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王站在一旁冷冷地看着,直到祁玉河再也没了动静,连气息都没了,他才哈哈大笑起来。
笑着笑着,就流下了眼泪。
得到祁玉河死讯的时候,贺莲房正在弹琴。她轻捻琴弦,便扬出一阵天籁,绕梁三日。当天璇进来禀报的时候,她面上没有丝毫惊讶之色:“看样子,齐王果然容不下他活着呀。”如此想来在,之前她将祁玉河关进地牢,简直是让他多活了些时日呢。否则,即便鲁王府守卫再严密,以齐王的本事,早晚也能杀了他。
“王妃,真的是齐王下的手?”
“除了他,还有谁能这样恨祁玉河呢?”贺莲房仍旧不紧不慢地拨动琴弦。
天璇皱眉:“可是……这样的死法,未免也太残忍了。”
贺莲房轻笑:“若是恨着一个人,只觉得让他死是便宜了,如此看来,齐王潜意识里,对鲁世子还是有些许叔侄之情的。否则,他大可将人关起来,没日没夜的折磨,不是么?这样让鲁世子痛痛快快的死了,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天璇咋舌。
很快便有人在一户农家后院的粪坑里发现了一具不着片缕的男子尸体。那男子浑身上下尽是被凌虐过后的青紫伤痕,上半身满是秽物,显然是被活活淹死的。而男子跪在粪坑前,头部淹没在秽物之中,似乎是在忏悔着什么。
遍寻不着的世子终于找到了,可是……王爷知道了,绝对不会高兴的。
即使鲁王打杀了所有跟着祁玉河的下人,祁玉河也已是死的透透的。再也不会活过来了。这使得本来就身体差的鲁王更加绝望,气急攻心,吐血晕倒。
此事迅速惊动了皇上,他命燕凉府尹魏怀民彻查此案,并且召御医至鲁王府为鲁王诊治。可鲁王却极力不肯接受,似乎一夜过后,他就冷静了许多,也好转了许多,甚至还能够极其理智的处理祁玉河的后事。
鲁世子死了,还是以这样的方式死的,不知道那凶手与世子有何仇怨?为何要如此对待一个心智只有七岁的可怜人?
这成了继贺家小公子夺得文武双状元之后,燕凉城影响最大的消息。一时之间,所有人都在议论,所有人都在热心地想要帮忙查出真凶——人们总是习惯性地去同情弱者。
可即便是魏怀民,也毫无头绪。因为那杀人之人,根本就与祁玉河毫无关系,这更像是见财起意,或是见色起意,从何查起?那日正逢市集,熙熙融融,车水马龙,又逢大开城门,商家迎货,谁能记得和自己擦肩而过的人?更遑论,是抛下自己手中的事,去注意祁玉河了。单凭祁玉河平日里的表现,别说是看他,百姓们恨不得关门躲他,谁敢去看他?谁敢招惹他?
可如今他死了,大家就只看到了他的可怜之处,而忘记了他曾经的所作所为。民至智,亦至愚。
在查不出凶手之前,鲁王是不会任由祁玉河的灵柩停留太久的。
洗去身上秽物,换上干净衣裳,祁玉河看起来仍旧是个俊俏美少年。只是这个少年面色惨白,嘴唇发青,脸部隐隐还有淤青伤痕。
贺莲房代表青王,自然是要前来吊唁的。
她莫名的觉得鲁王看起来有些不一样了。平时的他,即使不与人来往,但身上仍然有种精怪之感,可如今一见,那种虚无缥缈之感竟然没了,取而代之的是异常真实的存在。似乎他下定了决心要去做什么事,而任何人都无法阻挡。
即使是面对皇上,鲁王也无法再露出笑容。贺莲房蓦然明白是为什么了,因为鲁王不笑了!
以前的他,面上总是挂着若有所无的笑意。有时候即使嘴上不笑,他的眼里也仍然保持着轻松柔和的情绪。然而这一回,他的神情冷峻,眼神空洞。竟活脱脱像是个活死人!
