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
这是半月来重光帝留与杜芷书的所有诗句,里头有他初见她时的悸动;知与她不能匹配时的无奈、苦恼;偷偷躲在宫廷角落仰望她时的倾慕;即便远离,仍旧藏于心中不能忘却的相思;再到与她新婚时溢满胸口的欣喜,和如今费尽心思的讨好......他用诗句讲诉着他爱慕她的故事,他祈求着她能懂他,而今,他弯下腰,将所有纸张捡起,十五张,一张不少。
他微微诧异,这才抬头认真看向杜芷书。
“陛下今日既这么说,以后也便不必再来臣妾这里,这些东西,陛下全部拿走,臣妾只当这半月不过梦一场,既什么都不曾发生,便不会再惦念。”杜芷书一边说着,眼中竟是不争气地落下泪珠,却仍旧高昂着头。
握着诗章的手止不住地颤抖,心中愈发澎湃,此时的心情实难以用言语形容,他怕会错意,面露胆怯,却有着掩不住的欣喜,问着:“这,是缝给朕的?”
“不是!”杜芷书果断说着,而后寻了剪子走出来,在重光帝面前捡起被他丢弃的还未完成的衣袍就要剪下去。
那一瞬的怒意太盛,用力自然猛,却不想一只手突然挡了过来,就这么硬生生地被划破皮肉,鲜血霎时流出,染红了剪刀。
杜芷书一愣,看着这么深的一道口子,很是气急,握着陛下的手腕,焦急道:“陛下这是这什么!”
眼泪愈发不争气的流出,滴落在了染血的手掌上,却突然有一双冰凉的唇瓣覆在她的眼睑上,而后慢慢往下,小心翼翼地吻去她的泪珠,吻上她颤动的睫毛,而后整个人被揽进一个宽阔的胸膛里,他抱着她,这是梦里无数次的场景,却是第一次那样真实,她那样娇小,他小心翼翼地,却又害怕只是梦境,遂紧紧圈在怀中,感受着她身体的温度。
闷在重光帝胸前许久,杜芷书半晌才是说着:“陛下的手……”
“不碍事!”两人紧紧拥着,他似乎能听见自己快要跃动而出的心,感慨说着:“小词,你可知朕等这一日许久了,今夜,朕可以留下吗?”
杜芷书许久不说话,重光帝咧嘴笑着,而后在杜芷书还没准备之际,将她打横抱起,往屋里走去。
“天还没黑呢!”
“这有什么关系!”
屋内红烛暖帐、娇喘连连,屋外明月渐渐升起,因不小心窥视了屋内之景,竟羞得躲在柳梢之后,双颊映红了半边夜色。
☆、第44章
天还未亮,紫瑶听见屋内动静,便端着水盆进屋,打算伺候娘娘起身。将水盆放置好后,问着:“娘娘今日想要换哪身衣裳?”
半晌都得不到回应,紫瑶正觉着奇怪,以为娘娘还没醒,遂放轻了脚步,行至床前,却见床铺一空。
“娘娘?”轻轻唤了一声,而后注意到床头露出锦被的一角。顺着锦被看过去,才是瞧见蜷缩在床帏之后、裹在锦被之下的杜芷书,她曲着双腿,脑袋埋在交叠于双膝之上的手臂中,看不见表情。
“娘娘,该起来了。”紫瑶再次轻唤。
半晌,才是听见闷闷的一句话,“打些热水来,本宫要泡个澡。”
紫瑶应了声,离开床头时还不忘回身看了眼帷幔里后的皇后,摇摇头,却不敢出声。
热水准备好后,杜芷书没有让任何人伺候,连个帮忙添水的丫头都没有留下,直到听见关门的声音,才是抬起头,从锦被中走出。
肩上、胸前全是淡淡的青紫,杜芷书只觉碍眼得很,用力揉搓着双肩,而愈是看着,昨夜的记忆愈是清晰,他每一个有力地进出如今却似梦靥一般重重撞击着她的心房,除了肩胛、胸口,他几乎用双唇吻遍了她的全身,她开始抬手从额头往下清洗,眼睛、鼻头、耳郭、脸颊……直至整个脸被搓得通红,才是停了手,而后双手抱着胸,右手更是压在胸口那已经浅显得不太看得清的疤痕上,将身子缓缓沉在水里,愈来愈低、愈来愈低,直至温水莫过头顶,眼角溢出的泪才与水相溶,再也分不清楚。
呼吸愈发困难,憋着气,胸口不断起伏,渐渐脑海一片空白,才终是抹去昨夜的欢愉。
许久,直至胸腔在憋闷不住,才是从水中猛地站起,溅了一地水花,而后抬起双手利落地拭去面庞的水渍,跨步走出木桶,换上鹅黄色的长裙,这是她做姑娘时最喜欢的一件衣裳,入宫后再没有穿过。
唤了紫瑶和秋蝉进屋收拾,两人看着一地的狼藉,都是愣了愣,却不敢多话,紫瑶留着让秋蝉收拾地面,自己则往床榻过去,将染血的帕子拾起收好。
杜芷书则一个人缓步行至书桌前,这半个月,她好像习惯每日起来就到书桌前来看一看,她本以为今日书桌上不会有东西,然而熟悉的字迹仍旧映入眼帘。
拿开镇尺,还是一句诗经:自牧归荑,洵美且异。匪女之为美,美人之贻。
杜芷书拧着眉,问着:“院子里的衣袍呢?”
