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昭云道:“这次不仅仅是从前那般两方对立,打一仗就算了的事。难道你看不出来,这件事的背后,有不小的推力么?有人设计嫁祸,他们的达成了;青城派意图报复,他们也找到了借口;碧落教与沉月宫与白道几大门派对着干也不是一两天,开战是迟早的事,因此亦是正中他们的下怀。从动机来说,这三方没有任何一方亏了本。而就结果而言,策划这起嫁祸事件的人,他们要的是武林动荡,他们的目的毫无疑问已经达到了,这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而对立的双方,无论是哪一方胜出,都会引起中原武林势力的极大变动,甚至重新洗牌。”
烛火散发出的微光勾勒出祁无芳面庞刚硬的线条,浓浓的剑眉皱起,祁无芳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那么,我想知道的是,你倾云楼站在哪一边?”
静静燃烧的蜡烛“噗”地爆出一两点火星,烛焰倏地涨高,又迅速缩回寻常模样。
茶几对面的两个人静静对视。一个随性,一个刚毅,此时却流露出同样强大的气场,那是长年身在高位掌握绝对权力的沉凝与掌控。
凌昭云缓缓开口:“我今日来此,绝非为了沉月宫主来做说客,而是身为兄弟,我认为,应当给祁二少爷你提供更好、更准确的消息。”顿了一顿,凌昭云坐正身子,目光射向祁无芳的眼睛,流露出罕见的严肃之色,“于私,沉月宫主白轻墨乃我多年好友,不帮她,我良心不安。于公……碧落教我虽了解得不多,但长久看来,应当与沉月宫不相上下。这是两潭深不可测的潭水,绝非一日可以看穿。一旦开战,我凌昭云二话不说,自当站在沉月宫与碧落教一边。”
“你的意思是,青城派的实力,远远比不上碧落教与沉月宫?”
“不错。”凌昭云点点头,“很明显的一点。你看,大战在即,青城派派遣了多少门下弟子四处拉帮结派,这足以说明青城派虽然主动宣战,但它心里也没有很大的底,要给自己准备好援军,才能放手一搏。反观碧落教与沉月宫,不仅没有派出任何人拉拢关系,反而有不少门派来向他们示好,当事人淡定如一潭深水,这足以看出,那两个人,早已……胸有成竹。”
祁无芳沉默了一会儿,问道:“其他几大世家对此事是什么态度?”
凌昭云敲了一把折扇,回答道:“据我所知,武林第一世家白家与沉月宫向来不和,而且他们已经收下了青城派的薄礼,必定是要倒向青城派一方了。欧阳家随大流,想来亦是要与青城派合作。而这排位第三的陈家,虽然实力不凡,平日里却与江湖中瓜葛较少,有些独善其身的意思,此番始终态度暧昧不明,似乎是两不相帮。”
祁无芳道:“如此说来,我祁家若是选择碧落教与沉月宫一边,岂不是站在了这几大世家的对立面?”
凌昭云道:“你若站在青城派一边,便是站在了碧落教与沉月宫的对立面。你认为,这两派的真正实力,还会不如区区几大世家么?”
祁无芳站起身来,皱着眉头在房间里来回走了几趟,脸色略显凝重,蓝黑相交的眼眸在烛火的映照中更显深沉。
半晌,祁无芳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凌昭云,缓缓道:“我与大哥分别执掌祁家半壁江山,单凭我的意思,并不能决定祁家最后的方向。”
这话一出口,便表明了祁无芳的态度。
凌昭云亦起身。
他明白,祁无芳是个彻头彻尾的生意人,他只要一出手,目标便是利益的最大化。所以,凌昭云说话时紧紧扣住输赢利益的字眼,他知道,只要能让祁无芳相信碧落教与沉月宫的胜算更大,他的目的也就达成了。
看着祁无芳的眼睛,凌昭云折扇往他肩上一敲,笑道:“兄弟,你既然能这么说,便不会再有难事了。”
祁无芳挑起剑眉,一掌反拍在凌昭云的肩膀上,笑道:“那可要看你怎么帮我这个兄弟了。”
凌昭云被那厚实的一掌拍得险些龇牙咧嘴,折扇一手,一把挥开祁无芳结实的手臂,道:“我只是做个媒人,过些日子,我搭条线让你与沉月宫主见一面,到时才是真正做买卖的时候。”
喝了一口茶,凌昭云望着橱柜上轻柔摇曳的烛火,似有叹息,“天行有道,万物轮回。青城派老了,这么多年横行江湖,也够了。日后的江湖,将是年轻人的……战场。”
作者有话要说:
☆、兀那尘缘容易绝
繁华的酒楼中,熙熙攘攘。不少江湖人士聚集在此地消遣娱乐,饮酒畅谈武林四处的风波和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其中议论得最多的,便是前两日碧落教明目张胆刺杀青城派长老的事情。
“……话说,自从青城派对碧落教和沉月宫说了‘杀人偿命’‘不共戴天’之类的话以后啊,按说应当是青城派首先发起进攻才对,但这几日这青城派倒是没怎么大张旗鼓地杀那两派的人,”讲台上,说书的老先生一颗脑袋摇摇晃晃,眼睛滴溜溜地扫视着底下听书的众人,“反倒是碧落教与沉月宫,一见着青城派的人,二话不说便亮出刀子来,索性坐实了杀人的罪名。连日来,青城派损失的不仅仅是弟子,前两日,就连四长老也一命呜呼了呀!”
