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沐槐听了这话,只是道:“话虽如此,只是太也不成话了。这一对混账东西,大白日里在后园子里就行出这混账事来,没羞没臊的,成什么样子!我要再顺了他们的意,日后在家里可怎么管人?!”陈杏娘见他盛怒难消,便亲自走去倒了一杯茶递与他,柔声劝道:“你说的固然有理,然而事儿已经出来了,你如今就是要把唐家撵得离门离户也是晚了。虽是咱们拘管着家人,然而自来是纸包不住火,这样的事情传的是最快。到那时候,薇仙的名声坏了,弄的诸人不要,我看你要怎么收场!倒不如还是依我的,还算一床锦被之计。”
傅沐槐沉脸不语,半日才说道:“也罢,就按你说的办。”说着,将碗里茶水一饮而尽,又望着陈杏娘低声道:“那个冬梅,你得空时也好生审问审问。那不成器的东西适才在后头同我说,他原是要冬梅与月儿牵的线,是月儿使了计谋将他绊在那里,又作弄了薇仙,才落得如此。我没信他的,然而冬梅只是个丫头,没被他乱咬的道理,想必是有些不干净的。”陈杏娘听说,冷笑了一声,说道:“这便是你的好外甥!”
☆、第一百零八章 摊牌
傅沐槐闻言不语,陈杏娘又数落道:“打从你妹妹一家来了,咱们家里几时安宁过?旁的不说,就是这睿哥儿,你照顾了他多少?他不说答报咱们,反倒来玷侮咱家姑娘的清白,图谋咱们的家业!你道他咬上月儿是为了什么?还不是看中了月儿是咱们俩的独女,希图她那份陪嫁罢了!平日里我同你妹妹说话,她意思是她家哥儿就是与人做上门女婿也不要紧。我每每要同你说,只怕你多心,只得罢了。想着将来待月儿出了门,这事也就完了。谁知如今就弄出这样的丑事来。好在是薇仙,若换作是月儿被他如此做弄了,咱们一家子可就当真被他吃死了的。瞧不出来,这么个小伙子,竟是个绵里针!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心思了!”
傅沐槐这才说道:“往日里看他也好,哪里想到他竟是个这样的人品。”陈杏娘说道:“你这个人,也不管个青红皂白,任是什么人,就抬做亲戚看待。”说毕,将傅沐槐狠狠述说了一顿。傅沐槐自知理亏,也并不还嘴。
陈杏娘又说道:“依我说,你明儿也别到铺子里去了,到街上去请个媒人来家,选好日子,把定亲文书给立了。咱们也不要唐家多少彩礼,薇仙的嫁妆我这里给她备着,待事情说妥了。不到时候,再不要让唐家的人上门,防着他们再生出什么鬼花样来。你也别叫睿哥儿再到铺子里去了,随意替他寻个差事便了。”
傅沐槐虽是心中恼恨唐睿,却倒不肯就此断了这门亲戚,心底里也还念着往日的那些亲情,就说道:“此事往后再说罢,睿哥儿平日里也没个生计,猛然叫他走了,他倒怎么维持?何况,咱们把薇仙给他,他若没个正经生理,日后拿什么来养活呢?然而你说的也有道理,我再想想罢。明儿就叫后街上的刘嫂子过来,让她做了媒人也罢了。”陈杏娘见他这般说,料知他轻易不肯撵了唐家,暗叹了一口气,又说道:“你定要这样,那也罢了。只是唐家那边若是放了什么话出来,弄坏了月儿的名声,可要怎么好?我瞧他们不是肯轻易撒手的人。”
傅沐槐却说道:“睿哥儿到底也还没坏到这个地步,适才我那般骂着他,他也并不敢还嘴。然而你说的也有道理,既是如此,我吩咐门上小厮,再不许他来家就是了。”陈杏娘见他执意如此,只好罢了。
夫妻两个坐了一回,门上小厮进来回话,说林家来人商议店铺事宜,傅沐槐便出去了。
陈杏娘走回明间内坐着,唤冬梅上来倒茶,喊了半日不见人来,只宝珠一个自屋里出来听吩咐。陈杏娘便说道:“怎么只你一个,冬梅呢?”宝珠回道:“冬梅姐姐在里头伴着二姑娘哩。”陈杏娘说道:“屋内拣妆里有六安茶,你去炖一壶上来,我吃一盏解解油腻。”宝珠应声去了,片时只听门上一阵裙子响,傅月明带了小玉快步走了进来。
陈杏娘见她过来,叫她上炕坐了,又扫了她身后小玉一眼,说道:“你近来总带这丫头出来。”傅月明笑道:“她虽年纪小,倒是很机灵,在我身边办差答应,十分灵便。”陈杏娘点了点头,说道:“你着顺手倒罢了。我说绿柳不在你身边,桃红又是个老实的,家中现下是非这样多,你身边没个得力的人是不成的。这时候往外边弄人进来,也不知根底,也不敢当个心腹使用。这丫头你用着好就好,也是你们主仆两个的缘法了。”
