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始至终单飞都坐在北堂寻的下首,翘着二郎腿一边喝着酒一边看热闹,一言不发,也不怕自己眼下顶着个明宗内门弟子的名头,这不雅的姿势会破坏人家对明宗的印象,就这么饶有趣味地望着北堂寻,一张娃娃脸上的神情那是十分的悠哉。
大话说完了,司空云摸了摸自长长的胡子,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对北堂寻道:“北堂少主,老朽还有一个疑问。”
北堂寻礼貌地道:“司空掌门请讲。”
司空云问道:“少主说了,想要我们苍山派祝您一臂之力将狼人一举歼灭,但我们并不知晓狼人的老巢在哪儿,眼下也只能来一头杀一头,要如何一举歼灭呢?”
北堂寻一笑,道:“掌门尽可放心,这狼人的并不是没个尽头的,魔宫尽管神通广大,但这种东西也不是随意就能弄出来。在下已经接到消息,武林大会上,魔宫的狼人大抵会倾巢而出,恐怕需要贵派出力。”
司空云的表情变了变,心里想着明宗真是神通广大,连这种消息都能知道得如此清楚,但心中还是有一点儿分寸没将这话说出来,只是道:“武林大会?魔宫果真要抓准这个机会来捣乱了。”
“不错。”北堂寻道,“魔宫近段时间已经灭了数个小门派,武林大会上他们绝对我会出现。届时还请司空掌门多担待。”
“好说好说。”司空图笑呵呵地道。
于是苍山派的事儿就这么不费吹灰之力地敲定了。
单飞一只觉得那个掌门的脑子比北堂寻还要简单,明宗这么大一块肥肉放在眼前,他苍山派竟然完全没有趁机敲一笔的自觉,全然不似八大门派传统的阴险狡诈,委实让人扼腕。
当然,这些话他是绝对不会在北堂寻面前说出来的……
被簇拥着出了苍山派,单飞与北堂寻在山路上走着。
自认为脑袋十分机灵的影芙门少主在山路上吊儿郎当地逛着,时不时仰脖喝一口酒,哼着山歌简直像是魔音穿耳。对刚才一番简单至极的谈判没有只字片语的评论,单飞闲闲地瞥了一眼身边背着半月琴正儿八经走路的北堂寻,用胳膊肘捅了捅他的腰,道:“哎,哥们儿,事儿办完了,也不急着回去,要不……咱们去逍遥门走一遭?”
北堂寻愣了愣,转过头来对单飞道:“你不是一直不甚喜欢我和欧阳姑娘来往么?”
“……”单飞噎了一噎,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北堂寻瞥了他一眼,一副明显的“这还用得着看”的鄙夷神色。
大抵是习惯了鄙视对方,陡然被这个一直被自己鄙视的对象鄙视了一下,单飞顿时炸毛了,义愤填膺地道:“啊喂,我还不是怕你这愣头青吃不消那丫头的激烈攻势,一个不留神儿就被人家抓去做压寨相公了!明明是在绞尽脑汁地护着你,你居然不领情!”
倘若北堂寻还是那时候刚和单飞认识的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愣头青,大抵真的会相信他这一番鬼话,然而……
“你不是绞尽脑汁地护着我,而是绞尽脑汁地不让我娶欧阳姑娘。”
如此犀利得一针见血的话,如此淡定得完全没有表情的表情……让单飞被深深地刺激到了。
握着酒葫芦的手抖了一抖,单飞瞪着眼睛看着北堂寻。不会吧……他真的有表现得很明显么,连这小子都瞧出来了?
一向风流倜傥放浪不羁的“天下第一神偷”此时也有点舌头打结:“那、那你怎么看?你、你想娶她么?”
北堂寻诚恳地道:“倘若欧阳姑娘是十分地想要嫁给我,我倒是无所谓的,将她娶回去就是了……”见单飞脸色顿时变得难看无比,北堂寻似是完全没有看到一样地继续说了下去,“然则她与欧阳晓早已有了娃娃亲,虽说不一定要作数,但我以为他们二人自小一块儿长大,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欧阳兄对这个师妹看得出来亦是情深意重,而欧阳晴与我相识并不久,大抵也只是图一时的新鲜。先时欧阳姑娘执意要嫁给我,欧阳晓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到底是有一些介意的。”
见北堂寻实在不是很在意的模样,单飞脸色虽然缓了缓,但那一张好看的娃娃脸上又浮起一点复杂的神色,说的话也不太好听:“你的意思就是说,倘若欧阳姑娘执意要嫁给你,你就干脆接了是吧……婚姻大事竟然也这么草率,你当心误了人家姑娘一辈子。”
北堂寻似是没听出单飞言语中古怪的意味,仍旧老实地道:“这件事情并非我一人能做主,虽说我们明宗向来不干涉小辈们的私事,但逍遥门虽说修的是逍遥道,但欧阳姑娘乃至欧阳老掌门的独女,而欧阳晓乃逍遥门的衣钵传人,原本就是有意向撮合在一块儿的,老掌门未必愿意将自己的掌上明珠送进我们明宗。”
这话说得不温不火,却让单飞心里起了一把火。
好小子,合着你不答应同欧阳丫头的婚事是顾忌长辈,你自个儿倒是很想将人家娶回家的么?!
