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氏阿锦,你不怕我了?”
她吃了一惊。对了,险些就忘了,就算谢五郎不会事事知晓,可他有着非同寻常的洞察力。崔锦连忙说道:“贵人是天上的云端,高高在上,阿锦心中对贵人恭敬有加。贵人抖一抖,阿锦身上都会出冷汗。”
修长的手臂蓦然一伸,带着凉意的手掌触碰到了崔锦的脸蛋。
她倒吸一口冷气。
谢五郎反问:“冷汗在何处?”
崔锦呆了下,又道:“风……风大,冷汗干了。”宽大的手掌此时此刻紧贴着她的脸,以一种极其亲密的姿势。
方才她还是呆了下,如今则是完完全全愣住了。
她的眼睛瞪得老大,像是铜铃一般。
“啊……”
她的反应似乎愉悦了谢五郎,他难得轻笑一声,修长而冰冷的手指开始摩挲她的脸蛋,一下又一下,像是有情人之间的爱抚。
“为何你如此惊讶?不是倾心于我么?既然倾心于我,此刻你该是欣喜才对。”
他微微倾前身子。
灼热的鼻息喷洒在她的脸上。
崔锦的呼吸一下子就变得急促起来,连胸腔里的心也跳得飞快。
“紧张了?”谢五郎眉头舒展,仿佛她越紧张越害怕,他便越快活。他又说:“崔氏阿锦,你的伶牙俐齿去哪儿了?你一本正经说胡话的本事呢?”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微微咬牙,猛地后退了一步,脱离了谢五郎的魔掌。
她泫然欲泣地道:“贵人莫要给予阿锦希望。阿锦知晓自己配不上郎君。郎君这般调……调戏阿锦,阿锦不知所措。这段时日,阿锦在家中垂泪数日,想通了一事,既配不上郎君,便不再见郎君。若郎君能安好,便是阿锦最大的心安。郎君赠阿锦的衣裳,阿锦于此归还郎君。阿锦明白衣裳只是郎君随手所赠,郎君毫不在意,可于阿锦而言,却是唯一能借此思念郎君之物。”
她抽泣数声,打量着他。
他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
崔锦琢磨不透,继续说道:“阿锦尚有自知之明,卑微如我即便是思念郎君,也只会侮辱了郎君。郎君是天边的贵人,阿锦不敢有一丝一毫的玷污,特此归还郎君,以表阿锦虔诚之意。”
她搁下包袱,跪在冰冷的地上,磕了一个响头。
随后她没有站起来。
谢五郎久久没有吭声。
崔锦头贴地,看不清他的表情,也不知他究竟会如何回应,只知过了许久许久,久到她的双腿发麻时,头顶方响起了谢五郎的声音。
“崔氏阿锦,阿墨方才可有跟你说我谢五郎是蛮横霸道之人,在燕阳城里我即便是横着走也没人敢管。你既然倾心于我,没有我的命令,你便不能停止。”他低笑一声,说:“敢当着我的面糊弄我的,你是第一人。如此有勇气的你,我自然不会伤你半分。”
他甩袖转身。
须臾,有悠扬琴音传来。
谢五郎说:“带上我赠你的衣裳离开,我谢五郎送出来的东西从来都不会收回。我会在樊城待数月,作为糊弄我的奖励,我允许你在樊城横行霸道。”
此话一出,崔锦只觉心惊肉跳。
贵人口中的哪里是奖励,分明是惩罚!
他只待数月,那他不待了呢?她岂不是四处受敌了?
崔锦咬牙应声。
谢五郎好生小气,不过是小小地糊弄他一下罢了!
崔锦离去后,阿墨端着茶水走进。谢五郎仍旧在弹琴,弹奏的是时下燕阳城最流行的奢华之音。说起此曲,里头倒是有个故事。数年前,谢五郎携亲友弟兄踏青,彼时五郎身乏,便卧在坐地屏风前,酣睡了片刻。五郎梦中遇仙音,醒后呼小童呈桐琴,弹奏出梦中仙音。
此曲一出,众人皆醉。
不到半月的时间,燕阳城便已是人手一份曲谱,以弹出此曲为荣。
曲名是什么,如今也未定,谢五郎迟迟未取名。燕阳城人便称之为巫曲。不过阿墨却晓得大多数人不知道的一事,便是郎主在愉悦快活的时候才会弹奏巫曲。
他奉上一杯清茶,待琴音停后,方含笑道:“郎主今日心情不错。”
阿墨的眉毛笑得弯弯的。
崔氏果真有一套。
.
崔锦疾步离开了赵府。
阿欣在后面小跑跟着,直到出了赵府后,崔锦的步伐才放慢下来。阿欣气喘吁吁地道:“大姑娘大姑娘,你怎地跑这般快?莫非后面有吃人的狼?”
