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皇子,主子请您稍安勿燥,压下一时之气,莫要因此乱了原先的计划。”一个全身黑衣的暗卫立在冷御风身侧,淡淡说道。
冷御风斜睨他一眼,冷哼一声:“这个分寸我还是有的,断不会乱了长兄的计划,请长兄放心。”
“如此甚好。”黑衣暗卫点头,随即一抱拳,消失在原地。
冷御风挥退几个侍婢,自己随手系上长袍衣带,虽然强压下怒气,但心中始终郁郁难平。
古阗虽不是大国,但该有的修养自是有的,绝不像武乾国内以为的那样,蛮夷之地,无礼无道。如冷御风这般的皇子,生活上虽不如武乾的皇子过得精致,但也是有着非同一般的尊贵与骄傲。能够接近他们的女子,定是身份清白尊贵,便是侍奉他们起居生活的婢女,也大多是官员献上来的官家庶女,甚至有一些攀龙附凤的小官员,将自己的嫡女献与他们。而今日,他冷御风,堂堂一国皇子,竟被一群庶民粗妇如此辱没,他如何甘心?
想着平日里,凡是接近皇子的女子们,包括侍奉他的婢女,都要先净面净手,收拾的干净利落方可近前。回想着今日,那些个女子有的手上还拎着猪肉青菜,就这样拥到他面前,伸着油腻肮脏的手碰触他薰着檀香的上等锦绸华服,加之天气炎热,那些粗妇身上的脂粉味混和着酸溲的汗味几乎将他薰晕。再想到印在他面上和颈上的唇印,他立时作呕地想再踏回木桶。
“苏玉卿!”冷御风咬牙切齿的低吼着,从齿缝中一个字一个字的迸出苏玉卿的名字,令远在后院客房的苏玉卿没来由的打了个寒颤。
☆、71.第71章 安于宿命
月上中天,孤独的悬在湛蓝的夜空,繁星如撒落的银珠子,交错地闪着细碎又耀眼的光芒。微风带着一丝凉爽,轻轻拂动着院中的一棵老榕树,发出哗哗的响声。
苏玉卿简单梳洗,穿着一身粉色轻纱软罗烟裙,披了件牡丹白绣莲半褂,便推开门走了出来。
院中蝉声已歇,一个蜿如月牙形的小池子里漾着几朵残败的荷叶,清澈见底的水面上,游着些浮蜉,还有两只小青蛙,静静地划过水面,留下两道清澈的涟漪。
苏玉卿缓缓走到榕树旁的小石凳前坐下,抬头看着已经凋谢大半的榕花,粉嫩的如绒毛似的小花已经现出颓败之姿,还时不时的飘下来几朵,随着晚凉的风,打着旋儿的落下,拂过苏玉卿的脸颊,或停在她的新娘花髻上,如簪了只玉绒钗,摇戈的身姿令她看上去,多了几分活泼与烂漫。
冷御风刚刚踏进后院大门,便被眼前这一幕给惊得怔在了原地。
月华如水,倾洒在她柔美婉约的娇躯上,粉纱裙裳与牡丹白绣莲半褂将她衬得如月华中走出的仙子,不染尘烟。白如脂玉的侧面在月光下映得如南海深处最美最润的鲛珠,散发着淡淡的莹润光泽。她正仰着螓首,专注地看着在夜风中摇曳的榕树树叶,长且浓密的睫毛如古阗最神秘的墨蝶蝶翼般缓缓扇动着,晶亮的凤眸中氤氲着润泽的水漾的月华之光,竟比他所见过的任何宝珠美玉都更加的耀眼夺目。
榕树上的粉色绒花随着风不断的飘落,她纤弱的身姿处于那落樱缤纷之中,头上、裙上,已落上了不少柔嫩的粉色,连她的脚边也是一片柔软的粉瓣,与她的粉纱裙几乎连成一片。
盯着粉纱裙底不小心露出来的约有一寸的金丝绣花软罗鞋的小巧鞋面,冷御风彻底怔住了,他第一次懂得,什么是神为之夺。
冷御风连动都不敢动,生怕惊扰了她。而跟在他身后的暗卫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为何四皇子呆在这里?于是便悄然退后一步,倏地,那美若谪仙的女子便映入他的眼帘。暗卫平静如死水般的双眸出现一丝涟漪,但很快就隐了下去,他深吸一口气,再次看向冷御风,四皇子似乎……那个女子,看打扮,应该是要嫁给太子的静玥郡主吧?
