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闵随着内侍进了层层殿院,接近皇帝的徵文殿时,看见不远处的和欢殿内灯火辉明,红光冲天,有悠扬乐声隐约于耳,石闵的心便火烫般又滚又沸,万般味道涌上来。
呆立片刻,他跟着内侍进了徽文殿偏殿,偏殿案桌上仍堆了小山似的书简,博山熏炉袅袅吐着熏香,那晚挂在殿中间的桃红色帐幔已经拆下来了,偏殿显得更为宽阔,一览无余,然赵文帝却不在书案前。
内侍的眼睛四处找寻,奇怪道:“皇上这是到哪里去了?平时这个时辰尤伏于书案上,大将军稍等片刻,待奴才去找来!”
内侍退下,石闵信步走到书案前,打量着那堆积如山的书简和奏折,这是一个勤劳而温厚的皇帝,心怀慈仁,然他做不了汉文帝,可惜了,立于高位,于灼灼灯火之下,旁边无数窥探的目光,这个位置,他还没有坐热,只怕……
“皇帝哥哥,和欢殿要举行宫宴,好玩得紧,你快随我去罢?”随着一声稚嫩的声音响起,他的袖袍被一只小手拉起,一张生气勃勃的圆脸探了过来。
石闵把袍袖轻轻一拉,后退一步,恭敬地行礼道:“公主安好!”
来人正是十四岁的华为公主,她一怔抬头看,才知道自己所拉之人并非皇帝哥哥,她忙松了手,抬头打量了一下石闵,石闵比她整整高出一个头,她须得昂头看,看清楚了石闵微黑的脸,棱角分明的脸庞,她的脸突然一红,低声说道:“你,你……你便是那个以一敌万的石大将军?”
石闵又恭敬地一揖道:“回公主的话,在战场上,石闵也许能以一敌万,然在我府中,却有一人,闵是万万敌不过的!”
“喔,那是何人?还有石大将军敌不过的人么?”华为道,她侧着一张圆脸,肤色红润,一派天真。
“然也,我敌不过的是我的夫人,她只须一皱眉,一竖目,闵便败下阵来!”石闵说着夫人,眉目便柔和下来,嘴角上扬,半边脸延出两分笑意。
石闵这么说着,心内却想着:冤家千万不要……千万要等等,只怕再延迟一时半会,从此再也见不到她一皱眉一竖目了。
如此想来,却让石闵悚然而惊,原来他的内心深处,竟是把小冤家当成自己的夫人,早在四年前,她的第一次光着脑袋投怀入抱,洞房里他们两人第一次头颈交缠,身手相依……
小冤家张牙舞爪,在自己身上制造众多亲密的证据,包括脸上那道再也消不掉的疤痕,便是明证!
天注定,她便是他的夫人,她如何便能心安理得地坐于宫宴上花枝招展,巧笑嫣然?随时准备远嫁燕国做他人之妃?
华为公主昂着头,看石闵脸上变幻神情,时而温柔,时而惊异,时而愤恨,她久居深宫,未经世事,所见的男子多是柔弱的宦人,及她温文宽仁的皇帝哥哥。如此雄纠纠气昂昂且含了情深的男人立在她的跟前,令她迷惑且心慌。
她真的惊慌了,心扑扑地跳,说话也口吃了,她结结巴巴地说:“母后说……你……夫人有脚疾……不能侍奉……于你,你夫人……不是已回府了?”
石闵心内痛恨,半边脸的笑意变得冷厉,大声说道:“抛弃身有疾的夫人,华为公主问一问你的母后,这是大丈夫所为么?华为公主愿意嫁与一个这样的人么?”
华为惊得后退一步,她的心愈慌,然什么东西令她愈坚定,她咬咬牙道:“大将军不喜欢华为么?大将军不舍得夫人,如此,若……华为愿意委身,与你的夫人共侍一夫……大将军是否愿意?”
华为公主是羯人之女,向来天真烂漫且大大咧咧,平生第一次对男人说出自己的心意,也是精诚所致,勇气可嘉!
石闵冷下脸来,低声道:“我不愿意,华为公主是否可以叫你的母后收回成命?闵心不在你,便是委屈你,华为公主应该有更好的归宿!”
华为公主脸色苍白,又后退一步,她贵为公主,是刘太后的掌上明珠,她要什么,便有什么,眼前的男人令她惊慌,然这惊慌有些莫名其妙,但她陡然明白,她喜欢他,这个有着铮铮气概的男人,她须得奋不顾身去要!
