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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碎无棱 (朝情慕楚)


  绪儿站在凳子上,下巴恰巧能搁在玉棺边缘,他看着里面闭目沉睡面如冠玉的男子,道:“干爹究竟什么时候才会醒?绪儿想要一个小妹妹。”
  凌昭云扬了扬眉。
  白轻墨笑了一声,转头问他:“想要一个小妹妹?让你娘跟你爹去生。”
  绪儿有模有样地摇了摇脑袋,道:“爹娘生的小妹妹只能当妹妹,干爹干娘生的小妹妹能当媳妇儿。”
  凌昭云立即喷了。
  白轻墨眉头几不可见地跳了跳,转过眼看向躺在棺中的男子,轻嗤了一声,语声中有着点点笑意,又似是有些着了恼:“你干爹还不知何时能醒,要是他再不醒,干娘就找别人去给你生个小妹妹。”
  凌昭云哈哈大笑。
  这时候,趴在兰箫身上的九夜忽然一动,打了个滚,飞快在他的身上站了起来。
  白轻墨不以为意,摸了摸它的脑袋:“怎么了?”
  九夜摆着蓬松的大尾巴,黑溜溜的大眼睛急切地看了她一眼,然后一只前爪迅速地去拨弄兰箫的右手,又张开嘴咬了咬,再抬起头来,看着自家主子,发出“啾啾”的叫声。
  白轻墨神情微动,看了一眼兰箫的右手,再问了一遍:“怎么了?”
  九夜甩了甩毛,两只前爪攀上玉棺边缘,抱住白轻墨一只手,将她向棺中扯,一个劲地让她的手去摸兰箫那只右手,一会儿又回头看她,黑眼睛中满是急切。
  白轻墨见九夜这个反应,握住兰箫的手,那只手仍旧冰凉冰凉,没有热度,也没有力度。她有一瞬止住了呼吸,颤着手指去摸他的脉搏,但并未有所发现。
  这三年来,他的脉搏虽然渐趋平稳,但也仅仅是平稳罢了,与以往的身子相比,却是大大的不如。此时,男子的脉搏依旧是那般平稳如常,没有半分起势。
  心里就像被浇了一盆冷水。
  定是想他醒想得疯了,这世间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
  她把他的手放下,弯了弯唇角,自嘲一笑。
  凌昭云手中的玉扇原本已经停了,但见到她失望地放开手,亦几不可闻地一叹。
  九夜见到她的动作,焦急地打转,又开始搬动兰箫的手,要将那只手推到玉棺外面,送到白轻墨的面前。
  白轻墨看着它的动作,直接将它从玉棺中拎出来,拎在自己的面前,道:“别白费功夫了,他若是醒了,自然由不得你来乱动他的身子。”
  九夜四条腿在空中扑腾了一番,跳下了地,大尾巴在她足面上扫了扫,委委屈屈地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那寒玉棺,然后蜷到一边去了。
  凌昭云顿了一顿,摇了摇扇子,道:“它兴许亦盼着他醒来罢。”
  白轻墨看了看九夜:“是啊。”然后转向那玉棺中的人,眼眸中掠过一抹复杂的神色,喃喃道,“这个人,一睡便是三年,他自己倒干净得很,也不管有多少人为他牵肠挂肚。”
  窗外的阳光明媚得恰到好处,凌昭云站在窗口望了望外头的景色,回过头来,道:“你可知,前几日,单飞又收拾包袱离家出走了。”
  白轻墨扬起眉梢一笑:“看来,老门主对于自家独子成了断袖这件事还是不太能接受。”
  “连明宗那些长老都没说什么,这单老前辈还真是古板。”凌昭云咂了咂嘴,“北堂寻那小子早已跟宗内的长老们坦白了他们二人那桩事,只是暂时有一些反对的声音,过了些时候便也由他去了,这明宗外门少主的位子还是坐得稳稳的。反倒是单飞那边搞不定,当真出乎我的意料。”
  “上个月他还跑来我这儿炫耀,说收了一个女弟子,根骨奇佳,适合传他衣钵。”白轻墨搁下瓷碟,取了一旁的帕子擦了擦手,“结果第一回偷东西便偷到了祁家的头上,无芳二话没说便去找他理论,不仅将东西还了人家,还赔了不少银两。”
  凌昭云笑了一声:“早年他便敢来你沉月宫动你的莲和璧,只是有北堂寻管束着,近些时候手脚干净了些。此番收了个弟子比他还要了不得,成日里闲的没事干,便一颗心钻研如何做那梁上君,胆子更是大得包天。”
  “既然如此那便帮衬帮衬,横竖我近些时日来也闲得慌,多些乐子也不妨事。”她伸了个懒腰,“你不是要去白驼山庄喝喜酒么,时辰不早了,赶紧去,省得误了吉时。”
  凌昭云望了望日头,道:“确实不早了。”转过身来敲了敲绪儿的脑袋,“你就跟着你干娘,今儿个日头好,将她拖出去走走,省得成日闷在屋子里憋坏了。”
  绪儿从凳子上跳下来,看了白轻墨一眼,又看向自家爹爹:“可是干娘只喜欢干爹,不喜欢出门。”
  凌昭云再在他脑门上一敲:“你干娘不是教你一哭二闹三上吊么?这便是最适用之处了。”
  绪儿如梦初醒,小巴掌在自己脸上抹了一把,几乎是立刻做出一副痛不欲生的脸来,颠颠地跑过来抱住了自家干娘的大腿,仰起脸,那神色好不伤心。
  白轻墨嘴角抽了抽,哼笑一声:“这你倒是活学活用。”
  凌昭云摇起玉扇,笑道:“既然如此,今日便劳烦你照看他一天,听说城里有人抛绣球招亲的,你也有好些日子没去热闹的地方了,带他去看看也无妨。”
  外边折阙正候着,打开了门。他迈出了门槛:“晚些时候我会来将这小崽子领回去,告辞。”
  目送自己爹爹走出了殿门,小崽子紧紧地抱着干娘的大腿,泫然欲泣地注视着她。
  殿门口的折阙看见里头这光景,犹豫了片刻,问道:“宫主,今日可是要……?”