暗卫皱起眉头,倏得消失无踪。
苏玉卿盯着粉色的绒花,透过败迹已现的绒花看向空中的弦月,心中有丝茫然。今日,是她第一次离开家,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夜宿。
已经再也回不去了,这里虽然陌生,但毕竟还是武乾的国土,再过上一月,她连武乾的土地都无法踏足了。
这前途茫茫,也许下一刻就会遭遇杀身之祸,最终葬在哪里都未可知。
纤指接住落在手心的粉色小绒花,凤眸染着雾气怔怔看着。正如这花,今日离了根,落下来,便化入了泥土中,来年再开,也不再是这一朵。
“唉,一花一生死。今日离了根,落了地,便再无归期。”叹罢,苏玉卿玉手一翻,令小花悠悠飘落,“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若无归期,便安于宿命吧。”
☆、72.第72章 见她真颜
粉色的小绒花幽幽地落在地上,被风忽地吹起,打了个旋儿后,再次落在稍远的地方。
凤眸微眨,那小绒花并未落在地上,而是落在了一双青色的方头菱纹绮履之上。
苏玉卿心内微惊,男子的绮履!微惊后,她已然想到,这人应是古阗皇子冷御风。这福来客栈的后院,也只住了他们一行人,薛逸寒是武人,向来喜穿靴,她曾细心注意过,他所穿的,几乎都是带有祥云的黑色皂靴,从不穿这种饰有金丝银线且由绫罗织就的文人之物。除了他,能穿这种绮履的,也只有冷御风了。
想到今日冷御风被众女子围攻之势,心内不由发虚,此时还不宜与他正面冲突。想罢,她婷婷站起,凤眸微垂,只盯着冷御风脚前的地面,向他福了福,便转身欲走。
冷御风有些懊恼,他怕惊动了她,已是放缓了步伐,再加之略施轻功,本以为不会惊扰她。不成想她虽是一介女流,感官却如此敏锐。
当她的目光随着绒花落在他脚前时,他全身不由一僵。但紧接着,便升出一股懊恼来,他这是怎么了?只是,那股恼怒刚升出来,便被她眉眼不抬的施礼转身激散了,那种感觉,仿佛刚刚升腾至半空的热气,突然被一阵狂风吹散,再寻不着丝毫踪迹,只觉冷嗖嗖、空落落的。
“等等。”冷御风紧走两步,越过苏玉卿,拦住了她的去路。
苏玉卿顿感头痛,不会这么快就要报复她吧?以他的性情,不是应该装作若无其事,直到给她至命一击么?
心中虽是为难,但面子上她仍是不动声色,只是微微颔首的站在那里。
路,被他拦住了。
“你……静玥郡主?”冷御风有些不确定。这柔美婉约的好似画中仙子的女子,竟是之前令他狼狈不堪的苏玉卿?
“四皇子。”苏玉卿再次福身,轻轻开口。
声如梵乐,清脆悦耳,如山涧流泉般润人心田,之前那无助而落寞的楚楚之声再无迹可寻。
这珠落玉盘般的声音,果然是她!
“哼,静玥郡主即将成为我古阗的太子妃。一个还未见到夫君的新嫁娘,如此随意的撤下轻纱帷帽,露出真颜,未免太不懂礼守仪。”冷御风目光炯亮地盯着她,然而说出来的话,连他自己都大吃一惊。
苏玉卿抿了下红唇,谦卑的福身回道:“四皇子教训得是,静玥即刻回去反省已过。”
说完,苏玉卿玉足轻点,想要绕过冷御风回房。
“静玥郡主博学多才,在下有一事不明,请郡主解惑。静玥郡主今日曾言,谦谦君子,卑以自牧。亦曾言,与本皇子同行,郡主有荣乃焉,可是如此?”冷御风呵呵一笑,迈开脚步向苏玉卿走去,声音温润儒雅,“本皇子还是第一次听到,也是第一次懂得,何谓‘倾之、近之、赏之、悦之’。”
他每走一步,苏玉卿便退一步,当他说完停下,她已被逼得背部靠在了榕树干上。
☆、73.第73章 逾越
他每走一步,苏玉卿便退一步,当他说完停下,她已被逼得后背靠在了榕树干上。
苏玉卿始终低着头,盯着那月牙白的锦袍,和步步逼近的方头菱纹绮履,心中不停的计算着,如何将此人赶走。
“四皇子,武乾的女子皆以含蓄为美。四皇子能令众女子如此热情奔放,自是证明四皇子确不负玉君之名。”苏玉卿唇畔带笑,轻声回答。
“哦?”冷御风再次向前迈了一步,两人之间几乎没有距离,苏玉卿后背已抵在了树干上,退无可退,“如此说来,郡主自认是含蓄的美人了?”
苏玉卿唇畔的笑消失了,这样的距离,已经逾越了身份,就算想杀她,也不该如此折辱于她!
“四皇子,您逾越了。”苏玉卿倏地抬头,明亮的眸子如夜空最璀璨的星辰,耀亮了冷御风的双眼,令他的心脏猛地一阵收缩,仿佛被狠绝的利刃穿透,留下了深入骨髓的记忆。
这样的女子……
冷御风心中升起一丝不舍,真的必须死去么?
冷御风伸出修长的右手,轻轻穿过她垂下的几缕发丝,随手挽上一缕,在手中把玩,一双炯亮的双眸染上了几分迷茫与犹豫。
苏玉卿僵住了。
他在做什么!他是她未来夫君的弟弟啊,竟然公然做出这种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