齐鲁二王交恶的消息,世人皆知,因而,即使是鲁世子的丧事,齐王也不曾前来。
贺莲房上了香之后,对鲁王道:“皇兄,节哀顺变。”
鲁王转动着两个乌漆墨黑的眼珠子看向她,似乎一时间没能理解她话里的意思,好一会儿,才瓮声瓮气地道:“劳烦弟妹挂心。”
☆、第198章 得贺家女,便得天下
“世子遭遇如此不幸,皇兄务必要爱惜自己的身子,千万莫要伤心过度。”贺莲房脸上带着温柔到了极致的笑,看起来,就好像她是真心为鲁王感到难过一般。
鲁王只是机械的笑着,看不出有没有听进去。他笑得比哭还要难看,失去了唯一的儿子,他表现的极为痛苦和心灰意冷。
大家都能够理解他这样的情绪。当今皇上登基之前,鲁王的身体便已经变差了,这么多年下来,他几乎接近油尽灯枯。因此,祁玉河的出生可以称作一个奇迹,对鲁王来说,自己死后,世间尚能留下自己的骨血,他也就可以瞑目了。因而他对这个孩子简直是宠上了天,只要祁玉河想要的,即便是天上的星星,鲁王都愿意摘给他。不管祁玉河闯了什么祸,惹了多大的麻烦,鲁王都会不惜一切代价为他解决——这也造成了祁玉河极度自高自大且目中无人的性格。
而现在,这唯一的孩子也没有了。
对鲁王的打击,可想而知。也就是说,在他的有生之年内,在他很有可能死去的任何时间里,他没有在这世上留下任何痕迹。
安慰过鲁王后,贺莲房便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太后年事已高,禁不起奔波,祁玉河虽然做过许多不着调的事情,可他毕竟是她曾经疼爱过的孩子,看到自己疼爱的孩子比自己更早死去,对一个老人来说,不可能有什么事情比这个更令人悲伤了。
鲁王素来鲜少与人来往,朝中与他相熟的大臣也不多,然而来参加祁玉河丧事的人却不少。
其中就包括信阳候。
自从青王带着十六皇子与贺兰潜离京后,信阳候就变得有些阴晴不定。他忍不住会去想,是不是皇上察觉了什么,或者……是青王在谋划着什么?他的儿子们个个优秀,可是和青王比起来,仍然太稚嫩,没有靖国公与青王在的编辑,信阳候相信儿子们能够很好的掌控。但若有青王在……信阳候不得不去考虑,他的儿子们会犯错的可能性。
若是这样的话……也许,他可以考虑先发制人?
当然,这样的想法暂时只是他的设想,并没有付诸实践的意思。在鲁王还是皇子的时候,他曾做过一段时间鲁王的伴读,两人谈不上感情深厚,却也勉强称得上是朋友。因此,祁玉河的丧事,信阳候便来了。
随同他一起前来的还有聂靖,那个智谋绝伦又深不可测的聂家六少。
他的头发已经长出来了些,乌黑柔软,配着他神仙般俊美的容貌,温和的笑容,惹得不少婢女偷偷瞧过去。而不管是谁,聂靖都报以微笑。他和贺莲房一样,似乎不会厌恶这世上任何一人,任何污秽不堪的事情都入不了他的眼,围绕在他身边的,好像只有光明与温暖。
他表现的实在是太完美了,完美的叫人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世上真实存在的。若是他有什么缺点,那倒还好,偏偏他身上挑不出任何毛病来。无论是才智、气度、容貌、家世……都是万里挑一。
越完美的人越令人觉得遥不可及。聂靖看起来完全没有弱点,他对他的父亲尊敬有加,对他的姐姐呵护备至,可贺莲房就是觉得,这人表里不一。问她为什么,大概也只是因为她重活一次后那准确的令人不敢置信的第六感吧。
回自己位置的途中,贺莲房与聂靖擦肩而过。他看似不经意地望了她一眼,眼底笑意温和如暖阳,贺莲房不觉看了过去,他见她瞧他,便微微扬起嘴角,既不会在这场丧礼中显得轻浮不庄重,又不至于让贺莲房感到自己受到了怠慢。然而那眼神,却总是莫名的叫贺莲房不舒服。她跟聂家人打交道的时间也不短了,然而她从未有过聂家人如聂靖这般深不可测的感觉。即便是信阳候,她也只是短暂地被迷惑,而没有被欺骗。
基本上,除了聂四跟聂娉婷,贺莲房对聂家其他人是半点好感也无。他们身上的确有值得旁人敬佩和学习的东西,但从本质上来说,无论他们家人怎样优秀,贺莲房都是不喜欢的。
聂靖的视线随着贺莲房的步伐而移动,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过多的表达,就似乎在邀请她。
邀请她做什么呢?
贺莲房不明白。
根据玄衣卫调查所得,聂靖年幼时便被世外高人收为徒弟,在山上足足住了十几年才回来,心智谋略在那位高人的教导下,自然是不凡的。聂靖是个天才,他学什么都比旁人快,若不是体弱多病,贺莲房相信,他必将超越信阳候,成为一代枭雄。
对于聂靖的笑容,贺莲房亦报以微笑。两人都笑得很是客气,完全看不出底下的波涛汹涌。
今日来的女眷很少,贺莲房是代表青王与太后出席的,她原本觉得这京城之中,有玄衣卫在,皇上与太后的安危不成问题。可是在见过聂靖后,贺莲房突然没有那样的信心了。之前太后遇刺,中毒,难道玄衣卫就不在么?偏偏他们却没能阻止……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觉得自己所在那个漩涡越来越深,简直要将她给彻底卷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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