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樊氏看着,越发搞不懂赵婳想干什么。
赵婳则又重新提起铜壶来,往赵樊氏和自己的茶碗添了水,一边添还一边道:“我们姑嫂二人真是许久没有坐一起说过话了,想当年本宫刚从四川回到京城时,因着对宣国公府许多东西都不熟悉,着实闹了许多的笑话。本宫还记得,当年还是劳大嫂提点,这才慢慢稳重起来。想起当年的事,如今想来都好像是发生在昨天,大嫂对本宫的好,都还历历在目。本宫和大嫂虽然是隔房的哥嫂,但在本宫心中,大嫂便如本宫的亲大嫂一样,令本宫感到孺慕亲厚。”
当初宣国公府接赵婳回京,为的是让她进东宫接替先皇后的位置,赵章氏想到自己的女儿,对赵婳是又抬又打压的态度,几次给了赵婳下马威。而赵樊氏想到赵婳是要进东宫的,她又长得这般漂亮,很大机会是要得时为太子的皇帝的宠,这样的人,她想着就是不能去讨好,但也不能得罪。所以赵章氏打压她时,她都是寻了理由避开,过后又怕因为赵章氏的原因让她对他们一房也心存了芥蒂,所以为了弥补偶尔会提点她几句,以卖个香火情。可是碍于赵章氏,她也不敢做得太多。所以赵樊氏清楚,她当初做的那些,是绝对不够赵婳记上这十几年的。
但如今赵婳却提起当初两人那浅薄的情谊,赵樊氏实在不明白赵婳打什么主意。
赵樊氏懒得心里弯弯绕绕的去揣测,开门见山的道:“娘娘有什么话要对臣妇说的,还请直说。”
赵婳将手放在茶碗的边缘,摩挲着上面的花纹,笑了一下,道:“大嫂还是如以前一样,为人爽快利落。”她说着顿了顿,然后又缓缓的一字一字的清晰的说道:“大嫂有没有听过一句话,良禽择木而栖。”
赵樊氏看着赵婳,直直的盯了一会,然后才笑了一下,道:“娘娘的话,臣妇不明白。”
赵婳噙着笑,这让她又有了几分光彩照人之感,她慢慢的道:“大嫂喜欢明白人装糊涂人,那本宫不妨说得更直白一点。大嫂说,这宫里头的这些皇子,那一些是良木,哪一些又是朽木呢?”
赵樊氏笑道:“皇上英明神武,其所出的皇子,自然个个都是英才,又怎么会有朽木呢。”
赵婳点了点头,道:“嗯,大嫂这样说自然没错。但就算个个都是栋梁之木,也有高下之分。就比如说,二皇子和三皇子,大嫂说他们哪一个才是更值得良禽栖息的良木呢?”
赵樊氏笑了笑,道:“难道娘娘是想告诉臣妇,三皇子才是更值得栖息的良木不成?”
赵婳噙着笑,看着赵樊氏不说话,但脸上的表情,却是已经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赵樊氏同样看着她,直直的看着她,仿佛想要从她脸上看出,她是怎么敢这么大胆说出这样的话来。两人对视了好一会之后,赵樊氏才噗嗤的笑出声来,然后道:“臣妇不知,娘娘是何来这么大的信心,敢这样认为。”
赵婳道:“何来这么大的信心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嫂愿不愿意自己,并说服大表哥,将宝压在三皇子这根良木之上呢。”
赵樊氏笑道:“论血缘,二皇子是我们的亲外甥,三皇子虽说也是外甥,但却是隔了一层,论身份,二皇子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子,三皇子则是既不占嫡又不占长的庶皇子,论关系,二皇子与我的长子关系一直亲密,与三皇子关系却是平平,臣妇实在不知,臣妇为何要舍了二皇子而去辅佐三皇子。”
赵婳笑道:“大嫂心里清楚,前阵子的巫蛊案是怎么回事。皇上虽然将事情压了下去没有惩罚二皇子,可不代表心里没有心结。你说凭二皇子做下的事,皇上还有可能立他为太子,以后让他继任大统吗?听说巫蛊一事,是二皇子擅自主张做下的,大嫂说,二皇子若真的如表面上的这般信赖依赖宣国公府,又真的会瞒着宣国公府擅做主张做下这件事吗?这件事明明是二皇子惹下的,最后却要宣国公府为他擦屁股,甚至连累得大伯父和三伯父,被革职的被革职,被贬谪的被贬谪,就连大堂哥,如今在上直卫里当差,怕也十分不好过吧。”
赵樊氏没有再说话,说实话,因为二皇子办下的这件事,连累得宣国公府元气伤了大半,宣国公府不是没有怨言的。不说她和丈夫,就是宣国公对二皇子也没有以前那样热忱了,如今家里,也就只有赵章氏还心疼着二皇子,一心一意的还想扶持二皇子。
赵樊氏不想让赵婳看出自己的异样,又振作起精神来,接着道:“就算二皇子不成,宣国公府也未必就一定要扶持三皇子。娘娘别忘了,除开二皇子,除开三皇子,皇上可还有五个儿子。”
赵婳噗嗤的笑了一声,仿佛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开口道:“听说前几日,大皇子花了三千两的银子从一个过路的商人那里买了一颗草回来,心肝宝贝一般种在自己的王府里,后来才被人点出,那草不过是普通的蜈蚣草,外面一两银子能买半车。大皇子的平庸,是连他的外家柳家都放弃了的,难道宣国公府要支持大皇子吗?”