北堂寻眼睁睁的看着单飞一向和善的脸色变得难看无比,头顶上好像有青烟升起,好像意识到了自己有点儿说错了话,但脑子反应不太快,解释还未出口,便听得单飞怒道:“走走走,你赶紧去逍遥门找你那位机灵美人儿去!少爷我在外头好酒好菜,不奉陪了!”言罢一转身,立刻提气驾着轻功,一转眼就飞出去老远。
“哎——单飞——”没料到一言不合这人就真的说走就走,北堂寻连忙伸出手去抓他的手臂,奈何“天下第一神偷”的轻功独步天下,这孩子反应慢了点儿连人家一片衣角都没碰着,只好眼睁睁地看着那一道黑影几个起落便从群山之间消失无踪,徒留他一人孑然停留在路中间颓然弥望。
“做什么动气,我只是试探试探你啊……”
但单飞跑得太远,再也听不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岂有蛟龙愁失水
园子里的团头菊花开得十分艳丽可爱,屋外阳光正好。
祈无芳坐在房间里慢慢地翻看着上个月的生意账本,目光一行行扫过去,一项项买卖皆名目齐整,且都是普通人家难以想象的巨额交易。
将账本的纸张一页一页翻着,祈无芳作为祁家家主,没有了原先来自兄长的威胁,已经完全接手了祁家的生意。虽然与江湖争斗纠葛得不太多,与沉月宫主等人嘴皮子上斗不过,然而在做生意方面,祈无芳还是得了自家先辈的真传,乃是名副其实的一把好手。
翻页的动作忽然一顿,祈无芳随意瞟瞟的眼神,定格在了兵器交易的那一项上。
剑眉皱起,祈无芳略略沉思一番,然后头也不抬地吩咐身边的侍者:“将上一本账簿给我拿过来。”
“是。”
常年待在家主身边的侍者业务十分娴熟,手脚飞快地翻出了之前的账本,递给了祈无芳。
将账本翻到相同的一页,目光落在了相同的位置上,祈无芳眉头皱得越深,两行数字对比着看了许久,再吩咐道:“把今年之内一切有关兵器交易的账本给我找出来。”
“是。”
侍者极少接到这样的吩咐,见祈无芳脸色不太好看,晓得必是生意出了点儿什么问题,也不多话,当下便招呼了两名下人一块儿去翻账本了。不多时,八本长得一模一样的账簿都摊开在同一页,整整齐齐地摆在了祈无芳的桌案上。
“……二月,六十二万两,三月,六十五万两,四月,五十一万两,五月,四十八万两……八月,三十七万两。”祈无芳盯着账本,皱着眉头,喃喃道,“四月开始交易额便下降得不少,这短短的一个季度,我们祁家就折损了将近一半的生意……”抬头问身边的侍者,道,“近段时间那些门派定兵器的数量有变?”
侍者回答道:“禀家主,逍遥门这几个月向我们定制的兵器越来越少,只是偏向于精细之作,而崆峒派已经有一个多月未曾与我们下单,黑道之中的门派有几个如九阍阁,已经许久不曾来找我们家的兵器坊了。还有一些小门派,但他们要的数量并不多,在他们身上所谋求的利润与大势力根本无法相比。”
祈无芳沉吟。
崆峒派不和他们做生意,倒是情有可原,毕竟祁家现在明显是站在沉月宫那边的,那些活了一个甲子的老家伙们定然不愿意让这么大批的金银落入敌人的腰包里。逍遥门在欧阳晓重伤之后,为了防魔宫之患,在兵器生意上一直与祁家保持十分紧密的合作关系,现在减少购买量,也许是因为武器已经饱和的原因,并不太值得深究。但其他的门派就有问题了。眼下狼人四处出没,魔宫嚣张得很,隔三差五便灭了一两个门派,武林中人仅仅是随便走在路上就有可能被杀,正是人心惶惶需要自卫反击的时刻,兵器的需求应该是迅速膨胀。祁家在这一行中一直都是个中翘楚,不仅做工精良而且产量极大,口碑很好,大多数人都愿意向祁家订货,怎么现在反倒降低了销售量?还降低了这么多?
祈无芳墨蓝的眼眸中掠过一丝阴沉的光:“把祁华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