小玉听得主母这段判词,伶俐笑道:“太太可是过誉了,小的能到姑娘是身边伺候,是小的福分。跟着姑娘,小的也学些眉眼高低,说话办事的,也是个好处。”陈杏娘点头道:“倒是个嘴乖的。”傅月明笑了笑,便问道:“母亲,今儿的事儿,父亲怎么说?”陈杏娘叹道:“他说要把傅薇仙嫁给那唐睿,来抿了这桩子事儿。我说叫把唐睿自铺子里撵出去,他却没答应。看来,他还是割舍不掉这个亲戚。”傅月明笑道:“父亲是个重情义的人,又只这一个妹妹,自然看重。横竖现下他们的那些心思已为父亲知晓,父亲面上虽磨不开情面,心里难保不生厌憎。来日方长,也不急在这一时。”
陈杏娘皱眉道:“你日前来同我筹谋,要把薇丫头给弄出去。我虽依了你的言语,却想不明白,薇丫头若嫁了他,岂不更亲近了一层。咱们远着唐家尚且不及,怎么倒还硬往上黏呢?”傅月明笑道:“母亲这就不知了,这里头另有一番缘故。”说毕,便低声说道:“女儿的意思,是要撵得这两人离门离户,永世不再见面。唐家倒是好办,本就不是咱们家的人。这傅薇仙倒是棘手,她虽是姨娘养下来的,好歹也是咱家的姑娘。日后无论聘与何人,都没个断绝来往的道理。咱们与她结仇甚深,她心思机敏,会筹谋,又是个睚眦必报的,此时不斩断她的根苗,将来出去焉知不会报复咱家?故而,女儿才要将这二人配成一双,正好一条线上的牵出去。”
陈杏娘说道:“你想的倒且是好,只恐没那般容易如愿。即便出了这样的事儿,你爹也只是要遮遮人眼,过得去就罢了。”傅月明浅浅一笑,说道:“这个母亲不必焦虑,我自有盘算。”陈杏娘看了她两眼,说道:“如今你的主意是拿的越发稳了,我倒想的不如你周全了。也罢,你心中既有主意,我也不多问了。”说毕,低低叹了一声,萎顿说道:“近来我的精神大不如前,白日里只是恍惚瞌睡,夜间又常发梦靥,想来是到年岁了,该老了。”
傅月明连忙劝道:“母亲才三十出头的人,哪里就说老了。想必是前头的肝气病做起来的,母亲既说吃着顾大夫的药好,不如过两日再请他来家瞧瞧。兴许没大事,吃两幅安神药就好了呢。”陈杏娘笑了笑,摇头道:“你去罢,我自个儿的身子,自个儿明白。”话毕,伸手替傅月明扶了扶鬓上的绢花,又微笑道:“我如今只盼着看你出阁了,待你嫁了出去,我心里也就踏实了,再不多想别的了。”傅月明听她话说的伤感,心中一阵刺痛,迎身上前,与陈杏娘脸挨着脸,亲昵道:“娘怎么这样说?娘还要替我看养孩儿呢,怎么就老了呢。若不然,将来待我有了孩子,可要怎么好呢?我又不会养。”
陈杏娘摸了摸她的脸颊,笑道:“这孩子,都要嫁人了,怎么忽然撒起娇来!你这话也是荒唐,你生下娃儿叫娘替你养,不惹熠晖恼么?”傅月明嘻嘻一笑,说道:“他才不会呢。”陈杏娘笑道:“你倒拿得稳。”
母女两个说了会儿话,陈杏娘精神不济,便要进房里歇息。傅月明起来亲自服侍了一阵,便转而走进傅薇仙的屋内。
进屋,却见傅薇仙正面向墙的卧在床上,冬梅正在床畔坐着,她那丫头兰芝却不知去哪儿了。
一见她进来,冬梅连忙起身,大声笑道:“大姑娘来了,大姑娘坐,二姑娘才睡下。”傅月明不坐,只望着冬梅笑道:“冬梅姐姐对薇仙妹妹倒是上心,来的这般勤快,兰芝不在跟前,你服侍的且是殷勤。待明儿她出阁,必将你也带去的。”冬梅脸上一红,强笑道:“大姑娘取笑我了,不过是兰芝不在这儿,二姑娘一人在房里我不放心,帮着照看照看罢了。”傅月明笑道:“老爷太太还没说不放心,冬梅姐姐就先心焦起来,可见你二人的主仆情谊。”说着,略停了停,又道:“能有什么不放心的,吊横梁子都耍过了,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冬梅讪讪一笑,正欲答话,傅薇仙却霍然坐起,回过身来,冷声道:“冬梅姐姐,你先出去。”
冬梅看了两人几眼,见二人剑拔弩张,一时并不敢就走。傅薇仙见她不动,柳眉一扬,斥道:“去啊,杵在这里做什么?!我的话你也不听了不成?!”傅月明亦含笑说道:“不妨事,你去罢,我同二姑娘说些话。”冬梅这才微微欠身,迈步离去。
待冬梅走后,傅月明缓步上前,在床畔坐了,望着傅薇仙笑而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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