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轻墨眯起眼。这个时候,他跑这儿来做什么,难不成……有什么事情被她遗漏了么?
挥挥手,一个下人立马附耳过来。
白轻墨在那人耳边低语几句,那人点头后迅速离开。
祁无芳看着她这一系列动作,很厚脸皮地凑过来问道:“谁啊谁啊?”
白轻墨看他一眼,觉得也没什么好瞒的,于是回答道:“碧落教主来了。”
祁无芳一愕,蓝黑的眼眸中掠过一丝神采:“他来了你激动个甚么?”
白轻墨道:“只要有他出现的地方,就不会有好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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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漫卷,白衣沉寂。酒水香醇,气韵安然。
一袭黑色滚金边锦衣,兰箫静静地品着酒,唇角自然地上扬,雍容华贵,浅笑安然。茶几对面静坐着一位白衣男子,安静得如山谷中的马蹄莲,面色清淡柔和——正是白家二公子白清城。
“兰教主风流之名在外,玉渊姑娘如此美人,教主也有兴味了么?”白清城唇角衔着笑意,言语间似是取笑,却温纯而柔和。
兰箫道:“人生苦短,琐事太多,总要找些乐子让自个儿放松几回。”
白清城笑道:“我看教主一直是风淡云轻,这世间竟然有能让你烦心的事儿么?”
“唉。”兰箫叹一口气,“不过是人前做做样子罢了,人后亦是常常乱成一团呀。”
白清城似乎来了兴致:“说说看?”
兰箫一笑,道:“比如说,你那——”
话没说完,兰幽忽然走到帘帐前,向外问道:“何事?”
隔着帘帐,外头有一人声音传来:“我们老板说给雅间的客人们送茶。”
兰幽道:“进来吧。”
随后那人掀开帘子进来。一副烟雨楼小厮的装扮,手上捧着一套茶具。
那人走到桌前,将茶具摆放好,对兰箫与白清城恭敬地道:“我们老板说,今日玉渊姑娘登台,感谢二位的捧场,便命小的来奉茶。不知对不对二位的喜好,二位请慢用。”随后也不多留,迅速退出了房间。
兰箫看了一眼茶几上的杯盏,倒了一杯,看着那碧绿的茶水,缓缓将茶杯送至鼻尖,一缕熟悉的清甜香气窜入鼻尖,随后眼中漾起一抹笑意:“还是被她发现了。”
白清城亦品了一口茶,闻言诧异道:“教主所言为谁?”
兰箫轻笑:“除了碧落教下属,外头知晓本座喜好的人屈指可数。而其中,便有沉月宫主白轻墨。”
听到这个名字,白清城微微一愣。
兰箫继续喝茶,唇角衔着微微的笑意。
方才他让兰幽报价,便是想试探那人到底在不在,果然不出所料。她不仅立刻发现了,还命人以以这种方式告诉他。当真是小瞧不得。
“既然她已经知晓,我便不再盯着这歌妓了,省得惹恼了她。”兰箫吸一口气,漆黑的眸中含着淡淡的笑意,“想来她马上就会知道我同你在一起了,不知那心里又要怎么算计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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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小厮的报告,白轻墨眼中涌起复杂的神色,然则很快压下去,挥挥手道:“下去吧。”
小厮退出了房间。
祁无芳剑眉英挺,问道:“怎么?”
白轻墨道:“他和白清城在一起。”
“白家的人?”祁无芳诧异道,“白家不是已经宣布站在白道立场上了么?碧落教还想把人家挖过来?”