没有吃人的狼,有吃人的贵人!
简直是霸道之极!
“咦,”阿欣惊奇地道:“大姑娘,你的脸怎地这般红?”
崔锦懊恼地道:“冻红的!”她将包袱塞到阿欣的怀里。阿欣又惊讶地问:“大姑娘不是要还给贵人么?怎么还拿出来了?”
崔锦说:“我心情不佳,你莫要再说话。”
阿欣打量着崔锦的脸色,连忙捂嘴嘴巴,死劲地点头。
崔锦大步往家中走回。
一路上,有不少人的目光都在悄悄地打量着崔锦。但有了之前的传言,鬼神所庇佑之人,众人也不敢放肆了,只敢不着痕迹地打量,也没有人敢围上去了。
毕竟崔锦刚刚可是从赵府里走出来的。
崔锦简直是气得七窍生烟,可生气之余,又有些不知所措。尤其是那一句——“我会在樊城待数月,作为糊弄我的奖励,我允许你在樊城横行霸道。”
他说得那般随意,仿佛她真的可以打着他的名义在樊城里随意作为。
可她知道他说得轻巧,她却不能轻信。
越是权势高的贵人,人情便越难还。
崔锦苦恼地叹了声。
.
崔锦回到家时,已经是接近傍晚时分。一进门,元叟便走来,小声地道:“大姑娘,老奴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将事情办好了。”
崔锦颔首,又问:“找的都是可靠之人?”
元叟道:“还请大姑娘放心,都是信得过的人。”
崔锦取出二十金交给元叟。
“去买一辆牛车,再顾二牛当车夫。”
元叟惊愕地道:“可……可是以前大姑娘不是说买牛车太过张扬了吗?”
崔锦说:“今日不同往日。”似是想起什么,她的语气颇有咬牙切齿之意,“横竖都是要还人情的,不如先捞一笔。”
元叟听不明白。
崔锦正色道:“去吧,此事办得越张扬越高调便越好,最好让整个樊城的人都知道我们崔家要买牛车了,还要雇得起车夫。若是有人问起,你便神秘一笑,什么都不要说。”
元叟应声。
之后崔锦一如往常地用晚饭,和家人有说有笑的。崔湛挣了金买了衣裳后,便没有出去教人识字了。他始终不太爱出门。
也正因如此,外头传得沸沸扬扬的有关崔锦与贵人的事情,崔湛丝毫也不知道。
崔锦用过晚饭后,便回了厢房作画。
她想知道谢五郎更多的事情,兴许能找出谢五郎的软肋。到时候在紧急情况之下,还能派上用场。今日谢五郎的行事风格,委实让她难以捉摸。
翌日,元叟带着牛车和二牛回来了。
他禀报道:“大姑娘,事情已经办妥了。”
崔锦夸道:“你做得很好。”
阿欣惊喜地道:“我们家有车了呀。”
崔锦笑道:“是呀,以后有车了。”崔湛此时走出房门,见到牛车,倒也不惊讶。反而是见到崔锦身上穿着自己买的衣裳后,笑眯了眼。
崔锦笑嘻嘻地走前。
“大兄,我给你找个陪读可好?”
崔湛微微一怔,也没拒绝。
崔锦说道:“他手脚灵活,就是不识字,以前还当过乞儿,但胜在头脑聪明,懂得举一反三。有个书童在身边,大兄以后办事也方便。”
“好。”
作者有话要说: 崔锦:报告大王!boss好难征服!我要投诉!不公平!!!为什么其他女主都是男主攻略女主!现在反而是我攻略男主!!!
谢五郎:我都许你横行霸道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崔锦:报告大王!我觉得boss有受虐倾向!
谢五郎:等洞房花烛夜你便知谁被虐了……
崔锦:报告大王!我说不过他(┳_┳)我能请求换boss攻略么?
☆、第二十三章
阿欣不明所以。
之前大姑娘说了要给大郎找书童,可连着几日大姑娘却什么也没有干,不是在作画便是去书房里看书,甚至连屋门也没有迈出去过。
终于,阿欣忍不住了。
她问道:“大姑娘不是要给大郎找书童吗?”
崔锦反问:“今天是什么日子?”
“十二了。”
崔锦笑道:“才过了三天,不着急。不过估摸着也差不多了,到他的极限了。”她噙着笑容,手中把玩着一支新狼毫。
毛色光滑,蘸上燕阳墨后,写出来的字极其好看。
崔锦记得以前阿爹带着她进入叔宝斋时,因家中穷困,只能挑最劣质的笔墨。彼时她眼巴巴地看着被珍而重之搁在大红锦缎上的狼毫,口水咽了一大把。当时的掌柜还嫌弃地看了她一眼。那时的自己定不会想到有朝一日这樊城人人敬之的赵知府会让心腹总管亲自送来自己所爱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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