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军队进行了整合调整,将精锐兵士布置在后,到攻城时,用平常军士去消耗箭矢,等到对方精疲力竭时,让精兵冲击,必须取胜。
北戎一连十几天的只围不打,燕城里面也乐得喘息了一下。
中军里,镇北侯经过这一月艰苦的守城,反而增添了胜利的希望:三万精兵还根本没有动,那些新式武器也没有用,粮食充足,燕城何尝不是也在消耗着对方的耐力?
可是季文昭却又写了一份奏章,在里面竭尽描述燕城的困境,说兵士死伤严重,粮食不足,望朝廷尽快派出支援!
镇北侯有些不同意,问季文昭道:“为何再发奏章?皇上已经多次没有答应我们的要求,可见朝廷无法派出援兵。况且,我军能与对方一决雌雄,不必这么恳求。”
季文昭对镇北侯说:“侯爷,此时城外敌军倍我,我方还是处于弱势。如果有援军前来,就能分散北戎兵力,给我军更多胜算(这其实已经发生了,但是不能告诉你)。而且,如此战事,百年不逢。既然开战,就一定要抓住对方往死里打!彻底消灭对方主力!所以,兵力多多益善,哪里能犯矜持不开口?我此时要是在朝堂上,痛哭流涕满地打滚都行!只要给我兵!谁都行!哪怕是义兵!若是外围有呼应,我们自城中出击,就多了分胜利的保障,北戎那边就多了分威胁。侯爷,我们怎么能不恳求皇上出兵呢?”
镇北侯呵呵笑起来,在奏章上签了名盖了章,微叹道:“文人就是厉害,动动口舌,就劳动了多少人,我也得听你的。”口气上倒不是埋怨。这段时间季文昭在他旁边协同守城,他也见识了季文昭的方略,的确是位博弈高手。
季文昭忙安慰镇北侯:“兼听则明嘛,具体兵事还是得靠侯爷调动。”
镇北侯苦笑:“你可真是不谦虚。”
季文昭拿了奏章告退,到了自己屋中,见周围无人,就将奏章小心地揉搓成了一团,还在鞋底抹了两下,展开看看觉得不够,到屋角找到自己守城时穿的衣服,上面有溅上的血迹,用水浸湿了,再往奏章上擦了擦,这才将奏章封了,让人去请沈毅来,自己去侧院找到沈坚和张丁。
两方见礼后,季文昭将装了奏章的信封给了张丁,说道:“这是给朝廷的奏章,我让沈将军突围送你,你一定得日夜兼程地赶路,尽快送到京城。”
张丁接了,季文昭接着说:“你还得去见太子的人,告诉他们镇北侯重伤了,大概活不了了。沈将军突围失败,中箭身亡。”
沈坚知道这是沈汶梦里的事,叹息了一下。
张丁却笑了:“空口说瞎话什么的我最擅长了。”
沈坚想起四公主的死,就说:“得将四公主的血书给太子,把四公主的事儿告诉他。”
季文昭摇头:“我们送过去的消息是去挡东路的人都死了,肯定不能直说。这样,我写个条儿,说是北戎攻城时射上来的。”
外面院落有人说:“沈将军来了!”季文昭去见沈毅了。沈坚对张丁说:“你去让平远侯的人沿途散布同样的消息吧。”
张丁应了,也离开了。傍晚时,几只信鸽飞起,往南边去了。
两天后的夜里,燕城南门悄悄开启,沈毅带着人马,趁着黑暗从北戎的驻军阵地上杀过,一直把张丁和一小队人送到了北戎包围圈的边缘处,看着他们骑马跑了,才掉转马头杀回了燕城。
吐谷可汗得到了报告:一支骑兵趁着夜色突围,已经撕开了包围圈,有一小股人跑了出去。可北戎骑兵迅速围拢,沈家军骑兵打不过,又退回了燕城。
吐谷可汗认为这是城中垂死挣扎的信号,传令旗下,准备再次攻城。
张丁等人一口气跑出了快二百里才休息了一下,然后按照那个离开的兵士留下的地址,找到了离城兵士的所在。张丁让其他人都先分散隐蔽,自己去找了那个兵士,把给太子的密信给了他,然后向他描述了燕城紧张危险的局势,大力称赞他跑得及时。
临走,那个兵士问:“燕城真像你说的那么惨吗?”
张丁深深一叹:“兄弟!如果我不是有了这个要往京城送奏章的差事,大约就要死在里面了!北戎天天攻城,杀的人多了去了。你可不知道!但是这事可不能随便说呀!燕城里管得可严了,大家都只能说好话,有人如果说了实情,就要按动摇军心问处的!你可别说是我说的!”