“不。”白轻墨透过帘帐,看着底下依旧没有结束的叫价,似乎在搜寻着什么,“不会是商量合作。”
“那是什么?”祁无芳道,“难不成那碧落教主风流风到了男人身上,打算转性了?”说着又状似认真地思考,“不过白家那二小子确实不错……”
白轻墨闻言目光依旧不离场下,嘴角微微一抽:“再说一个字信不信我宰了你。”
祁无芳立刻识相地住口。然后迅速转移话题:“天色已经很晚了,你一个女人又不在这里过夜,不如走吧。”
“不急。”
祁无芳微微一愣,只见白轻墨盯着场下的目光中透露出一丝幽沉。
“今天晚上,恐怕……有好戏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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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渊抱着琵琶,静静地坐在舞台上,身后跳舞的舞女们已经下台去了,只剩下烟雨楼的妈妈在一旁,听着底下客人们越报越高的价钱,脸上都要笑出朵花来似的。而玉渊仅仅是坐在凳子上,抱着怀里的琵琶,姣好的容颜化了淡妆,却没有一丝表情。只是冷淡地看着台下,无视那些男人们火热的目光,仿佛事不关己。而正是这种冷淡的表情,更刺激了台下一众男人们的欲望,价钱一次比一次推高,烟雨楼的妈妈那张嘴笑得几乎合不拢了。
玉渊的目光落在人群中一位绿衣男子身上,而那人也正看着她。
绿色衣衫,白色发带,腰间似乎还挂了个酒壶。
原本一直没有注意到这个人,因为此人长相平凡,装束普通,气质亦不出众,先前弹琴之时亦是同其他人一样静坐聆听,并无二状。只是从开始开价以后,他仍旧静坐在人堆里,并不同其他人一样争先恐后地出价,只是一直看着她,目光平平,不冷淡,亦不热切。
玉渊看了那人半晌,还是觉得没有什么异状。而台下叫声却让她心里暗暗升起了一丝烦躁,于是看向身边的妈妈,示意她暂停。
鸨母愣了一愣,却十分听从玉渊的话,抬起手道:“各位客官,咱们暂且静一静,玉渊姑娘有话要同各位讲。”
场下顿时静下来,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抱着琵琶缓缓起身的玉渊身上。
只见台上清冷美人对台下福了一福,扫视了台下一圈,然后缓缓开口道:“各位今日来捧玉渊的场,玉渊感激不尽。只是,玉渊一介风尘女子,福薄之人,实在配不上各位如此相待。而小女子本非贪图名利之人,各位即便出了银子将玉渊买回家,也并非就能如意。因此,玉渊只有一事相求,若是在座的各位之中有一人能满足玉渊这个要求,不必再出一分银子,玉渊自愿随他而去。若是没人能满足此条件,玉渊便宁愿继续留在烟雨楼。”
闻言,台下众客皆噤声,竖起耳朵等待玉渊开口。
“玉渊不才,生来并无甚么才学,唯独一手琵琶尚且能入得各位的眼。玉渊一生爱琴,弹遍天下名曲,唯独有一首曲子,玉渊穷毕生精力亦是无法成功弹奏。”
“什么曲子?”
“这世间竟还有姑娘不能弹奏的曲子么?”
“姑娘快说出来,也好让我们想想啊!”
玉渊瞧着底下人急切的目光,缓缓开口道:“百年前有位不知名的琴师,因梦中见到龙凤翱翔于九天,韶光蔽日,因此写下绝代名曲——《九韶》。此曲曲风多变,时而高亢犹如飞龙在天,时而低沉如凤鸟怨慕,曲中多急转,而最为艰难之处便是于一曲之中变换十二种指法,玉渊练习此曲多年,却依旧无法将十二种指法应用自如。因此,玉渊毕生心愿,便是寻得一位琴中高人,能完整弹奏《九韶》全曲。”顿了一顿,目光扫过台下,“不知在座各位是否有高人,能与玉渊为良师益友?”
台下众人窃窃私语。
《九韶》这曲子,因是绝代名曲,有不少人听过这名头,却从来没有人能够真正弹奏全曲。
此时,不少人已经暗自惋惜:看来今日,这位玉渊姑娘注定仍要留在烟雨楼了。
台上,玉渊抱着琵琶,看着台下人们的神色,心中已经了然。虽说原本便未曾抱多少希冀,但看见这样的结果,总归是令人有些失望的。只好开口:“既然各位都——”
话未出口,台下便传上来一个声音——
“且慢!”
作者有话要说:
☆、落月啼乌破九韶
两个字,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声音源地。
玉渊抬起头看过去。是那名青衣裳白发带的男子。
只见那人从人堆里站起来,缓步走上台来,在玉渊面前站定。
“在下一介莽夫,略通音律,曾经有幸见识过《九韶》的曲谱,只是并无万全把握能将全曲奏完。不知玉渊姑娘可否容在下一试?”
相当平凡的五官,毫不出众的气质,一眼看去就是大街上一抓一大把的男人。这样的人,无论如何也不像一位高深莫测的琴师。
玉渊站起来,将琵琶交给男子,目光有些复杂,微微一笑道:“但望公子能完成此曲,圆玉渊一个心愿。”然后退到了一边。
男子接过琵琶,坐到凳子上,旁若无人地拨了拨琴弦,算是试音,然后在众人怀疑的、不屑的、期待的、复杂的目光下,将琵琶摆放好,正了正身子,两只手一上一下按在了琴弦上。
雅间之中,白轻墨与祁无芳亦坐直了身子,另一边的兰箫与白清城亦微微凝眸,纷纷将目光向下投去。
琵琶弦被轻轻拨动,起先只是随意零碎的几声,委婉连绵——有如山泉从幽谷中蜿蜒而来,缓缓流淌。旋即,略显低沉的琴音加入,仿佛龙言凤语,喑哑却极为富有韧性,令人耳目一亮。琵琶音色清脆美妙,在男子的指下,如云兴起,如雪飘飞,每一个音符皆清晰无比,却隐隐有藕断丝连余音绕梁之感。男子眉目普通却沉静,琴声清脆而富有韧性,仿佛时间缓缓流淌过千山万水,入夜,皎洁的月光倾泻而下,零星的虫鸣令人心神舒畅,仿佛初入梦境的祥和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