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儿家家,识字弹琴只是怡情,哪有甚么要不要紧的?是了,三月?朝春会?我竟是忘记了,禧儿想去桃蹊林踏青拜花神罢?”李农说着,一伸手为妍禧抹去闪出来的泪珠。
“真的么?老爷,人多了去热闹,便还带上妍祺,可以么?”妍禧顾不上抽咽,昂起头问道。
“准了,一起去便是!”李农笑答道。
妍禧开颜笑起来了,她眼眸里还含着泪水,一张脸便笑得似春光一般:“老爷极英明,谢谢老爷!”
张朝凤听闻,尤有顾虑道:“去桃蹊林踏青拜花神?两个小孩子都带出去?老爷……”
“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与童子风起踏春去,此圣人情怀,三月桃花节开,当下士族拈花一乐,沿溪而饮,那是何等美事,若不去,岂不是辜负了春光?”
锦瑟上前来,从李农手上接过妍禧,妍禧两脚着地,方发觉她白色斗篷里只着了一件雪白中衣,两只小脚竟是光着的,一半边尤雪白透明,一半边因蹭了屋顶尘土,乌黑一片,此时尤是春寒,妍禧站在屋顶上面唱了四五遍曲子,早已手足冰冷。
妍祺忙把自己的大氅脱了,走过来要给妍禧披上,妍禧伸手扶住她的手,暗暗捏了一把,她向妍祺眨了眨眼睛,嘴角隐了一丝得意,妍祺一怔,当即明白过来。
原来这天早上师傅弹奏一曲《桃之夭夭》,说起三月好春光,桃花开满天,妍禧便想起在将军府的园子里,杰哥哥给她介绍园子里的花时,总是感叹园子里种的花,比不得野地的桃花,说他每年三月初旬便去桃蹊林里赏桃花,还说不少士族都去,那是一个春意盎然,热闹非凡。
妍禧心痒了半日,便跟妍祺商量,妍祺也是孩子天性,哪有不爱玩儿的,但以往总不得机会外出,两个丫头商量了半天,不得其法。
妍禧深以为恨,心内一直盘算此事,中午回来吃了午膳,两个小丫头总跟着跟着,妍禧不胜其烦,想着如何摆脱这两个丫头,于是她进了房里,说自己需静心弹琴,两个丫头若跟着,心便静不下来,误了师傅布置下的功课如何是好,两个丫头有些为难,妍禧便说:“我在屋内弹琴,你们在屋外,不是能听得见吗?难不成我还能长翅膀飞了不成?我若不弹琴,就唱歌,如果不唱歌了,大概就是睡了,你们把着门便是,何苦跟着?二夫人又不知道!”
两个小丫头只好退下,妍禧便在案上弹了一会子琴,便三下两下,把繁复哆嗦的裙褂脱了,还把鸭头锦鞋给踢了,只着了件中衣便攀上房梁,她也不是第一次攀上去了,就驾轻熟,比爬上土豪老爷家偷东西更容易些,不过还记得屋顶风大,带了件大披风。
站于屋顶之上,天地便宽阔了,触目襄国城之外,是延绵的青山,起了新绿,看着便快活了,她怕丫头们进屋查看,就唱起了歌,一首一首地唱,不想引来了李农,这是她没想到的,只她是何等人精,呜咽痛哭楚楚可人,三言两语以求同情,不但到桃蹊林的事情轻易地解决了,还为丫头婆子们免了责罚,旗开得胜,心内不免得意。
妍禧首次得了逞,但亦察觉到张朝凤的不悦,只怕张朝凤吹吹枕风事情会起变化。于是妍禧事事遵守规矩,识字刺绣更加勤勉,学习古琴更是着了魔,常常下了堂还叮咚弹奏,张朝凤本来极恨她攀到房顶不成样子,还当众求得李农免去责罚,此事是张朝凤心里一根刺,提醒她这个丫头不简单。
但几日过去,又看妍禧对她极恭敬顺从,李农竟每日过来,看妍禧写的字,弹的琴,他留宿奉阳院里的时间越来越多,李农脸上也愈和悦,张朝凤乘机开口为张侑禄讨要管理农田农户一职,李农想也没想,竟也应允了。
张朝凤情知妍禧于李农一定大有渊源,庆幸自己手上抓了一只棋子,妍禧是喜是福,给自己带来好运势,因此张朝凤对妍禧愈是上心,时时派丫头跟着她,每隔两日,便来考查妍禧的功课,每每讶异她的天赋禀异,似自娘胎便带了来天然一段美玉,只需要合适的环境,稍稍打磨,便绽放异彩。
张朝凤心里疑惑,想起妍禧攀上屋顶迎风而歌,李农神情恍惚,如痴如醉,口内唤“颜敏,颜敏!”
