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除了你我又没别人,”他索性仰面躺倒,双手枕在后脑,“你不是怕给我看你的脚吧?”云雅的垂得更低。君宜轻笑道:“你身上哪里我没见过?不用躲躲藏藏。”他是看过她的身体,可这也并不意味着他随时都能看嘛。云雅咬了咬唇,转过了身将鞋袜脱下。经风一吹,湿透的脚面很快干爽起来,连带着一颗心也跟着身体舒爽起来,看四周过膝长草随风摇摆;彩蝶飞舞,与蜜蜂交织着采撷花蜜;不远处马儿垂首吃草,河面上耀着金光;偶或有几只雀鸟经过,喝完水后发出叽喳叫声,却并不嫌烦,只感到安宁与满足。
云雅慢慢收回目光,不经意间正与君宜的目光相触,她脸上一红,拉着长草想盖住自己的脚,“王爷在看什么?”“我在看你的脚,”君宜侧身撑着头,一脸悠然,“是挺好看的。”脸上火辣辣的烧了起来,虽然是他的妻子,可是头一次听见他这样的逗弄之言,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接口,云雅蜷起了脚,将玉足藏在身下,“王……王爷过奖了。”君宜一乐,“王妃过谦了。”
云雅禁不住一笑,原本紧绷着的身躯随之放松下来,也不躲闪了,玉雕似的赤足在阳光下泛着玉润光泽,小小的指甲更像是十片粉红的花瓣,引得彩蝶过来流连。君宜看了一会儿,向她招了招手,“过来。”云雅再次绷紧了心,挪近后探询道:“王爷要做什么?”君宜不答,只伸长了臂探向她的发,稍顷,手上多出一粒圆圆的草籽。云雅轻“咦”了一声,正想自行摸索时,君宜又道:“别动!”
他仔细地从她发上拣出那些草籽,而云雅就这样一直侧着头,看着他温和而又敏锐的目光,感受着他指尖灵活的在她发间穿梭。许久,君宜终于说了声“好了”,云雅摸了摸尚属整齐的发髻,正想说声谢时,他已翻身过去闷声道:“我要睡会儿,别吵我。”“哦。”云雅答应了一声不再说话,只撑着头望向无边美景。暖风频吹,暖阳更是催人欲睡,渐渐的,天地失了声,美景也被黑幕笼罩,只有那草尖轻轻戳着脚、拂着手、吻着脸,麻麻的,痒痒的,想要拂开,又想着它不要停止……
君宜同云雅回来时,语娆早已从马上下来等在一旁,见了后也没有怨责,依旧温婉有礼。君宜略带歉意,“想着要教你的,看你学得好,一时就走开了。如何,还有什么不通的地方?”语娆福了福身,问起如何驯马、养马、与马亲近,君宜滔滔不绝,仲衡借机向云雅一拱手,歉然道:“王妃,上回为了那道蜜汁火腿引出那么多事,实在抱歉。”
云雅淡然道:“三公子不必向我道歉,该向我道歉的是你二哥。”
“二哥不是君子行径,仲衡不齿,但是碍于长幼之序,仲衡只能对王妃说声抱歉,以后再无颜上门请教。”
云雅看他满脸真诚,自也真诚道:“三公子是三公子,你二哥是你二哥,我不会混为一谈,也请三公子不要代人受过。”
仲衡欣喜,“王妃不恼我?”
云雅一笑,“为什么要恼你?无礼的又不是你。”
“可是是我带二哥来的。”
“这倒是,”云雅沉吟着道,“看来还是得罚你。”
“仲衡甘愿受罚。”
“罚你什么好呢?”云雅想了半日拖长了声,“就罚你以后只能一个人上门,不然,什么菜色都休想我动手再烧第二次。”
仲衡本以为她真心要罚,谁知道竟是这个,当下会心一笑,“是,再不敢带上第二人来叨扰王妃了。”
君宜搬回来住后,云雅以前的起居作息都随之而变。清晨,跟着他一起起床吃饭;他下朝回来,她亲手为他更衣;他处理公务不定时,她便等着他回来再睡。偶或太晚,他留在小书房安寝,她甚也会觉得不惯,似乎没有他的气息,她便难以安心入梦。有时她也会问自己,究竟以后该怎么办,是任由日子按着他的脚步流淌还是要扭转他的心意,按着她的步伐?若是后者,她必要想出办法不让他以无子之由种种要挟。只是相处的愈久,她就愈知他不易打动,更是难以猜得他的心意。往往你以为他正经的时候,他会露出一两句戏谑之词;而当你以为他要不正经的时候,下一刻他偏偏又会很正经,实在让人费神。
这一天云雅又在费神的时候,窦弯儿突然心急火燎地冲了进来,“王妃,不好了。”
云雅惊讶站起,“什么不好了?”
“老爷来了!”
