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家听得这一番话,要说有感触,只能说是和离就对了,不和离的话,这种亲家早晚都是要人命的主儿。
王氏听说了这消息,却是比谁都高兴。女儿没了心胸狭窄的对手,日后在府中的日子岂不是惬意的很。自然也明白,孙家便是为着赌一口气,也要尽快让孙志仲续弦。
为此,王氏也没少费心——如果可以选一个品行端庄的女子进到孙家为长媳,对谁都有好处。
品行端庄一些,不会与叶冰计较——不会,也是不屑,可不论怎样,没是非最要紧。
为此,王氏下了一番功夫,特地选出了几名官员膝下的闺秀供孙太太挑选。
孙家本就跟罗家憋着一口气,见王氏给出的人选又都是名声样貌不错的,自然是满心欢喜,用心斟酌着。
便因此,时年十月下旬,孙志仲定下亲事,对方是左都御史庶长女魏氏,来年便能再娶新人进门。
而让人们都没想到的是,十日后,徐寄思续弦,对方正是罗氏。
叶浔听说此事后,很有一种麻烦找上身的感觉,要说具体原由,她是说不出的。
只是顾及这些的时候到底太少。
江宜室怀胎的月份越来越大,这一阵子反倒开始呕吐得厉害。
叶浔是偏方药方想着法子的更换,焦头烂额的忙了一阵子,江宜室的症状总算消减下去,她才长长地嘘了一口气。
柳之南自出嫁后,因着孟宗扬给她配备了足够的护卫,行动越发恣意,知道叶浔常去看江宜室,每隔三两日便去找江宜室,由此,三女子能时不时地坐在一起闲话家常。
这天,江宜室歪在大迎枕上,叶浔低头做着小衣服,柳之南正将一桩事娓娓道来:
“房里那个丫鬟红纹,是侯府的一个管事妈妈去年招进府的,样貌很是出众,都说她伶俐乖巧得很,我起先也没在意。可是成婚没几日,我就觉着这丫头侍候孟宗扬的时候格外殷勤……我就不高兴了,忍了两日,就让她提前离府,许配给了外院一名小厮。那小厮我也看准了,便是再做二十年,也不能熬出头,不然也不会让他娶红纹了。”
“唉……我的天……”江宜室听的直扶额,“兴许人家只是当差尽心,你就这样将她打发出去了?就不怕让别的丫鬟心寒?”
“那我该怎么样啊?难不成整日里看着她膈应我?”柳之南挑了挑眉,不以为意地道,“我才不干那种傻事呢!宁可错杀一千,也不给自己平添烦扰。”
“这吃醋吃得也太过火了些……”江宜室仍是苦笑,“日后你房里的丫鬟怕是手脚都不知该放在哪儿了。”之南这做派,完全就不是正常调教丫鬟的手法。照她这样下去,府里岂不是要常年来来去去的换人?又有几个丫鬟肯死心塌地追随?反正一个不留神就被打发掉了,那还不如趁早谋取别的前程呢。
“你啊,就是心肠太软了……”要不是这样,怎么会有表哥一度纳妾的情形?但是这话不能说,柳之南也就转而去问叶浔,“表姐,你怎么说?”
江宜室继续苦笑。她是软弱,可在调教丫鬟不对男子生出非分之想这一点上,自认还是有些心得,只是之南不肯听,那也就罢了。
“嗯?”叶浔抬眼,不明所以地看着柳之南,“说什么呢?”
柳之南又气又笑,“你这是想谁呢?竟不知道我们方才说了什么。”
叶浔就歉意地笑了笑,拿出怀表看了一眼时辰,“想着旭哥儿呢,这几日越发的黏着我,我得回去了。之南,你陪嫂嫂用过饭再走。”说着已起身下地,趿上鞋子。
“唉……好没意思。”柳之南摇头叹气,“这人有了孩子就不管我们了。”
江宜室笑道:“等你有了孩子也是一个样。阿浔这样已是极难得了。”
柳之南又能说什么,也只有报以一笑。
叶浔并不是敷衍柳之南,近来庭旭的确是越来越黏她了,那依赖的小模样,不知有多暖心。
回到府中,她径自去了太夫人房里。
庭旭一见她,便在太夫人怀里纵着身形张着手臂要找她。
“我们旭哥儿这是想你了。”太夫人笑着将庭旭递给叶浔,“快抱抱他。”
叶浔一见儿子这样,心里早就乐开了花,眉目含笑地接过。
庭旭扎到她臂弯里,小脸儿扬起来,挂着璀璨的笑,嘴里咿咿呀呀。
叶浔已手势麻利地除掉金镶玉耳坠,狠狠亲了亲儿子的小脸儿,“想我了?嗯?”