“这碧落教简直欺人太甚!”底下喝茶的一缁衣彪形大汉“砰”地一声拍桌而起,满脸涨红,一脸横肉被气得发颤,“原本便是他们的过失,竟然死不悔改,敢杀我青城派长老,真应当天诛地灭!”
原来是青城派的人。
众人恍然,难怪气得这么厉害。
闻言,台上的说书先生敲打着一柄大折扇,双目一转,道:“这位兄台,话可别说的这么绝,咱们不过是聊一聊,人家这算是先发制人,也是不错的战术,何况你青城派若是能耐,杀回去不就行了,何必如此气愤。”
下边儿马上有人附和:“就是,那两派行事嚣张惯了,懂这么大气作甚?”
“不过那碧落教也太猖狂了些,一点儿脸面也不留。”
“就是,你青城派若是有人,也杀人家几个护法座使什么的,扯平来不就行了?”
“……”
听着底下杂乱的议论声,虽然有帮着青城派的,却也有不少嘲笑的,大汉气得浑身发抖脸色涨红,恼羞成怒道:“他碧落教算什么能耐,成天暗算我名门正派,他兰箫玩小人心计,不敢正面交锋,手段阴险狠毒,鼠辈之流,算什么英雄好汉!”说着提着大刀往桌上一放,发出“砰”的一声巨响,虎目一扫,“有本事堂堂正正比试一场,我青城派还怕他不成?!”
众人被震得目瞪口呆。
当众侮辱碧落教连带着兰箫也骂上了,这人,还真是……
有人大声提醒道:“这位兄台,说话小心点儿,当心……”
话音未落,只见一道白色冷光从酒楼门外骤然射出,直直奔向那站起的青城派男子!
“小心!”
“快躲开!”
听到旁人惊恐的呼叫,男子甫一转身,还没来得及看见那一道白光,便觉身体被硬物贯穿,心脏骤然收缩,虎躯一震,双眼瞪得和铜铃一般,直挺挺地倒下,砰然落在了坚硬的地砖上。
堂中陡然寂静一片。
台上的说书先生扇子从手中掉落,一言不发,冷汗直冒,耳后的柱子上,明晃晃地钉着一根银针,银针深深地没入梁柱,露在外面的部分不断地嗡嗡颤动。
前一刻还扬言要挑战碧落教的青城派男子,此时已经变成了一具毫无生气的尸体,还散发着人体的温度。
众人脊背后不由得蹿起一股寒意。
所有人面露僵硬的恐慌之色,一个推搡着一个,低语着,慌慌张张地赶紧从酒楼里撤出去了。
他们知道,此地不宜久留。
因为,碧落教的人,就在附近。
荒草凄凄,天空晴朗,万里无云,酷暑难耐。炎热的夏季渐渐来临,空气里燥热得连一丝风都带着令人心烦意躁的暑气。郊外的客栈里,偶尔有赶路的客人停下来歇歇脚,喝口茶,却也匆匆地离开了。
而此时,这客栈里竟然有一位缁衣贵公子,虽然一身黑色,却是名贵的上等布料制成,腰间悬着一把玄铁大刀,霸气而不失精致,大刀柄上还悬挂着一块乳白色的玉佩,一看便知是上等的羊脂白玉。眉目生得一般,却隐隐有高人一等的傲气,一看便知必定是名门世家的子弟。
店小二很奇怪为何自己的小店里会出现这么个难得的贵公子,但看那人只是一直喝着茶,似乎是在等人的模样,店小二也不敢随意靠近。要知道,这些行走江湖的武林人士,一言不合便是要动刀子的呀。
只是这店小二不知道,若是在江湖上行走惯了的人,见了此人的装束,便知是青城派的弟子,若是注意到那一块玉佩,便能明白,此人正是青城派大弟子,也就是青城派未来的掌门人——雷啸天。
那店小二猜得不错,雷啸天此时确实是在等人。作为青城派的大弟子,在这局势动荡的时期,他有能力并且有义务为本门作出有意义的贡献,于是毛遂自荐,来到金门,备足了厚礼,准备与武林第一世家——金门白家攀一攀交情。此番行事不可做得太招摇,于是便选在了这郊外人烟稀少的客栈里作为商谈的地点。而白家此次派来的人,正是白家二公子——白清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