第42章 冰火
爹?他怎么会来?云雅知道燕继棠上门没好事,但是又不能赶,只得收拾收拾道:“带他去中堂,我在那儿见他。”窦弯儿答应着去了。不久,云雅到时,继棠正喝着香片,摇着纸扇,见了她来便即往后张望着道:“王爷不在?怎么没一起来?”
“王爷今天进宫办事,要晚些回来。”云雅说着,又让过一遍茶道,“大热天的,爹怎么想到来了?”继棠听说君宜不在后暗松了一口气。很早之前他就偷偷找过这个王爷女婿要过一次官职,谁想到回应他的是比冰雪更冷的神情和刀子一样刺人的言语,还有那个贴身侍卫,虎视眈眈的候在门口,似乎随时准备着要把他给扔出门去。自此之后,他是有些怕了,也没向人提起过此事,也不想再见那个唯一会让他害怕的人。“天再热也没法子,爹心里有事,在家坐不住。”继棠瞅了眼廊下站着的丫鬟仆妇。云雅偏不会意,只道:“爹这回来的正巧,我刚才做好的酸梅汤,先给爹尝一尝吧。”说着又让人去端酸梅汤来。
继棠哪有心思喝汤?这时只得绕着屋子打量道:“先前爹只到过前面,想着皇宫也不过如此,哪想到后面比前面更好呢?怎么样,云雅,带着爹去转转可好?”云雅看出他哪里是要转,分明是要找个无人之地,因只笑吟吟道:“天怪热的,我也怠懒动,再挑一日,我带着爹和娘一起转转可好?”
继棠这时也明白她是故意拦着不让自己说了,沉了沉声道:“这是怎么说的,我难得来一回,你还要推三阻四?别忘了你虽嫁得好,可也还是我燕继棠的女儿。”云雅暗恨,又不想在众人面前闹翻,只得道:“要转也请爹先喝了酸梅汤再说,避避暑气。”继棠强按着性子喝了汤,看云雅慢条斯理的模样实在耐不住,也顾不得人在外面,压低了嗓门道:“近来手风不顺,输了许多,你要还有些零花就先借了爹用用,到时一定还你。”
云雅正色抬头,“爹这是什么话?要缺钱爹尽管开口,说什么借不借的。”“好女儿,爹就知道你孝顺,”继棠喜笑颜开,比了个数道:“你娘还不让我来,真是不知所谓。”云雅叫来了窦弯儿,一停低低吩咐几句,一停微笑道:“娘多虑了。女儿不能在家侍奉双亲,双亲若有所求,女儿自当一尽孝道。”“正是,爹就看你是个懂事的,所以福分也大,能嫁给王爷,万事不愁。”继棠正说着,窦弯儿已快步进来,手上端着个托盘,径自奉到他面前,“老爷。”
继棠正说得口沫横飞,眼前多出个托盘,就知道是给钱,可钱在哪儿呢?再定睛一看,才发现里面躺着一个铜板。
“爹,尽数拿走吧,若还要的话,女儿这里还有几文。”
“你……你!”继棠胡须直颤,眼皮直跳,“一文钱能顶个屁用,我要的是一百两!”
云雅故作惊讶,“爹要这么多么?这女儿可没有,得想法子去筹筹。”
“笑话,你怎么会没有?谁都知道你们王府里穿金戴银,天天大鱼大肉,平日宫里皇上太后一赏就赏个几万两。”
云雅气得想笑,“外面人糊涂,爹也跟着糊涂吗?王爷一年也就这点俸禄,除了王府开销平日也要应酬,一年到头留不下多少银子。就算平日皇上和太后有赏,也是记档的物事,哪能私相售卖!”
“爹是糊涂,不过再糊涂也知道你随意经手一笔也有百八十两,拿出一点给爹救救急不好么?”
云雅端正神色,声音直达窗外,“爹,这都是王爷拨给女儿治家的银子,怎么能随意支取?”
继棠冷了神色,一脸寒冰,“那你就是要看着爹去死喽?”
“不是,女儿不是这个意思。女儿只是想奉劝爹一句,别再去赌了!”
“好好,爹不赌了,可是这次欠下的银两还是得还给人家啊。”继棠又软了口风,“女儿,再帮爹一次,爹以后就不来麻烦你了。”
他也知道他很麻烦吗?一次又一次,他这样的决心表了不止上百次,到最后都不是不了了之?“女儿是想帮爹,可惜手头没钱,爱莫能助。”
“你就哪里先扣下一笔,到时再还上不就得了?”继棠压低着嗓子,又仔细看她头上、手上的精巧饰品,“再不行,你就把这手上的镯子借给爹去当了,到时等爹有了钱,再赎来还给你如何?”
云雅双眉紧锁,“女儿身上一切用物都是出自王府,若要拿出去,先得问过王爷。”
继棠忌惮君宜,这时又听云雅执意不肯借,已是恼羞成怒,“开口闭口王爷王府,你还真拿自己当个人了?还不是我燕继棠的种!好不容易拉扯大你,翻脸就不认人了,真真叫人寒心。好,你要不借也可以,先把陪嫁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