她说着顿了顿,又继续道:“至于四皇子以下的皇子,全都是徐贵妃所出。先不说魏国公府早已站在了四皇子和徐贵妃一系,宣国公府再凑上去替四皇子摇喊纳威,四皇子看不看得上,就是看得上,宣国公府也要一辈子屈居魏国公府之下,别忘了,宣国公府和魏国公府一向不和。再则巫蛊一事上,大伯父帮着二皇子陷害并逼迫皇上处置四皇子,早将四皇子和徐贵妃得罪狠了,四皇子和徐贵妃得势后,还不找宣国公府算账,难道你们还指望着四皇子会不计前嫌感激你们不成。”
赵樊氏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赵婳说的一点没错。大皇子无能,二皇子几乎没有机会再争取太子之位,若是他们不扶持三皇子,最有可能上位的就只有深受皇帝宠爱的四皇子。可是宣国公府将四皇子得罪得这么狠,等四皇子得了势,不知道会怎样对付宣国公府呢。
赵樊氏在心里问道,难道真的要将宝压在三皇子身上?
赵樊氏仍有犹豫,看赵婳这些年的行事,她可也不是什么好鸟。谁知道会不会事成之后,来一招“狡兔死走狗烹”呢。
赵婳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似得,又开口道:“不管怎么样,本宫也是姓赵,而三皇子身上也流着一部分赵家的血。比起其他人来,自然是本宫和三皇子与宣国公府更亲。”
她重新执起壶,又给赵樊氏添了水,又继续道:“对了,本宫记得大嫂的荣姐儿今年十二岁了,听说她不仅容貌出挑,因有大嫂亲自教导,性子也格外温婉贤淑。三皇子也是十二岁,本宫如今已经开始烦恼着,要给他挑一个贤德温婉的名门淑女当皇子妃了。”
赵樊氏脸上这才有了意动,心里跳起来,竖起耳朵认真听着赵婳说着。
而赵婳则又接着道:“本宫看表哥表妹,若是能来个亲上加亲,那就再好不过了。大嫂,你说呢?”
赵樊氏没有回答,而是端起茶碗大口的喝了一口茶,然后放下茶碗,这才能让自己清醒的思考。
这天下的女人,怕是没有人能拒绝得了太子妃或皇后这个位置的诱惑。若是荣姐儿真的能嫁了三皇子,而三皇子又真的能有幸坐上那个位置,那么……
而这时候,赵婳又接着道:“对了,本宫好像还只是在荣姐儿四岁的时候才见过她一面,如今长成大姑娘了,大嫂不如时常将她带进宫给本宫看看。本宫的五公主跟她一般大,又是表姐妹,她们应该能玩到一起去。”
*****
等青盏送走了赵樊氏后,重新走回临华宫来。
赵婳正坐在梳妆台前,手里握着一根金簪,眼睛却有些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听到青盏进来,这才缓缓转过头,问道:“宣国公世子夫人走了?”
青盏回答道:“是。”
青盏走过来,轻声的问她道:“娘娘,事情可说成了?”
赵婳道:“要等一等。”说通了赵樊氏没有用,要通过赵樊氏说通了宣国公和赵庐才有用,这两个才是当家做主且手握赵家资源的人。
赵婳摇了摇头,对青盏道:“不说这个了,你将本宫头上插着的东西拆下来,然后给本宫通一通头。这些东西重得,压得本宫头疼。”
青盏道了一声是,然后将她头上的首饰簪钗取了下来,散开头发,拿着牛角梳慢慢的替她通着头。
赵婳缓缓的舒出口气,接着慢慢的闭上了眼睛。青盏慢慢的通着,接着感觉到好像是梳断了几条头发,她不由告了一声罪,然后拿起来梳子来看。赵婳正要说一句“不要紧”,结果身后的青盏却是惶恐的轻呼了一声。
赵婳连忙问道:“怎么了?”
青盏连忙将从梳子上拿出来的头发藏了起来,然后摇了摇头道:“娘娘,没有什么。”说着又像是急忙想转移话题的道:“娘娘,奴婢继续给您通头发吧。”
赵婳却是眼睛沉了沉,然后厉声道:“拿过来,给本宫看看。”
青盏却是不忍心的抿了抿唇,过了会,才犹犹豫豫的将藏着头发的手伸过去,摊开手掌给她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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