紫瑶抬头,回着:“昨夜奴婢看着衣服被仍在地上,便捡了起来收好,今晨陛下走的时候却叫奴婢拿出来穿着走了。”
“穿着……走了?”杜芷书讶异,陛下今晨可是要去早朝的,况且那件衣袍还没有锁边,几处针脚还没收完……
紫瑶笑了笑,认真点头:“是穿着走了,奴婢看着陛下穿着它离开的锦荣殿。”
杜芷书抿着唇,却没有再说话,心情却微妙地复杂。
“娘娘这件衣裳真好看,像足了个娇羞的姑娘,陛下看见绝对喜欢得紧。”一旁秋蝉说笑着走近,用帕子缓缓替娘娘擦拭着头发。
换了十二条长帕子,头发才是差不多拭干了,而后领着娘娘坐在梳妆台前,道:“娘娘今日想要个怎样的发髻?”
杜芷书对着铜镜陷入沉思,秋蝉却在一旁建议着:“娘娘梳芙蓉髻最好看。”而后又想了想:“其实同心髻也挺好,还讨喜。”
“不了,就将前边的长发编起两个简单的发髻,其余披散着。”
杜芷书吩咐完,秋蝉抚着皇后长发的手顿住,呐呐道:“这,不合规矩啊。”
“头发还未全干,全部梳起明儿又得头疼,再说这殿里也没有旁人进来,只咱们几个,有什么关系。你若不会,换紫瑶过来,就梳成二姐在家里时的那个样子。”
紫瑶伺候淑妃多年,淑妃在杜府做小姐时,头发多是紫瑶梳的,自然驾轻就熟,很快就编好了发。
才将头发梳顺,外头冬绫匆匆跑进来传话:“张太后来了。”
-
禁足时间还没过,张太后却突然前来,算是坏了陛下的规定,但好像陛下自己也没遵守过……
杜芷书一出来便看见背对自己的张太后和元妃,赶紧行礼:“母后万福金安。”
“哪有皇后有福气。”张太后转身,待看见杜芷书衣着发饰时,很是震惊,拧着眉怒道:“皇后这是做什么!”
杜芷书刚要开口,一旁元妃笑说着:“哟,难怪陛下日日流连锦荣殿,连自己亲口下的命令都忘却了。”
张太后亦是冷哼道:“哀家就说陛下素来处事极有分寸,怎会如此行事,原是皇后狐媚侍主!”
一句狐媚侍主的话,对于大梁后宫之主而言,已是极为严重的指责了,杜芷书低着头,恭敬回着:“臣妾长发湿漉,才让宫人简单挽着发,臣妾不曾想母后会这时候过来,不敢让母后久等,一时来不及重梳发髻。”
“身为后宫之主,先是耍手段瞒骗、陷害嫔妃,如今禁足了还不思己过,竟利用狐媚之术诱惑陛下……”而后张太后眼神愈发锐利看着杜芷书:“皇后不知后宫不得干政么!”
杜芷书一愣,前段时间她帮着陛下确实批阅了些许奏折,却都是陛下的授意,陛下总有本事让她执拗不过。但关于奏折内容,她从不曾多说一句,何谈干政!她亦猜到她的批字总有一天会被旁人认出,只是没想到这么快,陛下这举动倒真是替她惹祸。
“皇后不知道规矩,哀家便来教教皇后规矩,来人,替哀家将皇后这不伦不类的发髻给扯了!”
几名嬷嬷立刻上前将杜芷书架住,一旁紫瑶和秋蝉都是慌了,赶忙跪地磕头道:“太后息怒,是奴婢擅自给娘娘梳的头发,太后要罚就罚奴婢们。”
张太后今日一团火气,冲的就是杜芷书,又如何肯放过她,眼神示意后,几位嬷嬷倒是下着狠手,还真如太后的吩咐,完全用扯的,几下子,杜芷书头上已乱成一团,因头发连着头皮,有几下疼得她连泪水都逼了出来。
“太后息怒,太后饶过娘娘,都是奴婢的错,都是奴婢们的错。”紫瑶等人不停磕着头,而屋外眼尖的李公公很快悄悄退了出去,奈何才出去几步,却被张太后的人堵住了去路。
“这张脸蛋倒真是倾国倾城。”张太后弯下腰,抬起此时已经有些狼狈的杜芷书的下巴,说着:“难怪能够迷惑皇上,桂嬷嬷,给哀家划花了她这张狐媚的脸,看看还能不能这么楚楚可怜!”
“儿臣敬重母后,不与母后反抗,那是孝道。可儿臣是大梁国母、后宫之主,有错自有陛下来惩处,母后这般行事,怕是不合规矩!”被几位嬷嬷压着的杜芷书抬头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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