫觉微微侧过脸,黑眸含着探究之意,望她一望。径直抓了她的手。
“皇上,”燕脂轻声开口,“你听这声音像不像是许多人在哭?”
皇甫觉眼里冷冷的讥诮,手上不由紧了一紧,“就为这和我闹别扭?为我杀了聂清远?”
燕脂望着他,清清楚楚的捉住了他眼底无情的冰冷。她叹了一口气,“皇甫觉,纵使江山为局,万物为子,那也是活生生有血有肉的生灵。你即便自诩为下棋者,难免有一日不深陷棋局。”
皇甫觉似是一怔,随即抿唇一笑,“是呀,这万里江山就是我的一盘棋,弃卒还是弃车但看我的心情而已。你若是怕我滥杀无辜,便时时刻刻在我身边提醒我。”
他的眼底有小小的得意,像孩子找到了大人偷藏的糖果。这样善变的一个男人,转眼之间便可以有百种情绪。
这样的男人,就像西域奇花曼陀罗,一旦沾染便即成瘾。一步一步将人带入堕落地狱。
燕脂冷冷的哼了一声,“堂堂天子,就如同市井无赖。”
她并未与他并排,稍稍退后半步,宽大的衣袖逶迤而下,遮住了两人相握的双手,却遮不住旁人嫉恨的目光。
脚尖触到桥头坚硬的土地时,耳边传来皇甫觉低魅的嗓音,“燕脂,即便我负尽天下,也不负你。”
雾气。
铺天盖地的雾气,几乎在刹那间将大大小小的山谷全部笼罩在内。
皇甫觉幽幽望着山谷,眸中墨色翻涌。
燕晏紫匆匆走到近前,面色凝重,“皇上,雾下的太大了。没有接应的踪影。不能再等了,必须宿营。而且臣担心……大雾一旦不晴,恐有寒霜。”
皇甫觉呵一口白气,声音依旧平淡,“是啊,这天气,越来越冷了。将皇后娘娘唤到我这来,准备扎营吧。”
燕脂坐在车里,听着外面的急报一个跟一个,心也不由揪紧。
她们现在在大斗斜谷,若是晴天,地势也算不上险要,但此刻视线不过数米,若天再黑下来,情况就难以估计。
“皇上,”浓厚低沉的嗓音,是爹爹。
“讲——”对面的男人依旧神清气闲,手指翻飞,沏着功夫茶。
“探子来报,前方有一峡谷,只容单车行走。五里之后,就有空旷地带,可做露营之地。”
皇甫觉凤眸嚼着笑,将茶推到她面前,又探身将她唇边茯苓糕的碎屑抹去,声音兀自懒懒,“向前走。”
“是。”燕晏紫沉声应道,随即又说,“皇上,贵妃的情绪有点低迷,嚷着要见皇上。”
皇甫觉唇角一勾,“朕总揽军机,哪里得空。让相爷去吧,呆在她父亲身边想必不会低落。”
晏宴紫却是未走,又道:“皇上,单车行走危险太大,不若让禁军插入马车队伍,分段保护。”
皇甫觉眸光潋滟的望着她,中指慢慢临空摹画,一笔一笔竟是在摹描她的唇。看着燕脂狠狠的瞪着他,不禁呵呵轻笑出声,随意说道:“这种事,我们都不及你,自己做主便是。”
晏宴紫道:“即使如此,便请皇后娘娘下车,臣斗胆请上皇上的御辇。”
燕脂一怔,爹爹这样说,分明是此行有风险,他要随行护驾。
皇甫觉的笑意却渐渐歇了,淡淡说道:“朕在哪儿皇后便在哪儿,燕候不必担忧,前方指挥便是。”
“臣遵旨。”似是犹豫了片刻,脚步声才慢慢远去。
燕脂心中有疑,刚想开口,皇甫觉的脸突然凑到跟前,笑吟吟说道:“燕脂,你说侯爷方才的话,是担心你多些还是担心朕。”他半真半假的抱怨,“他分明是怕我护不了你,想把你从我跟前带走。”
燕脂心底冰凉,情况竟然已经这么糟了。她常年居住雪山,自然知道山中的气候可以多么可怕。她霍的一下便站起来,“我得回去。”
玲珑和移月她们都在后面的车上,一旦有变,肯定要急着找她,忙中又乱,七成生存的希望就能变成三成。
皇甫觉牢牢拉住她的手,“你的侍女我已经吩咐下去,你要是回去恐怕她们还得劳烦照顾你。坐下,没事的,看看我给你准备了什么。”
他从马车的夹板中拿出好大一个包袱,解开一看,全是雪白蓬松的狐衣,还有一件黑茸茸的黑熊皮袄。皇甫觉将它拎到燕脂眼前,她生性好洁,嫌恶的别开脸。
皇甫觉笑叹,“傻丫头,这可是能保命的好东西。”
他闭上眼,往后一仰,“快点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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