这颜敏是何人,跟妍禧是何关系?为何李农竟错把妍禧当成颜敏?妍禧跟李农又是何渊源?这许多疑惑堆积在胸中,暗压成了一段心疾。
第三十章 春意
更新时间2014-3-30 8:03:26 字数:2724
一日,张侑禄因得了管理田庄农户一职,来到司马府领农户们的户籍,他与大管家成福一一交接好,便揣了几分喜气和得意来到张朝凤的奉阳院里。
此时已是黄昏,斜阳脉脉,张侑禄立于一段浅浅余晖处,听见院里铮錝一段古琴流水般倾泻下来,原来小妍禧在廊下端坐弹琴,虽然琴弹得还不是十层熟练顺畅,但她是用了心在弹奏,琴声如诉,每一弦每一柱都落入心肺,竟是十分动听。
张朝凤侧坐于前,支颐细听,头上云鬓堆积,面如粉团,还是那般动人。一曲毕,张侑禄上前作了辑道:“姐姐果然是调教人的高手,只十几日未见,这丫头站出来竟是大家子一般,叫人一眼看上去便喜爱。”
张朝凤挥手叫妍禧退下,出了一会神道:“禄弟弟,你常于外边跑动,见识不少人物,你可听说过颜敏此人?”
“颜敏?可有姓没有?”张侑禄问道。
张朝凤站起来,张侑禄忙上前扶着她的手,朝凤道:“就是不知道姓甚么,只知道是叫颜敏的,大约是能弹了一手的好琴罢。”
张侑禄扶着脑袋想了一会,一拍掌道:“你说弹琴弹得极好的,我知道一位,大约是十几年前,姓周,名颜敏,她是洛阳的高门大姓,世族大家,我是从未见过,只因她并不时常露面,见过她的人,无不为她的才华美貌所倾倒,据说有幸听她一曲,余音绕梁,三日不知肉味,还听说那周颜敏长得是极美,极动人,但凡见过的人,俱说她有神仙之姿,天然一段风流婉卓,令人过目不忘!”
张朝凤频眉道:“果真有这个人,洛阳?我听说我们老爷原先也是洛阳人。禄弟弟,你便使人到洛阳去,查一查周颜敏后来去了哪里?可曾适人?”
张侑禄把张朝凤扶入屋里坐下,问道:“姐姐为何突然对这个周颜敏有了兴致?”
“我疑心妍禧是老爷跟周颜敏的孩子!”张朝凤的神情有些黯然。
张侑禄把手搭在张朝凤的肩膀上,轻轻按摩,柔声道:“姐姐的肩膀近日是否有些儿酸痛?那是操劳太多了,姐姐这是何苦,是与不是,都是事实,知道了只能徒增,不若抓住眼前人,是你的便是你的!”
张朝凤把张侑禄的手拨了一下,佯怒道:“你这小子,如今胆子益发大了,谁给你装了豹子胆?”
张侑禄看她脸上并不真有恼怒之色,一双手便又攀上去道:“我的胆子,不是姐姐给装上去的么?当年,弟弟我只是个小子,到了张府里攀亲戚,人人都看不上,只有姐姐给了弟弟一口饭吃,弟弟心存感恩,对姐姐一腔仰慕,只是当时不敢呢!”
原来张侑禄是张朝凤的远房亲戚,隔了五代八代的,年龄也比张朝凤还大,只一心投奔,便管张朝凤叫了姐姐。
张朝凤站起身子,淡淡道:“老爷交待你管理的农庄和农户,你须得好好管理,还有,我交待下要你做的事,你也须得好好做,有你的,便是你的。”说完用眼光挑着张侑禄,张侑禄一时喜得心直怦怦跳。
过了几日,便是花朝节,又称花神节,李农吩咐下去,府里的女眷和有头脸的丫头仆妇一起去襄国城郊外的桃蹊林踏青赏春祭花神。汉晋以来,民风粗放,女子是可以抛首露面的,但到节日,便携家眷大小一起同游,只因赵国建朝才十余年,李农是朝庭大司马,事务繁忙,多少年来,埋头公务,从未想过携家人外出,今儿得妍禧一语提醒,动了要出游的心肠,合府上下有头脸的丫头仆妇俱欢天喜地,皆言三小姐果然福星下凡。
张朝凤是府里的大总理,要留府主持,陈姨娘又是新得了孩子,未满月自然不能外出,故是大夫人石慧领着众女眷出去,石慧是羯人公主,行事一向宽和大度,不计小节,比不得张朝凤,故众人又多了一层喜意。
司马府一行十几辆大小车子,载满一车车的欢喜从北苑出城,妍禧从车驾里探头去看,只见建平大城城墙宽厚,城墙可卧牛,不由咋舌。
一出襄国城,果见不少华丽的香车宝马,名门士族风流之士,都带着家眷,三三两两聚了来,自晋以来,士族大家每每闲时,便呼朋引伴,每逢花朝,文人雅士邀三五知己,赏花之余,饮酒作乐,互相唱和,高吟竟日。大有“千里仙乡变醉乡,参差城阙掩斜阳。雕鞍绣辔争门入,带得红尘扑鼻香。”之势。
妍禧精心挑好了衣鉓,看着自己才新长出的头发犯愁,便戴了顶白色雪帽,叫小鹃从园子里摘了朵新鲜的芍药斜插在雪帽上,平添了几分娇俏,上次杰哥哥送了这朵“将离之花”给她,将离之花早就枯萎了。如今,她戴上将离之花还有一腔热烈,期盼将离之后的重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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