庭旭逸出含糊的音节,似是在回应。
叶浔自又亲了亲儿子,这才坐下来说话。
也说不清是怎么回事,孩子对她的依恋越来越重,她亦因此愈发的记挂孩子,如今出门应承常会神游,更会因为急着回府坐立不安。
庭旭和母亲腻歪了一阵子,才回到大炕上,坐在一堆精致的摆件儿中间,选了一个拨浪鼓来玩儿。
晚间,奶娘要抱庭旭回西梢间的时候,他搂着她的脖子,假模假样的啊啊的哭。
这么小就学会做戏骗人了?叶浔大开眼界。但是,这是多可爱的一出戏,她将庭旭留在房里,哄着他入睡。
裴奕回房歇息的时候,母子两个都已睡了,叶浔侧躺着,一手还松松地握着庭旭的小胖手。
他含笑打量多时,吻了吻妻儿的脸,这才放轻动作歇下。
这一年的冬季,柳文枫和柳文华的亲事定下来,女方都是未及笄的闺秀,要一两年之后才能娶进门。
江宜室和柳之南说起这件事的时候,还是有些唏嘘的。她们是很幸运的人,能和意中人相守,而他们却不是。
人生不如意时太多,便是她们,不也是各有各的烦恼。江宜室的烦恼在以前,柳之南的烦恼在眼前——
孟宗扬只在成婚时有十天的假,平日仍如以往,每十日休沐一日。明明相隔咫尺,却是聚少离多。
新婚燕尔的甜蜜过去之后,日子就变成了类似柴米油盐这一类的事,枯燥时多,有趣时少。
柳之南曾忍不住与孟宗扬抱怨:“我平日只能一个人留在家里,守着这个府邸,日子还不如以往在娘家有趣——你不能求皇上给你换个差事么?”较之现状,她情愿他是一大早出门晚间回府的情形。
孟宗扬无奈,“在皇上近前行走益处颇多,旁人想求还求不来,我怎么可能一而再地让皇上给我换官职?忍几年吧。”
一听忍几年,柳之南的心情就跌到了谷底。
但这是关乎他前程的大事,她虽有不悦不满,却不能横加干涉。后宫都不得干政,内宅女子更不得干涉关乎夫君前途的事。
可除了这一类的大事,日常琐事也是让她烦扰多多。
诸如孟七这种被孟宗扬收留在身边的人,不是本就有姐妹,便是认下个姐姐妹妹,而这种女孩子大多都留在府中做大小丫鬟。
小丫鬟还好说,大丫鬟、二等丫鬟却是让她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孟宗扬是一贯的大大咧咧,对阖府十几个冠了他姓氏的男孩随和可亲,对那些女孩子亦是。
或许他无心,可那些女孩子呢?万一哪一个生了妄念爬他的床可怎么办?
这还不同于她先前打发掉的红纹,那只是管事带进府的,和孟宗扬看重的这些人的姐妹不同。
想与江宜室细说这些,感觉说了也没用,江宜室在她眼里始终是那个过于随和过于善良的人。便是说起,江宜室至多给她一些“你多心了”、“侯爷不是那种人”、“你不能这般斤斤计较”的敷衍说辞。
又想与叶浔说这些,却一直没机会。庭旭越来越依赖叶浔,致使叶浔除去进宫请安,平日走到哪里大多会带上他。坐在一起时总有那个小人精插科打诨,她不是忘记说起,便是不好说起——当着孩子实在不好意思说这种乱七八糟的事。
后来柳之南再一细想,索性打消了和叶浔说这些的念头。叶浔的情形与她不同,根本无从理解她的烦恼,全没必要提及。叶浔应该是那种让下人一看就敬畏的人,什么人敢在她面前胡来?那不是自寻死路么?她就不同了,是介于叶浔的不善、江宜室的善良之间的人,胆子小的才会怕她,胆子大的难免生出妄念,想利用她作为跳板谋得锦衣玉食。
这种事情既然放在了心里,时日久了,就成了她心头的一根刺,平日愈发留心那些丫鬟对待孟宗扬的态度,恨不得将每一个细微的眼神变化都收入眼底,越是多心越是心烦,连带的看孟宗扬都不顺眼了。
一次与孟宗扬提了两句,却惹得孟宗扬打趣:“你这简直就是要变成醋坛子。”之后又漫不经心加一句,“我要是对她们有歪心思,还等得到现在?”
柳之南却是怎么听怎么别扭——此一时彼一时。他没给她足够的安全感,也就没法子完全信任、放心。
阿七算是孟宗扬比较看重的一个小厮。孟宗扬休沐时,总会交给阿七大事小情,他不在家中的时候,阿七每日忙碌的便是他吩咐的事宜。
阿七在民间认下的两个姐姐,现在分别成了正房的大丫鬟、二等丫鬟——也正是柳之南现在看着最不顺眼的两个,起因还是觉得两个丫头对孟宗扬透着超出别的丫鬟的熟稔,服侍孟宗扬大事小情的时候分外尽心——比她这个做妻子的还要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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