第七十六章 弱疾
更新时间2014-5-17 20:13:14 字数:2477
妍禧随着两个宫女向和欢殿走去,每走一步,便如坠铅,何其艰难,她的手紧紧护着笼袖里的短剑,眼着愈来愈深入内殿,心内千回百转,却终不得法。
和欢殿是刘太后的寝殿,刘太后原是前赵光文皇帝刘渊最小的女儿,嫁给后赵明帝石勒。
文写于此,又要普及一下历史知识,刘渊是匈奴人,被西晋朝庭封为汉王,就是这位汉王刘渊把西晋王朝赶到江南去偏安一隅,刘渊做了皇帝,建立赵朝,史称汉赵,也称前赵国。
石勒是刘渊手下一名大将军,被刘渊封为赵王,刘渊死后,石勒从刘渊的儿子刘聪手上抢过赵国江山,也称了皇帝,史称后赵国,石勒不但夺了刘渊的江山,还把刘渊最爱的女儿也抢过来做了自己的妃子。
刘妃子有一半汉人血统,婀娜多姿,长歌善舞,深得赵明帝石勒的欢心,特地为她修建了和欢殿,此殿庞大,与他殿大有不同的是:殿中有园,园中有舍。在和欢殿内一侧开了一个很大的园子,园子的正前方修葺了一排精致的小房舍,有四五十间,布置得豪华舒适,以备来宫欢宴的人随时酒醉留宿或小睡养神。
石勒又着人寻来各地的奇花异草,园里种满了四时的花木,花木依着时令,次第开放,每一季都开得热热闹闹,园子从无荒芜,春赏桃杏,夏赏荷竹,秋有名菊冬腊梅。
刘太后还是妃子的时候,年华正茂,风姿卓卓,赵明皇帝石勒宠着爱着,要什么都给,她极爱热闹,常常在和欢园里举行大小宫宴,遍请王侯贵妇,丝竹管乐,日日笙歌不绝于耳。
四年前,石勒薨了,由刘妃成了刘太后,她的儿子石弘续位,刘太后年纪轻轻守着,沉寂了几年,园子倒是荒了,但为了今日的宫宴,宫内仆役忙乱了几天,把园子重新整理了一番,呈现出绵绵春意来。
宫女们扶着各个王侯小姐向园子前面的小屋舍走去。每多走一步,妍禧的心便寒一寸,仍无计可施,待看见上房舍上的精美的飞雕刻画时,手脚止不住微微发起颤来,一位宫女扶着妍禧的手臂,但感她身子异样,柔声问道:“小姐,你的手足冰凉,是哪里不舒服?”
妍禧听宫女一说,如一箭贯胸,瞬间醒悟,她的双足一松,顺势软倒在地,两位宫女吃了一惊,合力把妍禧扶起,半抱着她,但见她紧咬银牙,整个身子跟着瑟瑟发起抖来,又看她脸色煞白,频眉捧心弱如西子,看来病得不轻。
一宫女急了,对另一宫女道:“小姐看来急症在身,你快去禀报女官大人,传太医诊治。”
妍禧一把握着宫女的手,娇喘细细,低声道:“不需太医,这位……姐姐,可否拿一杯……热茶……”
一位宫女看她楚楚可怜,心生怜悯,应一声便去,妍禧哆哆嗦嗦地捂住心口,又对另一位宫女说:“姐姐……烦你去拿一枝檀木的熏香让我闻一闻……我的心窝处难受!”
宫女迟疑了一下,也应下了,两个宫女都退下了,妍禧迅速看看周围,别的王侯之女都随宫女进了小房舍,她猫着身子向园子里奔去,跑了十几步,看一处花团锦簇甚是茂盛,底下摆着几个的大花盆,两个女子的手臂都抱不过来,她伸手去把笼袖里的短剑取出来,拿手掂了掂,很是舍不得,但还是插进中间的花盆子里,心道:我还要回来取的。
她往回跑了几步远,看见那两名宫女向刚才的方向走来,已经来不及再跑回原处了,她即刻捂着肚子,一手扶在喉咙处作呕吐状。
两个宫女寻到原来的地方,没看到妍禧,大吃一惊,正焦急间,听到花木丛里有低低的痛吟声,遁声而去,看见妍禧伏倒在地。
一名宫女忙去扶,把热茶递过去给妍禧喝下,又拿了檀木香去熏妍禧的太阳穴,妍禧这才幽幽醒转过来,低声细语道:“谢谢两位姐姐,这是从……娘胎里便带来的弱疾,进了宫里,心内……害怕惶恐,弱疾便发作了,麻烦两位姐姐了!”
妍禧扶着胸口,目光盈盈带了泪光,娇喘细细,何其柔弱动人,两位宫女都心肠都软了,忙搀扶起她,小心翼翼地向房舍走去。
进了房舍,两个宫女扶妍禧坐好,便动手把妍禧的外层圭衣脱下来,架在兽形的瑞脑薰香炉上熏,一名宫女又把妍禧的袖子挽起来,露出一双雪藕似的手臂,肤光胜雪,宫女一呆,叹道:“姑娘这一双藕臂,奴婢只在刘太后的身上瞧见过,其他皇帝的三嫔四妃,都没有这么好的!但姑娘的左臂淤红一小块,这是为何?”
那是缚短剑的地方,缚的时间长了,便引出一道痕来,她的手臂雪白,衬着那红印更触目了。妍禧低头一笑,拿另一只手指去抓,仿佛奇痒难忍,宫女忙按住道:“小姐莫动,这园子花木多,虫子亦多,”她拿来一个玉瓶子里倒出几滴香油,给妍禧抹上,说:“咱们太后贴心,知小姐们皮娇肉贵,特调来驱虫的香油,擦了便不会有虫子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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