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畔的血悄然流至下巴,又慢慢的滑落,打在艳红的花瓣上。
天已渐渐灰蒙,最后一缕光芒也沉了下去,黑暗在慢慢的浮上来,整个鬼城弥漫着苍凉孤寂的气息。
“玉卿,忘记我,你会活得更快乐。”说着,冷御檀看着自己掌心的那一片光芒,那是她心中所有关于他的记忆,如今已被他封印,也会随他一同,消逝在尘世间。
他将她轻轻放在那片靡荼花铺就的花毯上,痴痴地看着她沉静的睡颜,人如花美,花衬人娇。
血越流越多,从他的唇畔不断的滑落,一滴滴的打在洁白的靡荼花上,溅出惊魂动魄的瑰丽色彩。
“求而不得,舍而不能。倾我所有,换你长安。”低沉清朗的声音喃喃地在夜色中响起,轻柔的,落寞的,随着夜风碎在空中,再也拼凑不起。
他一身白衣,飘逸如仙,颀长高大的身影乘着夜色,踏着无枝无叶的彼岸花,向前方走去,走得洒脱,仿佛不再眷恋,仿佛永远不再回头。
他的身后,只余下一座古色古香的木亭,和那个眼角仍有泪滴滑落的娇艳女子,她的头上还戴着羊脂润玉的束额,手里,放着一块血红色的狰狞血虎。
☆、975.第975章 不是没办法救么
清早的第一缕晨光从窗棱外照进来,在浅刻着富贵牡丹的檀香木桌面上印出被割裂的光芒,明晃晃的耀眼。有鸟儿轻啼,虫儿浅鸣,声声带着蓬勃的朝气和雅趣,令躺在祥云鸾鸟紫檀木床上的绝美女子缓缓睁开了双眸。
澄清的眸子眨了眨,望着金黄色的帐幔与流苏,脑海中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直胀得脑仁疼。
冷御宸的冷漠与绝决,小山村的孤独与寒冷,轩辕景灏的狰狞与疯狂,武乾军的包围与进犯,还有千袭阁众人的誓死相护和陈尸遍野,以及最终,她孤独的倒在漫天的飞雪和漆黑的大地上。
“不……”她不愿再想起这些,然而她努力的想高喊,发出的声音却是破碎的嘶哑和低吟。
“玉卿!你醒了,你终于醒了!”一个深沉而颤抖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紧接着,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眼前大半的光线,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俊美而削瘦的容颜,玄金色的衣襟,以及,刺眼的满头白发。
苏玉卿震惊的睁大双眸,怔怔地望着他。
而眼前之人却激动的连手都在打颤,他修长却不断发颤的指尖轻轻抚上她温软娇嫩的脸颊,一对波光潋滟的狭眸中盛满了激荡的情绪,似乎她能睁开眼睛,是多么不易的事。
不易么?是啊,应该不易吧。她记得,她用了哀鸿遍野,若无意外,应是已暴尸荒野,那么,她现在是活着,还是死了?
死?
心里突然莫名的升出一股从不曾有过的悲哀,可是,她却找不出,这股悲哀的来源。
她静静地望着他,沉静得如不曾流动过的深潭。
“玉卿……”冷御宸狭眸微眯,望着她深邃澄澈的眸子,他的声音越发的颤抖。
“你在伤心吗?”她音如寒弦,跳出冷冽的音调,冰寒的凉意直渗入他的心底。
他身子微颤,望着她绝决的神情,和那双冷冽的凤眸,原本因她苏醒而激荡的心情慢慢平和下来。
他仍然俯着身子,紧紧盯着她,轻声道:“是,我很伤心。”
苏玉卿的眸光微动,淡淡地问道:“你恢复了?”
冷御宸沉默了许久,才道:“是,我恢复了。一切,都是我的错。”
苏玉卿淡然一笑,灵动的眸子在他身上打着转,又看了眼他的白发:“头发怎么白了?”
冷御宸沉默着望着她,气氛有些压抑,空气仿佛已经凝固。
“渴了吧?先喝点水润润嗓子。”他起身,去桌子前拿了个茶杯,拎着玉瓷冰壶想要倒水,可手却颤的将水洒了一桌子。
苏玉卿慢慢坐起身子,望着陈设考究的屋子,不由皱起黛眉:“不必了,我不渴。这是哪里?”