  白轻墨看了那伤心欲绝的小崽子一眼,再回头看了一眼玉棺中的兰箫,道:“罢了,着无涯雪升照顾好他,你随我,带绪儿出门罢。”
  “是。”
  菱州城内一如既往的繁华。
  茶馆里,台上的男男女女脸上涂着厚厚的妆彩,演着一台苦命鸳鸯的戏,此时恰好演到那女子的家人将上门求亲的男子赶出门去,女子哭哭啼啼男子愁眉苦脸的桥段。
  小凌绪站在椅子上,紧握着小拳头,看得津津有味。
  折阙抱着剑坐在一旁,望着台上,面上冷冷地看不出任何兴味来。
  白轻墨就着果盘里剥了个枇杷送到绪儿的嘴边,后者张口咬下,却仍旧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
  她微微一笑,擦净了手,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耳边是戏台上喧闹的锣鼓声,也有众看客们闲磕牙的聊天声,忽然,耳际钻入隐隐约约的“临风山庄”之类的词,她仍旧闭目假寐,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
  “……听说了没,临风山庄的二小姐快要出嫁了。”
  “是啊,对方似乎是苍山派的一名普通弟子,虽不是什么惊才绝艳之人,但据说也是一表人才。”
  “唉,话虽如此,但这韩二小姐如此尊贵的身份,这桩亲事却有些门不当户不对了。”
  “可别这么说,没准儿人家二小姐是真心喜欢人家呢。”
  “那可说不准,你们可还记得当初临风山庄尚且独占鳌头之时,这韩二小姐曾与那碧落的教主有过一段风闻?”
  风闻?
  白轻墨唇角一弯,确实有这么一桩事,若非此番听人提起,她倒还真忘记了。
  闻得那几人提到兰箫,她又略略提起了几分兴致,凝神听着。
  “说到这碧落教主啊,那可又是不同的人了。当初咱们倒也还觉着那二人有点儿苗头,可如今,唉,碧落教与沉月宫皆今非昔比,更何况,早在魔宫尚未被灭之时,碧落教主便与我们菱州的沉月宫主在一处了,哪里还有她的事儿。”
  “说的也是。这韩二小姐自碧霄山回来之后便大病了一场,据说险些丧命。如今能得康复,且觅得一个好夫婿,也算是上天保佑了。”
  “是啊,像咱们做女子的,不就是想要嫁得一个好夫家么。不过话说回来,这三年来,江湖上都不见碧落教主的踪迹,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啊。”
  “嘘,这儿可是菱州,说不定身边哪儿就有沉月宫的人呢,可别胡乱说话。”
  耳边议论声渐消,白轻墨轻舒了一口气,没有再听。
  碧霄山那一场交锋之后,由于自身以母蛊吞噬子蛊的关系,韩雨微没能与百里丞艳同归于尽,反而为其所累成了重伤,岑柳当即将其挪入明宗,以最好的药材和最为精妙的医术保住了她的命。按理来说,她虽然伤重未死,也需在明宗静养一段时间,但她并不愿意在碧霄山上久留,短短几日便已同韩子龙下了山启程回到中原。白轻墨等人原本对她不予理会,但碍于岑柳的面子,柳非烟只好花功夫为她医治,这才得以彻底保住性命。
  那一战,碧霄山顶上仅有两人殒命,而岑柳和北堂寻亦依照岑风的遗训将其与百里丞艳合葬,那二人总算得了长久的相伴。
  可兰箫,却丢下了她三年。
  初时,她日日守在他的棺旁,茶饭不思,分分秒秒都在盼着他在下一刻醒来,可到了后来,那种极为焦虑的心情逐渐地消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安稳的等待。
  祈无芳曾经问过她,为何不在沉月宫鼎盛之时趁势一统武林,反而让临风山庄继续坐着那个徒有虚名的武林盟主之位。她是这样回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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