两个人告别,张丁带了两三名军士往京城方面赶路,一直到了京城外,将漆封奏章给了皇家的驿站算是完成了任务。
其他的人留在当地,跟着那个送信的兵士,看他把信给了下家,就除去了他。过了几天,平远侯也让人将已经探明的燕城周围的太子信点都拔去了,从此,太子方面就失去了燕城的消息。
陈里长和严氏书院的几个学子入了平原就到官府告急,让民众赶快准备应敌。可惜衙门里没有多少官吏给了回应。好在严氏书院的名声大,严敬这一年与各处的书院或者著名学堂都有联络,平常早就在往来书信中多次提及北戎入侵的威胁,大家都有些心理准备。现在有伤兵真的退下来了,可见北戎不远了。学子们纷纷出来游说乡绅,这些土豪地主可不是官吏,他们的家就在这里,北戎如果来了,损失巨大。于是就有地方的富户出钱,匆忙建立乡兵义勇。若是火罗带着骑兵过来,这些人肯定拦不住。可是现在北戎那边过来的是几千多是牧民的杂牌,两边半斤八两,多少能打一通。
罗县令也听到了北戎来了的信息。他可不想在这里等着挨打,就收拾了细软,带着家人上船往南边走,先避避风头。临走送了一篇奏章,大写北戎如何凶猛,沈家军如何惨败,痛陈沈家军无心抵抗,置百姓的安危与不顾!
洪二自从出海后遇见风暴命大没死,就成了个正式的船掌舵。听说北戎来了,他疯疯癫癫地就要去打仗。李家的周掌柜给他出了车和粮食,他带着十几个人去投义军了,洪老舵在后面哭着追着跑了三里,骂了洪二一路也没把他骂回来……这些都是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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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元宵节后,北戎进犯的消息一出,后面的十来天,各色的流言排山倒海一般,轰然冲来,每日都考验着京城人们的神经。
平远侯让人从北到南地宣扬,说北戎太强大了,沈家军挡不住,近乎全军覆没。镇北侯重伤了,大概已经阵亡了,沈家的长子和次子也丧于敌手了……
西北边,同样传来了令人担忧的消息,北戎入境后推进迅速,若是不加阻挡,恐不日就会进入平原地区,京城危险……
皇帝现在没有了清闲,日日都要阅读各方的急讯。
燕城到京城的驿站早就撤得七七八八,如今彻底不通了!沈家军的消息全是靠些道听途说,都不乐观,有的甚至说沈家父子已经死了!现在比较可靠的是西北方面,驿站还能传递信息。可送来的消息也没有好的!说什么北戎的大军号称百万,从三路齐下,西北已经入境,北边燕城陷入重围,东北方形势不明,可能随时会有北戎军队从山里出来,一路南下……
皇帝深感愤怒!人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沈家军多年自诩是国家的铜墙铁壁,可是现在看来,简直是不堪一击!各方的来报都说沈家军在北戎来时,大肆抢劫燕城周围的富户乡民,而北戎一到边境,沈家军将士根本没有与北戎正面交锋,就全线撤退,躲入了燕城!这之后,皇帝燕城的眼线就传不出消息来了,只有外围的信报说北戎攻城不断,燕城只是防守毫无出击反攻之举……这种没用的武将,真该都被杀了才对得起他们……可皇帝也有些心慌了,父皇那时告诉他的,术士留下的“灭沈之日,亡国之时”,难道会成真的?!
太子也听到了镇北侯死了的市井传言,他狂喜之间又有些不敢相信。这么多年了,他朝思暮盼地等着这么一天,难道竟然真的到来了吗?他不敢想!不敢信!
镇北侯府的眼线传来信儿,杨氏听到传言当场晕倒在大厅里,那个沈二小姐哭得眼睛都睁不开了,沈大小姐在习武场上边哭边打,一直练武到天黑。沈卓被从三皇子处告退回家,守了杨氏一晚上。老夫人坐在佛龛下念了一天经。……
看来,是真的吧?太子的希望升起来了……
终于,他的联络点传来了燕城内送出的密信:镇北侯重伤,大概死了!他为了确认,就让幕僚去问询前段时间从燕城回来的人,燕城中送出消息的人是否可靠。幕僚去问王志,王志想到是自己招募的张丁,会有一份功劳,就竭力说自己怎么往中军安插了人,这人平时自由进出中军大院,绝对可靠。
听到幕僚这么说,太子有些信了,他几乎欢喜得要流泪,这时,城外驿站送来了镇北侯的奏章和给太子的私信。
太子有些诧异地打开了给他的信笺,看到血书,太子心中洋溢的快乐荡然无存!他长久地盯着四公主写在一片衣襟上的几个血字,只觉得浑身冰凉,瑟瑟发抖。这是他的至亲妹妹,他同血脉的手足,金枝玉叶,天家贵胄,就这么凋零在了遥远的异国他乡,虽然她没有说出来,但肯定是饱受摧残!太子想起自己过去做的噩梦,梦中四公主的惨状,她满脸的血……太子嘶哑地嚎了一声,却哭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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