冷御宸放下壶,轻声道:“第十九国的流丹阁。”
苏玉卿坐在床上,看着高大的背影,雪白的长发如银瀑般,直披垂到腰际,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烁着刺目的色泽。
“哀鸿遍野不是没办法救么?”苏玉卿盯着他满头的白发,淡淡地问道。
还放在壶柄上的手握得咯吱作响,最终,冷御宸只是轻声道:“卿卿……”
☆、976.第976章 幽王是谁
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下文,苏玉卿明白,他这是不愿回答。
她也不勉强,只是掀开被子下床。本以为躺了这么久,身子一定乏力,却没想到下来后似乎并无不适,可见之前他应是又用了什么好的宝贝吧。
“月璃和秋菱她们,还好吧?”苏玉卿看了看屋子里,只有她与他,再无旁人。
他身子微颤,轻声道:“我去喊她们。”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向门边走去。苏玉卿望着他的背影,缓缓垂下了眼帘。长长的睫毛忽闪着,遮住了她黑瞳里复杂的情绪。
她慢慢捂上自己的心口,只觉这里堵得慌,刚想对他温和些,心底就有一股莫名冒出的酸楚,生生阻住了她。
可她想要细细去追寻那感觉时,却又发现那抹忧伤如一阵寒凉的风,拂面吹过后,便再找不到踪迹。可是冥冥中,她总觉得,那转瞬即逝的东西很重要。
她,忘记了什么?
“小姐!”
“主子!”
两道欣喜的声音从入门处乍响,惊醒了沉思的苏玉卿。
她刚刚抬头,两个形容憔悴满面惊喜的面容立刻映入她的眼帘。
她微微一笑,犹如云层里透出的阳光,洒落在众人的心底,耀亮了心底的灰暗。
“小姐!”
两个人颤抖地跪在她面前,皆是喜极而泣。月璃一边拭着眼泪一边道:“太好了,您还活着,太好了!”
秋菱更是泣不成声:“小姐,奴婢以为您再也……幸好有太子殿下和幽王……”
“秋菱!”月璃突然喝了一声,打断了秋菱的话。
苏玉卿眉毛一挑,幽王,为何说到这个人时,月璃面色大变,还要阻止秋菱,更重要的是,为何说到这个人,她心底那难言的苦涩会再度泛上来?
“小姐,您现在好些了么?”月璃岔开话题,而秋菱也自知失言,不再吭声。
苏玉卿静静地看着她二人,缓缓地道:“幽王……是谁?”
月璃和秋菱面色微白,互相看了一眼,皆低下头不敢吭声。
“玉卿!”一道清脆悦耳如黄莺般的声音出现在门口,打断了苏玉卿的问话。
苏玉卿抬眸,随即怔住。
“雪琪!”她惊喜的喊道,连忙迎上前,握住了雪琪的手。
二人经历了这番生死磨难后,终于再次相会。
而月璃和秋菱皆松了口气,月璃更是警告瞪了秋菱一眼,吓得秋菱连忙低下头,自知此事是她失言了。
“玉卿,你这次可吓坏我了!”周雪琪被苏玉卿拉到桌边坐下,“百忌说你已无事,可我始终放心不下,缠着他带我来这里,唯有亲眼看你一看,我这心才能彻底放下来。”
苏玉卿百感交集,这人活一生,能得这样一个朋友,也算没有白活一场。
“劳你费心,只是你这般缠着他,可莫要让他着恼,他也是个做大事的人,哪里顾得上这许多儿女情长?”苏玉卿摇头叹息,“以后莫再为我的事缠他。”
周雪琪温婉一笑:“这又如何?我的感受他亦感同身受,我心急如焚,难道他还看得下去不成?”
苏玉卿哑然,望着周雪琪自信的笑容,看着她眼中因提及俞百忌时所散发出的甜蜜光芒,心中微微生出一丝苦涩。
她抿唇一笑,不再言语,但那晶亮的凤眸,却黯淡了下去。
☆、977.第977章 想不起说明该忘
周雪琪见她这样,不由叹了口气,重新执起她的手,盯着她黯淡下来的凤眸,轻声劝解道:“我已知晓,那时他是中了咒术。如今咒术已解,想到当初那般对你,他也是悔恨不已。唉,别的不说,就看他为了你,损了五十年阳寿,也应消消气了吧?”
苏玉卿大惊,震惊的望着周雪琪:“你说什么!”
周雪琪又叹了声,略带忧虑的蹙眉道:“本来我过来之后对他也没好脸子,还以为他那头白发是伤心过度所致,因此也不曾当做一回事。这让百忌夹在中间为难了好几日。直到那一天,因着一些小事,我又呛了他几句,百忌无奈下,便将他耗了五十年阳寿换你重生的事说了。玉卿,他那番作为都只是中咒之后的事,非他本心,如今他既做到了这个地步,你便原谅他吧。”
泪,不由自主的掉了下来,苏玉卿哽咽着道:“五十年阳寿,他还要不要命了?”
周雪琪叹了声:“所以,你别再与他执气了,想这人的一生最多不过百年,他已二十有五,又去了五十年,还能有多少……你为他豁出了一条命,他为你也豁出了一半阳寿。玉卿,想开些。”
苏玉卿擦了擦泪水,深深吸了口气,苦笑道:“不瞒你说,我刚醒来时,看到他一头的白发,心里就已不气了。只是不知为何,这心口,总是憋着一口气,堵得难受,每每想要对他温和些,就觉得窒得难受,好像有什么极其伤心的事,但仔细想来,又寻不着头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